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送走了安總管，明陽長公主靠在躺椅上發呆。

晟鈺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明陽公主撐著額頭，在躺椅上假寐。

一旁的金匣子開啟著，裡面放著一柄玉如意。

“回來了？”明陽公主閉著眼睛，聲音懶散。

“嗯。這是今日宮中的賞賜嗎？”晟鈺走上前，拿起那柄玉如意看了看。

玉質通透，上品。當然，御賜的東西，再差又能差到哪兒去？

明陽公主抬起眼，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兒子。

“其實，細看，你和他倒也沒有幾分相似。”

晟鈺自然知道明陽公主口中的他是誰，他放下玉如意，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揣測明陽公主話語中的意味。

明陽注意著他的動作，哼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瞬的嘲諷，“和國公府的千金，相處的如何了？”

晟鈺低頭，不敢對上明陽的眼睛，“您知道的，國公爺看中的是世子妃的位置，張姑娘也是。”

他們從來都不是真的只談情誼。

“倘若你不是世子，真當張國公會看上你？雖然樣貌上也是俊朗，才華上也不輸狀元，但那又如何？”

“世家貴族，誰會在意這些膚淺的東西？”他們只會衡量，你能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利益。

“這些，不用我教你吧？”明陽公主毫不留情地貶低著自己的兒子，斜視了他一眼。

“兒子曉得。”晟鈺低了低頭。

“張姑娘對兒子印象不錯，幾次見面都相談甚歡，不成問題。”他知道，明陽公主不喜歡聽應當，也許，大概這種話，所以說得很確定。

明陽公主看了一眼一旁的玉如意，“別高興的太早，沈家那邊你可還沒處理乾淨。”

“姜夫人，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晟鈺。

“母親，清韻她，可否為側妃？”晟鈺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

“當然可以。可是，你別忘了，沈家已經胃口大了，只是一個小小的世子側妃，姜夫人怕是不能滿意的。”

明陽公主提醒道。

“若是，兒子能允諾她更多呢？”他直視明陽公主的眼睛，眼底的野心昭然若揭。

明陽打量著她培養出來的兒子，毫無疑問，很優秀，但是，那又如何呢？

她的好皇弟，已經開始對她起疑了，或許，已經拿捏住了她的把柄。

用腳趾頭想想都能明白，定然是宮裡頭的那位沉不住氣。

不過，也未必是件壞事。明陽打量著面前的晟鈺，嘖，不太好辦了，養虎成患了。

不過沒事，一隻小老虎罷了。

明陽揮了揮手，讓晟鈺退下，自己則大搖大擺地往皇宮走去。

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到了。

隔著老遠，還沒入殿，安總管就聽到了那聲，“我要皇位！”

嚇得他直接就跪下來了。

乖乖，這是他能聽的嗎？這長公主就是性子衝，這般話也敢這麼隨隨便便說出來，也不怕被那群文官言語討伐。

明陽步伐擲地有聲地走進承德殿，聲音洪亮，頗有氣勢。

她今日的裝扮還算素簡，但衣裙上的珠寶飾品看起來依舊金光閃閃。

靖和帝聞言頭也不抬，直接把手中的摺子往一旁推了推，“既然如此，今日的奏摺就交由皇姐批閱了。”

也不管明陽長公主是什麼反應，就直接從龍椅上起身，把位置讓了出來。

“若是有何處不懂或者拿不準主意的，只管留著等我回來再看就是。”

他看了一眼愣神的明陽，朝一旁的安總管試了個眼色，走，去看看皇后娘娘在幹什麼。

明陽公主站在空空如也的金鑾殿，愣在原地。

什麼情況？她不是奪位來著嗎？怎麼要在這裡批閱奏摺了？

雖然，奪位後，她肯定是要看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摺的，但靖和帝跑得這麼爽快，怎麼讓她那麼不高興呢？

明陽坐在龍椅上，感受著那萬人之上的位置，嘆息了一口氣，“這就是權勢滔天的感覺啊。”

即便是她貴為長公主時，也是萬人之上，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明明有能力，有謀略，有才識，憑什麼不能夠當上一國之主呢？

那種不甘，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生根發芽，漸漸枝繁葉茂。

她抬手拿起一旁的奏摺，翻開來看。

這是她無數次夢寐以求的場景，也是她無數次為之綢繆的理由。

靖和帝去陪姜貴妃玩兒了半天，長公主就在御書房批了半日的奏摺。

她確實天資聰穎，這十多年來又一直關心朝政，所以除了剛開始一刻鐘，有些不太順手，後來倒是挺自如的。

安總管忙前忙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親自送吃食，小心地伺候著這位主兒。

且先好好伺候著，日後說不定這總管的位置還能給他留著。

安總管轉了轉眼珠子，弓著身子候在一旁。

趁著喝茶歇息的時候，明陽盯著一旁正在發呆的安總管，笑了笑，“你說，聖人會不會真把這位置讓給我？”

她說這話時，仔細觀察著安總管的神色。

安總管嚇得一哆嗦，“殿下，您可別拿老奴開玩笑，奴才可就這一條命啊，您可饒了奴才吧。”他苦著臉，朝明陽公主哭訴。

看不出來什麼，明陽哼笑一聲，不再搭理他。

其實安總管心裡倒是琢磨了一下，也不是沒可能。

以聖人的性子，得，揣測聖人心思可是大罪，他這條命，還是留著點兒用吧。

後花園中，姜貴妃看著一旁笑得開懷的靖和帝，朝他丟了個柑橘，“今日不忙？”

靖和帝也不瞞她，“長公主來了，說是要替我把那些奏摺都給批了。難得她有這份好心，我自然是應了。”

他抓住柑橘，低頭剝皮，把果肉遞到姜貴妃唇前。

嫣紅的唇色與柑橘的橘色相襯，看起來很是好看。

姜貴妃瞪了他一眼，接過果肉塞入口中，略微思考了一下，“長公主是想要這大慶？”她不好說得太過直白。

靖和帝渾不在意，嗯了一聲，繼續給柑橘剝皮。

去皮的果肉上的白絲，也被他擇的乾乾淨淨地遞到姜貴妃手邊。

末了，問了她一句，“你怎麼看？”語氣風輕雲淡。

姜貴妃看向御花園的景色，美不勝收，“我能怎麼看？”這皇位又不是我的，我說了也不算。

“上次你不是問我，想不想跟一個人去遊山玩水？我應了，那你呢？”能不能捨得掉這些榮華富貴。

姜貴妃怔愣了一下，看向靖和帝，語氣嚴肅了許多，“你認真的？”

這好不容易爭奪到的權位，說不要就不要了？

那當初……

靖和帝只是看著她的眼睛，含著些許笑意，什麼也不說。

姜貴妃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是不在意的，你要是能捨得，又有何不可。只是，這皇位究竟是長公主想要，還是那位世子想要呢？”

靖和帝笑嘆了一口氣，“你都知道了？我就說，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姜貴妃低頭笑笑。

“是皇姐想要。她為此籌謀許久了，當年，算是我佔了先機，但她也輔助許多，當初若非我們被逼到那般地步，不得已而為之，我也不是非要坐上這個皇位。”

姜貴妃沒出聲。

“瑤瑤。”他喊了她的閨名，眼底是無奈，也是無措。

姜貴妃輕輕嗯了一聲，卻還是不看他一眼。

靖和帝起身，走到她面前，“看著我，瑤瑤。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那個未出生的孩子。

姜貴妃看著他的眼睛，那眼裡，有情意，有自責，有愧疚，有釋懷。

是啊，該釋懷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身子前傾，摟住靖和帝的腰，靠在他身上。

“那就去外面看看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