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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黃昏

應如梅,應該是個溫柔的女子。只是笑了笑:魔主對我也是不夠坦誠嗎?

她對著用草編竹蜻蜓的某個人,接過來重新編了個螞蚱:你這是做了個什麼怪模怪樣的玩意兒,看我的。

面對拓跋宴沉鬱的面色,應如梅神色不變繼續編著:你不必看我 ,昔年我在幽若界找東西的時候見過你的畫像。我修的是鬼道,到我這個地步能看出本源。

拓跋宴說:那就開啟天窗說話,吾乃魔主,林南渡拜託姜子衿來看看你的近況。可是你總是避而不見,即使找到了你的客棧,你也不現身。

應如梅沒好氣地接話:旁人不認識,她為什麼不來,她肯定認識回家的路只是不想回來見我這個老婆子…反而讓一個小輩出來來兩面為難。

應如梅不知怎麼,突然有些咄咄逼人。眉眼依然溫柔,說是責怪,只不過神色愁緒更多。

眼前明明是謝逢凰的眼睛鼻子,卻如幽蘭一般,就同林南渡的軀殼一模一樣。拓跋宴指骨捏起,左看右看看不出對方是個老婆子,但是又想到故事的女子年紀輕輕就遭遇了禍事。

拓跋宴被她語氣中的哀切感染,聲音也低落起來,他掙扎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

她來不了。

應如梅只是繼續編著她手裡的螞蚱:我知道,她為著她的道,把我落下了,我不該約束她,她這一次又是去哪裡了?

她從小就如此,明明沒多大的本事,卻偏偏說著要照顧我,她不過我收養的女孩中的其中一個。我養她,不過當一隻鳥兒養,她飛得高高的,我高興。可是她為什麼非要攪到這紅塵當來。

林南渡死了。

應如梅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說到:她師尊沒有給她命牌,因為我教了她鬼修的法子,如果點了燈,宗門弟子不可為鬼身,鬥法失敗喪命會被幽姬派的牛頭馬面收了去。這是我給她保命的手段,沒想到她這麼決絕,為了所謂的道義值嗎?

拓跋宴知道說什麼也無用,只是說:姜子衿託我把東西給你。

拓跋宴說著從髮髻上拿下一個銀色髮簪,並不怎麼值錢,只是人親手做的,花費了不少心思。樣子有些陳舊,卻也很精美。

應如梅接過髮簪,想起那個不好好扎著頭髮,每天就喜歡和鎮上的孩子跑來跑去,用繩子做鞦韆盪來盪去。她是一個孤夜餓暈了,倒到她的客棧面前。

她同官人是二十年前搬到這鎮子,比起其他地方這裡要安全地多了,民風淳樸,所以她收養了這個孩子。

那件事過後,她變成鬼時不過十六歲,成兇後不可投胎,喜娘供奉著她,帶著那尊有著她魂靈的黃銅菩薩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用餘生贖罪,她自然也跟著,吃著香火和靈果,也出現在人前片刻。

然後喜娘開了客棧幾年,官人接了手。人來人往她也可以白日顯影,不過要帶帷帽和傘。有一日又喝醉酒的醉漢調戲於她,掀開了她的帽子,讓她在眾人面前露出了鬼形。

事後,她消除了所有人的記憶。官人關了店,又帶著所有家當來到這小鎮上。

後來官人為著她,做好事行善事,又在客棧裡收養了幾個孤兒。

而且林南渡就是其中的一個,混小子一樣流竄在街頭巷尾,把她撿回來才五歲,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女孩子,不願意被人抱。

官人心細,喚了她

她把小貓一樣的女孩子按在澡盆裡用澡豆洗頭髮。

林南渡兇得很,把她的手臂劃了三道口子。

她是鬼身不容易流血,所以當林南渡看著她手臂沒出血,知道了她們同樣屬於異類。

凡人有生老病死,官人也不例外。染了疫病沒過幾年就走了,空蕩蕩的。這人世間從來由不得人。

她收下了那對簪子,林南渡被仙人收為徒弟的那個晚上,洗漱後,她對著她說:梅娘,我去了那裡,努力修行能夠做神仙,我的爹孃不要我,卻給我留了一個好靈根,等我仙術大成後,我想重新給你造一個軀殼,你這黃銅身子用的太久了,你笑起來的時候好僵硬。明明那麼漂亮的一張臉。又彆彆扭扭地拿出一根銀簪子說:梅娘,這是我親手做的,我不知道你的生辰,今日就送給你了

應如梅只是微微笑著,看著十幾歲的林南渡,像遠飛的鳥:那是你的命,好好修仙,我等你給我重新一個軀殼,一定要替我弄的漂亮年青。

她的客棧開了一日又一日,收養的孤兒長大,離開了,散到天涯海角去。她總是一個人。

同她的最後一面也是抱怨著不速之客,隔著屏風把簪子摔在地上,什麼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如果再來一次,她一定問問她在靈山有沒有學到什麼本領,同別人相處了好不好?

求什麼,不求了

她對著拓跋宴語調平緩,不見起伏:多謝你送來的簪子,我來給你講接下來的故事吧。

你先同我說,在她的故事我是怎麼樣的角色?

拓跋宴遲疑地開口:梅娘其人貌美柔順,樂善好施,父母雙亡,但是有疼愛她的兄嫂,被狗皇帝看中也化險為夷,最後與自己的情郎和和美美。

應如梅笑了笑,原來她是這麼介紹我的,挺好的,真是很好的人生。

娓娓道來:我出生在七口之家,我的大哥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娘身體不好,家裡也是大哥爹幹活。日子還算可以,雨期到了,天卻不下雨,爹作為一家之農家靠天吃飯,沒有雨水會餓死人的。村裡人說是觸怒了龍神,沒有好好供奉。

有一家富人提出了親事,爹想著不能一家人都受苦,就把大姐嫁了去,即使做妾也能活下去。

一年過去了,爹同她去看姐姐,姐姐錦衣玉食,那衣裳那首飾品是她沒見過的樣子。她豔羨地看著姐姐,吃著不常見的糕點對姐姐說:連個妾都這麼體面,她也想當富人家的妾,氣的她大姐當場冷臉。

如果她再仔細點,不是豔羨地只想著大姐給她的新衣服,就能發現姐姐的手腕上的紅痕和被火燙傷的傷口。

過了三年,大姐生孩子難產死了。我們被攔在她婆家外面。

由於那家人嫌棄姐姐沒用,進門三年都沒有懷上,好不容易懷上還死了。覺得晦氣隨便捲了一個草蓆丟出來。

爹抱著大姐屍身,帶著她回了家,簡單立個碑。連香火也是偷偷燒的。

瞞住了家裡的其他人。

後來二姐也到了出嫁的日子,爹給她挑了一家農家,有幾分薄田,可以溫飽。扯了兩尺紅布,送二姐到婆家,領回來了大嫂,這叫換親。

大哥有了媳婦,哥哥去做了貨郎走街串巷,大嫂就照顧家裡的裡裡外外,帶著她做針線,後來有了一些錢搬到了鎮上,過年過節也會回來看一看。

你二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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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如梅冷笑:一個禍害提他幹什麼,如果不是他賭輸了錢財。被人找上門,我怎麼會被賣。

你被賣不是你爹孃沒良心嗎?為了給你哥湊聘禮嗎?

很多年以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變成了鬼後,殺了那兩個轎伕後,又跟著喜娘修養一段時間,鬼力充足後,回去準備殺死了二哥後,再找爹報仇。

直到我回到了家,發現家徒四壁。被火燒了。

後來,我才知道二哥抵給了窯子裡的龜公,我爹病急亂投醫,只聽介紹的人說夫婿身體只是不好,要衝喜,才同意的,

一個月後,

要接親的人沒接到人,來我家要人,爹孃才知道我沒到夫家。本來送親的是我二哥,結果他喝酒誤事,看見我和轎伕都沒了。也不敢說什麼,爹打了二哥一頓,才知道我沒了,二哥又不服氣,話趕話說出富人家的真實目的,一頓嚴打後,才吐出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大姐的屍體被他偷了出來賣給了要結陰親的人家。這次人家要活的,然後關在棺材裡悶死。

應如梅眼角含淚,我爹殺的他,用布匹活活勒死的,是在一個夜晚。事情發生後,他處理好了一切,瞞著我娘,叫我娘去看看我大哥大嫂,趁著我娘出門後然後放火燒了一切。

你知道你以為自己最苦,結果恨也不得,怨也不得。

我爹孃以為嫁去那戶人家最壞的結果是是丈夫死了,只是要個貞潔牌坊守望門寡,沒想到是要我的命。

同是爹孃生的,他卻畜生不如,

這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

後來大哥知道了這件事,在我出了事後去替我收斂了屍骨,才叫我有香火。

她生來是女子,是第一重苦,又落得貧困之家為第二重,第三重是姐妹成親冷眼旁觀不覺大難臨頭,第四重是世道險惡,又如花瓣凋落被轎伕汙了身子。不同溫順的如同羔羊被命運裹挾,斬殺。這是她的第五重罪,修的鬼身不願皈依再造血腥為六重,第七重依附泥土偽神妄語為第八重,鬼身卻與人結緣為第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