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反而給米尚書整不自信了。

就是……我都知道現在京中貴女及笄上用的一笄一簪一冠都非常講究，精挑細選，換的三套衣服恨不得直接拿金子來做，以前滿足這種條件的人家還不多，現在搞海貿了大家手裡都有錢，海外來的各種珍珠寶石又大又圓，都捲上天啦，陛下你要是在這種事情上掉鏈子那……你是皇帝你肯定不丟臉問題是我們禮部不要面子呀！

然後，顫顫巍巍地問：“陛下，那衣服……”

“讓你們禮部準備。”徐影譏誚地嘲諷了一句，“禮部能怎麼辦呢？還不是寫個文書請內務府辦理，既然都要轉內務府，朕直接吩咐不是更好？”

米尚書：開始賠笑。

徐影擺擺手讓他滾。

但也不能這麼直接地滾吶，米尚書還是得請示一句，這個儀式……要給太子殿下過目否？

徐影就看著他。

不是，一個方案你都沒給當事人看過就來找我，你不覺得不合適嗎？

米尚書繼續賠笑：“歷來……皇室之人及笄禮也好，冊封禮也好，無論是交予禮部還是宗正辦理，都是要先報陛下的呀。”

並且多半不會和你似的當場就給什麼同意不同意的話，就是留下來看兩天，要是皇子皇女受寵呢就給人家看看，提一提意見，再寵愛一點的話就讓禮部直接和皇子皇女或者他們的母親對接，要是不受寵，您打個圈我們就知道怎麼整了。

……我就是看你是真對典禮不上心才提醒一下你我沒給太子看過，事實上我提這一嘴都多餘！

徐影聽懂了，徐影惆悵地說：“愛卿直接去找太子吧。”

米尚書麻溜兒去了，本意是親孃不在乎，那主角兒不能不在乎吧？哪個姑娘家不希望自己的及笄禮風風光光的呢？

答案很快就來了，楚湘。

楚湘師從無雙，一整個就是真名士自風流，什麼七啊八啊的儀式，幹嘛呀我一個及笄禮還要換三四套衣服，加上冊封禮還得一兩套，救命啊。

但，楚湘比徐影水平高呢，就高在徐影作為上位者，是純純的半路出家，有些時候說話就過於直擊重點了，顯得不太體面，楚湘對米尚書的質問來得就很藝術：“米大人，女子十有五年而笄，是女子已然成年，可許嫁他人之意，換的三次衣服到最後穿翟衣戴鳳冠，就是對女孩子最美好的祝願。”

“是。”米尚書還提起了一些警惕心，謹慎地回了一個字，不敢多言。

楚湘卻笑道：“米大人覺得，孤這輩子，便是穿翟衣戴鳳冠？”

米尚書：“……”

髒話。

突然有點後悔來找楚湘了——她非但不背這個“典禮是我同意了”的鍋，提的問題甚至都不是什麼隆重和體面，而是最要命的話語權和象徵意味的問題。

這裡得解釋一下，女子在及笄禮上行“三加”之禮，行禮之前穿的是采衣束的是總角，先後要換三趟衣服首飾，分別是襦裙、深衣、禮服和發笄、髮釵、發冠，代表的是女孩子成長的路徑，最後穿禮服戴發冠是命婦的裝扮，公主郡主就是最高等級的翟衣和鳳冠，這是傳統文化裡對女孩子人生巔峰的想象。

可問題就是，做命婦對楚湘來說是什麼美好的祝願嗎？

你這不是咒她呢！

米尚書立刻知道錯了，小心請示楚湘：“那……殿下之意……”

“孤敢問米大人。”楚湘慢悠悠地道，“男子的冠禮，是個什麼章程？”

其實和及笄禮差不多，也穿童子所穿的采衣，也束童子的總角，同樣是“三加”，先後換的衣服是玄衣、皮弁服、爵弁服，戴的是緇布冠、皮弁和爵弁，也象徵男子的成長路徑，也是對男人最美好的祝願——這個“爵弁”，是僅次於皇帝的冕旒的裝飾，象徵意味，不言自明。

米尚書，汗流浹背了。

楚湘笑得仍然很溫柔：“米大人回去好好和禮部的大人們琢磨琢磨吧，禮不在隆重，分清楚到底為什麼要辦這個禮比較要緊。”

這個事情，既在私下磋商階段，上不了朝堂，自然不會引起什麼軒然大波，最多就是官員們私底下聚會的時候，禮部官員們吐槽太子是真的不好伺候，這還沒辦典禮呢就開始挑剔禮部準備的儀禮不對頭了。

吐槽女人不該當政是政治正確，自然是附和者眾，但是話又說回來，倘若一個國家操辦的儲君的冊封典禮上，對儲君最美好的祝願是嫁個好人當誥命……文武官員難道就很有面子了不成？

所以也有許多和米尚書私交頗深的官員來找米尚書吐肺腑之言——有些事不上稱沒有二兩重，上稱了可是一千斤都打不住，老米你可得想清楚了呀。

老米很想想清楚，可是自古以來真的沒有類似的典禮，禮部就是周禮的復讀機，你讓禮部怎麼整？

這個時候，就得感謝楚湘還拉米小姐做過伴讀了——米尚書連忽悠帶哄騙地請女兒入宮，私底下請教一下殿下，您想要的典禮，是個什麼樣子的？

米小姐去了，她和楚湘的相處自然得多，問楚湘的語調很平常，吐槽親爹的話語也很犀利，把楚湘哄開心了，楚湘也給了提示：“那就得問禮部，女子入朝，是將就穿男人的衣裳呢，還是另外弄一套了。”

米小姐心領神會，給楚湘行過禮就撤了，轉頭給米大人轉達了這個問題，也給米大人問懵逼了。

其實吧，一方面，徐影日理萬機注意不到這種細節，或者是覺得現在不是講究這些細節的時候，另一方面，禮部確實在刻意迴避這個問題。

吃力不討好呀！

你擱這兒這麼支援女帝新政，她要女子科舉你擱這兒把女人的官服都設計出來了，討好得這麼失了氣節，還想不想在男人堆裡混了。

何況設計出來的還真不一定好看→_→

再說了有幾個女人考中進士了呀，目前為止不就一個趙扶光嗎？其他人都還在秀才階段掙扎，設計這個你想討好的目標群體在哪裡？

挽尊地講，趙扶光好像也不需要特別設計什麼官服，她披麻袋都很好看（咳咳）

但現在，楚湘以自己的及笄禮為契機提了這個問題，再想回避，就不太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