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亙古未有的事。
大臣們那崩潰的心情都別提了,但你還別說,長期的鋪墊有些時候還真的有用,大臣們天天唸叨著“可得防備著別讓下一代也伺候女帝”,其實也是給了自己一個“女帝很有可能把皇位給女兒”的暗示,等這個事情真正發生,也不會過分驚訝。
但反對還是要反對的!
頭一條就是自古以來!
即便自古以來這個理由在徐影這裡不太成立,那也要拉三綱五常男女分工反正自古以來形成的所有定製來論一個應該不應該。
就連之前因為給徐影的建議遭遇滑鐵盧於是頗覺無臉見人的官員都不敢在裝病了,這是需要戰鬥的時候!
相對應的,就是民間了。
頗讓人意外,民間是支援楚湘上位的,因為他們壓根都不知道楚瑜是誰,誰給你講那些三綱五常呀。
去和親的是楚湘,去管氾濫的黃河的是楚湘,種牛痘的是楚湘,平倭寇的是楚湘,楚湘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楚瑜在哪裡呢?
這就像是衛道士會在乎李世民殺兄弒弟不幹人事,嫡庶神教會嘰嘰歪歪胤禛是妃嬪所出不是嫡子,可百姓只會在乎在貞觀之治下百姓能不能活得有個人樣,胤禛讓官紳一體當差納糧能不能減輕百姓負擔。
惜乎百姓的聲音是上不了朝堂的,他們能做的最了不起的事情,也只是那些曾經在得虜瘡時被楚湘照顧過的人,會集中坐到皇宮前的廣場上,向女帝請命立楚湘為太子。
得過虜瘡的人,滿臉滿手都是痕跡,他們自知自己這個模樣出現在人群裡容易把人嚇著,平時都在儘量深居簡出,就是出門了也得找點什麼東西給自己包好了。
可是現在,他們大大方方地把那些傷口露出來,驕傲得彷彿那是英雄的勳章,他們見到官員就能往上湊,說我這個樣子嚇人吧,當時誰都以為我們要死了,連太醫院的太醫都走了許多,是無雙公子留下了,是吳王殿下敢去種牛痘,我們是得病了,但老人孩子連整個長安才得以倖免。
我們不怨那個時候沒有人敢來照顧我們,因為趨利避害就是人的本性,但是那種時候了仍然願意照顧我們的人,難道不配做這個儲君麼?你覺得吳王不行,那麼那個時候你在哪裡呢?
皇宮面前的廣場,算是皇宮的一部分,一般來講,官員們為了表達自己對皇權的尊敬,到廣場一般就下車了,腿兒著入宮,也就是無雙這種級別的官員會被徐影特別安排直接馬車進來別浪費你那寶貴的時間了,這也就帶來了那些平頭百姓竟然也能攀扯著官老爺的衣服硬和官老爺聊天而不被奴僕欺負。
按道理說徐影是可以清場的,但她沒有。
這越發助長了百姓靜坐的勇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長安城爆過了一次虜瘡,倒是意外讓楚湘在長安城的人望爆棚。
一時間,竟然出現了官員們在朝堂上和徐影據理力爭,講得頭頭是道,下朝之後一旦被哪個滿臉瘡疤的百姓拉住了,就趕緊唯唯諾諾我沒有反對吳王做太子呀。
也就是人家百姓實誠,沒現場拉你寫個聯名信,不然這臉都要丟沒了。
反正,京城的整個造型,就很奇怪。
京城發生的事情,楚瑜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因此有些怔愣,最近和顧綺墨一起玩兒都沒那麼投入了。
顧綺墨溫柔地包容了這個與最高權力失之交臂的男人,像曾經楚瑜想盡辦法拉她出去玩一樣,跑馬、野炊、散步、弈棋、聯句……除了兩人不方便一起泡溫泉之外,能幹的幾乎都幹了。
楚瑜放鬆得整個人都有些癱軟,摟著顧綺墨一起看夕陽的時候,突然說:“我曾經和妹妹說,我不怕與她比,只怕阿孃心頭已經有了決斷,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贏的可能,這不公平。”
顧綺墨素來知道他們兄妹無話不談,但覺得談這種話題還是太兇殘了一點:“吳王殿下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說。”楚瑜嘆道,“阿孃偏心她,天下人卻偏心我,這怎麼能不算公平呢?”
顧綺墨:“……”
就,還挺有道理?
“近日京城的事,實在讓人感慨。”楚瑜幽幽一聲,“哪有什麼天下人偏心我,我的好妹妹早就在我什麼都沒有來得及乾的時候,已經天下歸心了。”
就像我還想和她爭太子位時那樣,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她全套操作都幹完了。
不用提文人是支援我當然,對不明白政治執行邏輯的君王來說,文人放個屁都能讓他們琢磨半天這是不是在說我做得哪裡不對,就像我那本應很強硬的父皇簡直被世家牽著鼻子走,可對於真正知道政治是個什麼東西的君王來說,文人是最不值錢的存在。
君王只要把事情幹了,還幹漂亮了,讓天下百姓沒話說了,將來自有大儒為他辯經,何須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
顧綺墨也跟著嘆息:“吳王殿下……彷彿天生就是做這個的。”
老天爺追著餵飯吃,沒辦法。
楚瑜笑了,用力摟一摟顧綺墨:“好在我想明白了,現在也不必惆悵了。”
雖然,有許多大臣都想找楚瑜出來說句話——無論是支援三綱五常也好,還是說他之所以沒功勞是因為徐影不給機會也好,總之你得支稜起來啊太子。
但東宮並沒有人,溫泉宮則是重重把守,也不知守的人是徐影的還是楚瑜的,總之太子殿下這波作為點燃引線的人,點了他就跑了,非常不負責任,甚至太子印信都留在了東宮裡。
更令人咬牙切齒的是,太子沒個什麼擔當,二皇子年紀也不小了吧,可以支稜支稜吧——人家也早就離開皇宮外出遊歷了,再往下的三皇子四皇子,那就是搞笑了。
簡直拔劍四顧心茫然,暗暗辱罵怎麼開國皇帝偏偏是個本家單薄的,哪怕你有個什麼堂兄堂弟家的孩子適齡呢!好難哦!
……要不陛下你傳位給徐家大公子的那兩個壯如牛犢的孩子好了,別考慮什麼女兒了,女兒永遠是別家人,還不如侄子呢,尤其看他們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上位之後很好被文人唆擺的。
這就是胡話了。
楚湘在江南,也是全程圍觀了這一場太子請辭的大戲。
按道理說,楚湘應該請辭,中華文化嘛,就是講一個半推半就,“哎呀我不是戀棧權位,是你們希望我上位的嘛”。
但楚湘還不著急辭這個,首先還是得辯個經——她刷刷刷寫了一份奏章遞去了京城,提出了一個問題。
媧皇,算不算三皇之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