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韻在傍晚前回了府。
她在茶館裡坐了半日,晟鈺都沒有追過來,她就知道了,他們之間再無瓜葛。
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兩小無猜,都成了一場笑話。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更讓她心涼的是,整整半日,沒有一個人前來找她。
她從小到大一直被眾人圍寵著,好像一夜之間,又被所有人拋棄了。
他們對她,都忽然間冷落了。
世家貴女,不再圍著她轉,晟鈺也跟別的女子有了牽扯,母親甚至動手打了她……
她想不明白,不過是個世子妃,哪來的平妃一說?說到底還是誰的權勢大,誰的位份高。
說的好聽點兒叫平妃,說的不好聽了,不過就是妻妾同一日入門罷了。
現在想想,當初她以未來世子妃的身份自居,還真是可笑極了。
指不定她們那些人,背地裡怎麼看她笑話呢。
說什麼到底十多年的情分,怎麼也會比別人特殊一些。
沈清韻嗤笑出聲,“便是十多年的情分,舊人也抵不過新人。”
他那日看向張嬌嬌,眼底分明有些期盼。
期盼?期盼什麼?期盼那個女子能多回頭看他一眼?
真真是可笑極了。
就是回到府中,又要被責罵一頓了吧?
她悠哉悠哉地往回走,右臉貌美似花,左臉卻紅腫的嚇人。
剛進府,院中的侍女都低著頭,不敢出聲,一副戰戰兢兢地模樣。
進了裡屋,正看到姜氏扶著額頭嘆息,看起來頭疼不已。
沈清韻瞭然,這是等著數落她呢。
果然,姜氏聽到腳步聲,抬起了頭,她閉了閉眼睛,氣的不輕,“你給我跪下!”
沈清韻心中笑了笑,看起來,這是知道她學的好事了?
她面上平靜,“母親這是做什麼?他晟世子看不上我們承恩侯府,我們不嫁就是了?何必要上趕著被羞辱。”
是的,在沈清韻心中,晟鈺的做法,無疑是在羞辱她。
追求權勢不是錯,追求權勢而選擇聯姻,也沒關係,一拍兩散就好。
可這般平妃的行徑,實在是讓她噁心的不行。
姜氏拍了拍桌子,氣得發抖,“你給我跪下!”
晟鈺要只是普通的世子,那也就罷了,不嫁就不嫁。承恩侯府的女婿也不是非他不可。
可現在情況能一樣嗎!那可是未來的聖上!是未來的皇帝!平妃又如何?日後可是有著能成為皇妃,貴妃的可能!
這是承恩侯府積攢了幾代人的功勞,都求而不可得的機遇!在姜家族譜上都能記載上一筆。
哦,可惜了,姜家已經沒了。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的女兒,馬上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沈清韻看著方姑的眼色,聽話的跪了下去,但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母親,我也晟世子只當是有緣無分便是。”她跪在地上,跪的挺直,完全不知道姜氏的想法。
姜氏氣了個倒昂,話又不能說得太直白,偏偏這丫頭又聽不懂她的意思,真是讓人窩火。
一個人聊情分,一個人想利益,要是能說得上話才是奇怪。
沈清韻覺得,還是得跟母親說清楚,“晟世子,我不嫁了,我也並非那麼喜歡他。”
其實這話,連方姑能不信。
年少時的依賴,情竇初開,整日形影不離,怎麼可能說沒有多少愛慕呢?
不過是句體面的謊言。
但沈清韻也沒說錯,從聽到平妃的那一刻,她就對晟鈺失望了。
他連解釋清楚都不肯,更讓她那藕斷絲連的情意直接斷了個乾淨。
姜氏簡直沒辦法跟沈清韻溝通,語氣氣急敗壞,“你不嫁也得嫁!”
沈侯爺坐在一旁,看著女兒滿臉的不可置信,有一瞬間的心軟。
他嘆了口氣,“你好好說話,她若是不想嫁就算了。”
承恩侯府,也不是非要出個皇妃,雖然,那是萬分榮幸值得炫耀的事,但女兒也很重要。
宮中不比其他,那張國公的女兒也不是個善茬兒,韻韻在此刻斷了念想也好,省的日後心傷。
姜氏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我不同意!這門婚事當年是長公主親自定下的,若是絕了這門親事,她還有臉嫁給別人嗎?!”
沈清韻瞪大了看著姜氏,垂下的雙手死死攥緊,眼中的淚無聲的落下。
這句話,比白日裡扇她的那巴掌還要疼。
甚至,疼上了千百倍。
“您,在說什麼呢?什麼叫,還有臉嫁給別人嗎?”她是她的母親,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姜氏眼神凌厲,“我說的不對嗎?你和世子又是遊湖,又是逛街,他送入侯府中的禮物都滿的庫房都塞不下,你讓旁人怎麼想?”
姜氏實在是被氣昏了頭,往日裡的端莊絲毫不見。
沈侯爺坐在一旁,嘆了口氣,什麼也不說。
沈清韻咬住唇,對上姜氏的眼睛,毫不躲閃,她一字一句開口,“旁人,會怎麼想?”
她很想說,是旁人怎麼想,還是母親你怎麼想?
旁人起碼不會在她面前,說這種令她難堪的話。
姜氏避開她的視線,說話時也開始底氣不足,“總之,你不嫁也得嫁。”
她有些後悔方才的失言,這是她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她在說些什麼話?
可是,話一出口,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她平緩了一下情緒,聲音逐漸柔和下來,“韻韻啊,你要知道,母親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方姑眼神動了動,欲言又止。
沈清韻跪坐在地上,笑出了聲,“是啊,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為了不影響我的正常生活,連沈家妹妹走了都不告訴我,甚至騙我說,去看過她了,還不惜言語挑撥。還真是為了我好。”
她嘲笑著姜氏,倔強地跟她對視,不肯服輸。
姜氏沉默了一瞬,“這件事,我無話反駁,但我覺得,這件事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必要再提起。”
傷害母女情感的事情,不必一遍一遍重複提起。
“過去了?好,那不談這件事。”
姜氏鬆了口氣。
“聽說,信王府的小郡主,是我的孿生姐妹?母親,你當年是怎麼狠心拋下你的另一個女兒的啊!”
沈清韻有些瘋了,她覺得,姜氏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都已經沒有情分了,何必為了一個口頭婚約而毀了女兒的後半生呢?
她開始口不擇言。
一旁坐著的沈侯爺,目光沉了沉,卻依然沒有出聲。
姜氏失手打翻了一旁的古董花瓶擺件,她眼中的恐慌還來不及遮掩,“住口!沈清韻,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幾日,你就待在這裡好好反省反省,誰都不許讓她出去!”
最後一句話,是對著一旁的方姑和沈侯爺說的。
說完她就急匆匆離開,也不管沈清韻臉上的紅腫了。
沈侯爺靜坐了一會兒,也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方姑早就跟著姜氏一塊兒離開了。
這屋子裡,只剩下沈清韻還跪坐在地上。
她臉上未乾的眼淚,在紅腫的臉頰上,顯得可怖,但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輕輕咧開嘴角,扯了個笑,“不會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