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攜功回京那一日的風采，夠說書人們吹一輩子——不用說裝著最後一批倭寇的囚車是如何浩浩蕩蕩，也不用說跟著楚湘入京受封的大魏海軍將士是如何雄赳赳氣昂昂，就是吳王自己，都讓人再也挪不開眼去。

她騎的白馬，穿的黑衣，黑衣上有金線的紋繡，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楚湘並不算那種一見難忘的絕色，也不如眾人想象中的在江南又是殺士紳又是拆牌坊還順便平了個倭寇地凌厲逼人，就是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少女應該有的模樣，輕軟嬌俏，芬芳馥郁如山茶花，即便外界環境肅殺草木枯萎，她自己都能開得荼蘼爛漫。

像這種場合，即便只是普通的大將軍獲勝回京，懂事兒點的皇帝尚且會安排一個百官郊迎，何況是自己最寵愛的親閨女，根本不用管百官的心情，反正徐影自己是要把儀仗擺到城門口去的。

那百官還有什麼講的嘍，迎唄。

於是在長安城外，楚湘也沒有搞什麼百官跪著她自己策馬而過的跋扈事兒，很懂禮貌地早早下馬，轉頭從徐延手中拿了偌大一個卷軸，就捧著，邁過文武百官跪迎的道路，跪到徐影面前。

衣裙在她身後迤邐擺開，她對女帝高高舉起才勘探出來的海圖，朗聲賀吾皇開疆拓土，從此沿海百姓，往來商賈，再不必受倭寇侵襲。

徐影笑納，自有內監去捧了海圖，徐影則是親自起身將楚湘扶起，楚湘順勢起身，被徐影牽著轉身面對朝廷百官之時，由左邊的無雙和右邊的老國公當先行禮，百官漸次拜下去，俱道陛下萬歲，吳王千歲，大魏萬年。

對，楚瑜沒來，今日也沒安排他的地方。

楚瑜病了。

你甭管是真病還是稱病吧，反正確定他不來之後，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管禮儀的覺得可算是不用面對這種修羅場了，不喜歡女人當政的覺得楚湘肯定是不會想給楚瑜行禮的，但要楚瑜給楚湘行禮肯定無法接受。

當然，楚瑜沒出來和楚湘打擂臺，也已經算是他不準備和楚湘爭的明牌了，這讓很多人遺憾你先皇嫡長你怎麼就不支稜起來呢，卻也只是怨念了。

當日，自是各種慶賀的儀式，徐影甚至領楚湘去拜了大魏的宗廟——雖然這個宗廟毫無意義，楚英的父祖都是杜撰的，拜楚英呢……徐影是不可能真心的，楚湘的真心也有限，不過走程式而已。

再次日，楚湘著親王服飾上朝，便有無雙出班奏請廢太子，另立吳王。

到這個時候，再和徐影頂牛已經沒有意義了，百官也都是頗能審時度勢的人，彷彿之前激情和楚湘隔空吵架的事都不存在，既然無雙打了這個頭，無論願不願意，他們也都紛紛出班奏請。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文武百官這麼給面子，楚湘也就給了儒家該有的體面——辭讓嘛，該走的程式還是要走的。

百官心裡苦，但百官也只能捏著鼻子在楚湘推辭的時候反覆表示真的沒有更合適了您就勉為其難地上吧，足足走完了三辭三讓的程式，楚湘才接下立儲的聖旨。

接下來，便是典禮了。

徐影想了想，為了省事兒，還給楚湘說：“索性你也還沒辦及笄禮，正經辦呢，及笄禮無甚意思，不正經辦呢，彷彿像是差了什麼似的，萬一被人懷疑阿孃不寵愛你了豈不難看，不如就和冊封禮一起辦了，湘兒覺得如何？”

楚湘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就是禮部有點抓頭髮——自古以來，皇子在及冠那天順便把立儲的典禮一塊辦了，是有慣例可循的，但皇女立儲就已經是亙古未有之事了，你還要加個及笄，你是給我加強度呀！

好訊息呢，楚湘面對老熟人·米小姐親爹·禮部尚書，是溫柔地表示了可以，都行，沒關係，你們怎麼個設計典禮法兒我都尊重和配合，隨意發揮就好。

可這種事，本就不是能隨意發揮的呀，真有要求倒都好了，可是“隨便”，“隨便”可是最高的要求。

搞禮儀的人嘛，就像現代社會搞婚慶的，出一百套方案新人都能覺得“其實不過如此”，像米尚書拉著禮部一干鑽研禮儀的老人家最後琢磨出的方案，其實也不過是公主的及笄禮加強版之後開始搞普通的冊封典禮而已，就這方案遞上去，禮部一干官員連邀功都沒什麼底氣。

但徐影是真的沒啥意見。

本來她就不是特別在意那種“一生只有一次”的儀式——主要是有被楚英對規矩和禮儀的崇拜噁心到，主打一個禮部覺得行就行，甚至徐影還問了米尚書一聲，你覺得有必要整這麼複雜嗎？

米尚書顫顫巍巍地反問，陛下您覺得哪個程式多餘了呢？

徐影試探地提了幾個，然後米尚書開始掉書袋，什麼歷朝歷代都是什麼規矩，周禮裡是怎麼講的，如果不走某個某個流程的話會不太吉利。

徐影：疲憊微笑。

知道了，跪安吧，同意了。

可是米尚書還擱這兒顫顫巍巍，指著奏章上尤其是及笄禮的流程，問徐影，陛下，冊封禮倒是沒有什麼需要皇帝為太子準備的東西，但及笄禮上母親一般是要給女兒準備簪子的喲。

徐影猶豫了一下：“一定要嗎？以前便是沒有親王及笄，難道公主及笄的釵笄也是由皇帝準備的？”

直接給米尚書幹沉默了，組織了一下語言，米尚書道：“一般……禮部準備的簪子，娘娘們看不上。”

陛下你清醒一點啊你是皇帝之前你首先是太子的親媽！沒孃的公主才由禮部準備呢！

可是，看徐影的樣子，就是一副“我覺得禮部準備就挺好”的模樣，讓米尚書都有點想屈服了，算了算了咱們這位陛下懶得收拾的時候甚至都會穿男裝和我們對線，要想她像歷朝歷代的皇后妃嬪那樣專心搞衣服首飾也確實不是她的風格，禮部準備也不麻煩，也行。

正要開口，徐影也嘆了一口氣：“也罷，朕要不弄這個，外人還不定怎麼揣測呢，不必給外人這樣的機會，朕準備就朕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