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爺從院子裡離開就直接去了書房,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姜氏回到自己的院子,整個人都要瘋掉,十多年情緒穩定如一日的她,這會兒沒忍住砸了許多藏品。
方姑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碎片,朝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機靈的侍女,趕緊手腳麻利的打掃起來。
方姑倒了一盞茶,走近坐在椅子上情緒翻湧的姜氏,“您消消氣。”
姜氏拿著帕子的手抵著額頭,“她這是做什麼?我養了她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她說那些難聽的話刺我的心?”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衣袖滑落半寸頭,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露了出來。
“韻姐兒也是無心之言。”方姑寬慰她。
其實,是有心是無心,大家心中都清楚得很。
“你說說,我這麼些年,日日夜夜心驚膽顫地睡不著覺,都是為了誰?她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
說到底,還是沈清韻的話刺了姜氏的心。
那些本該順理成章的埋沒的事,被沈清韻大大方方的扯露出來,她又是惶恐又是痛心。
惶恐於這件事揭露在人前,打破瞭如今好不容易平穩的局面。
痛心於,這件事不是被別人戳穿,而是被自己日日護著的女兒,質問出聲。
沒被別人握住把柄,卻被自己的女兒捅了刀子,姜氏心中覺得很是寒涼。
“姑娘還不懂事,您多教導教導就是,何必……”打她那一巴掌。
方姑心疼的不行。
韻姐兒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操心的也不比姜氏少,自然也是心疼的。
何況,小姑娘們臉皮薄,那打的何止是一巴掌?還是自尊。
“我就是沒教好,言語的教導不夠,才要打醒她!否則她不知道還要惹出多少禍端來!”
一提到這事,姜氏心中的氣又要升上來。
方姑不甚贊同。韻姐兒也就是在姜氏面前說話莽撞了一些,但在外人面前,她從未失過分寸。
姜氏明顯多慮了。
說白了,就是對沈清韻的態度不滿。
嫁入皇家,何止是榮耀門楣,那還有著潑天的富貴在等著呢。
沈清韻年紀小看不懂,姜氏心裡卻是明明白白。
她在世家夫人眼中一直昂不起頭,還不就是因著姜貴妃壓了她一頭?
皇妃的態度,那就是風向標。
當初姜貴妃輕飄飄一句,“姜氏?那是誰啊?不認識。”
她就在世家夫人中倍受排擠,聚會宴會中都沒人跟她搭話,那種難堪,如何能用言語形容出來?
幸災樂禍的眼神,鄙夷的打量,眼中的不屑,還有那傲氣的漠視,真是讓她體驗到了人情冷暖。
直到半年後,姜貴妃又淡然地開口,“哦,原來是跟我一母同胞啊。”
她才又在那些世家夫人眼中有了一席之地,甚至,有人過來搭話,她不經意地說錯一句什麼,都會有人連忙圓場。
這些,沈清韻通通都沒經歷過。
她當然也不想,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去經歷這些。
那就只能推著她往前走,走到更高處的地方。
“她不懂什麼是好的,我就替她做好選擇。”姜氏平靜了下來,眼神堅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方姑心中嘆了口氣,何苦呢?
“您不妨多聽聽姑娘的想法,也許她有自己的主意。”
方姑提醒她,過剛易折。
姜氏哼笑一聲,“她的想法?放棄這世子妃的位置,去尋個窮書生?放棄這榮華富貴去過那窮苦日子?”
“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要跟我對著幹。”
也沒到那種程度,方姑琢磨著。
但顯然,這會兒她的話姜氏是聽不進去的。
姜氏喝了口茶水,“侯爺去哪兒了?”
“去書房了。”方姑給姜氏按了按肩膀,讓她放鬆一下。
“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若是聽到了,怎麼半點兒動靜也沒有?起碼會質問幾句吧?
若是沒聽到,呵,就沈清韻那質問的語氣,沒聽到就奇了怪了。
“奴婢也不曉得。”
其實,方姑是知道的。
這件事,侯爺早就知曉了。
姜氏生產那日,沈侯爺還在上朝,是臨時告假趕回來的。
臨生產時,姜氏特意讓人不要傳訊息,卻沒想到沈侯爺提前回來了。
送出去那個孩子的侍女,後來偷偷躲在院子外面哭,方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嚇唬了幾句,小丫頭才說,送孩子的時候撞到了姑爺,好巧不巧,那時候小小姐哭出了聲,“可能侯爺聽到小小姐的哭聲了。”
侍女哭哭啼啼地描述著場面。
方姑只覺得頭皮發麻。
“姑爺什麼反應?”
“好像,好像沒聽到。”
其實,小小姐哭的聲音很大,但是,姑爺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所以她又懷疑,可能姑爺壓根兒沒聽到。只是她多想了。
方姑想了想,心都顫了顫,怎麼可能沒聽到,侯爺是個正常人,又不是個聾子。
但,沒有任何反應,怕是給她們留了面子。
方姑也猜不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容忍髮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送走另外一個女兒?
這侯府中,她不怕姜氏,最怕的是這個侯爺。讓人猜不透心思。
她不敢跟姜氏說這件事。
不然,姜氏怕是要瘋掉。
“你說,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姜氏閉上眼睛假寐。
方姑回過神,“大約是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些風言風語吧。”
姜家的醜事不是什麼秘密,沈清韻是姜氏的女兒,又跟信王府的小郡主如此相像。
再加上姜貴妃對小郡主那熱枕的態度,並不難猜。
但,眾人也只敢猜測罷了。
前有姜貴妃,後有信王妃,更別說姜貴妃的靠山是當今聖人,誰敢胡言亂語?
最多就是有些個不長眼的,湊到韻姐兒面前試探一番。
大抵方才韻姐兒的話,也有試探之意。
姜氏顯然也想到了這兒,“這丫頭,有心思了。”
以往,沈清韻最是心大,怎麼可能會考慮這種事,還能試探她?
“是件好事。”方姑開口。
總不至於以後,被人耍的團團轉。
“到底是謀略上,比不過張國公家的女兒。”姜氏嘆息一聲。
方姑頓了頓,“以往,您從不將韻姐兒跟別人比較的。”
“是啊,我說,她是獨一無二的,是承恩侯府的嫡女,是我姜氏的女兒,何須跟別人比較。”
姜氏陷入了回憶。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是想站的高,走的遠,就是得跟別人比較一番,知曉自己的長處,明瞭別人發短處才行啊。”
方姑沉默了。
多高是高呢?多遠是遠呢?
姜氏彷彿明白了她的心思,“起碼,她現在是承恩侯府的嫡女,我讓她閉門思過,她就得閉門思過。”
“但倘若她做了皇妃,今日裡頭,坐在主座兒上的就是她,她要是讓我跪著,我就不能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