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很不好。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是預設了一把劍的劍鞘只能是妻子或者丈夫，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那麼戀愛腦，怎麼做個劍鞘還一定得是配偶呢？

但話說回來，任星煒能說出這番話，確實也不錯了。

其他臭男人的開啟方式應該是“你一個女人掌握權杖得是多麼的辛苦，我因為傾慕於你，所以願意勉為其難代你承受這份辛苦，殿下能不能考慮一下我”。

楚湘都想過的，真有男人那麼心裡沒數地找她逼逼叨叨什麼勉為其難，她白眼能翻到天上去順便喊僕從把那心裡一點數都沒有的男人拖下去順便重責五十大板，心情如果好一點就在男人捱打的時候陰陽一句“不用你這麼勉為其難了，感恩”。

什麼東西！

但是呢，楚湘還是覺得，我的王夫，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毛病，該糾正時我還是要糾正的：“一個人的劍鞘，難道只能是丈夫或者妻子嗎？”

“當然不。”任星煒竟然也沒有慌亂，坦率地回答，“便如陛下與晏首輔。”

提到這兩人，任星煒下意識觀察了一下楚湘的臉色，確認沒有半點不開心或者“你也配提他們”的樣子，任星煒才壯著膽子開口：“他們之間或許傳過許多風言風語，但男女之間豈能沒有夫妻之外的其他關係？”

然後開始害羞：“只不過是臣斗膽，想妄想天上的神女罷了。”

楚湘笑了笑：“本王手裡的權力，怕是不願意分享給任何人，哪怕是丈夫，或者說，尤其是丈夫，絕不可能觸及半分朝堂之事。”

甚至還要再冷酷一點：“不用說什麼本王不過是年少嘴硬，將來等有了孩子自然會心軟，自然會以孩子為先，日漸也開始三從四德，不可能的，十四歲時本王這麼想，三十四歲時本王還是會這麼想。”

因為天下文人到現在都不習慣女子當權，一旦有個男人的機會，甭管是丈夫還是兄長，兒子還是侄子，反正都是無腦跟投。

那麼，想要給女子長久地撐出一片天地來，就只能是我掌權，我死後由我女兒掌權，待男人們習慣並認同了男子和女子原來是平等的，再言其他。

“那是當然。”任星煒也沒想靠婚姻上位，雖然不懂楚湘對掌權之人的偏好是男是女，但對王夫的定位可謂精準，“殿下即便想尋人分權，自有兄長代勞，將來還有子女，後宮如何幹政？”

——看看人家這覺悟，都把自己當後宮了。

楚湘好笑：“將軍若是拿下東瀛……或者哪怕只是拿下九州島之後回國，合該位高權重，享天下之養，若為兒女情長之事再不得沾染權力，不覺得可惜麼？”

“世上最大的珍寶都歸臣了。”任星煒回答得頗坦蕩，“有何可惜？”

“哪怕世人並不理解？”楚湘問。

任星煒甚至可以開始參禪了：“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古尊宿語錄》對此的操作，是一頓忍耐，最後一個“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其實兩人心裡都清楚，倘若任星煒當真為楚湘做到這份上，有人卻敢這麼輕賤於他，楚湘難道還會給這個人好果子吃？

不收拾你只是因為暫時收拾不了你，並不是因為你沒有拉到仇恨。

“可是。”楚湘終於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好再刁難的了，輕嘆一聲，“本王始終不會因為一個人話說的好聽，就輕易信了他的所有。”

漂亮話誰不會說呀，最後總是要落到行動上的，你得真的把這一整套做完了才行呀。

也不要準備挾恩求報，幹出什麼讓我下不來臺，只能就坡下驢地嫁給你的事——你一個一文不名的小卒，被我表兄提拔做了副將，又得了我的信任將來去打倭寇甚至是東瀛，即便將來拿下了東瀛，在軍中也有了威望，你的原始股也是我給的。

你把戰利品給我，或許於你可以解釋成情深義重，江山為聘，但於我，甚至於天下人，這都可以解釋為我入股你入股得早，你出息了，我自然要分紅，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對你沒有虧欠。

楚湘都能想得到，如果走到文武官員都逼她嫁給誰誰誰的那一步，她就以長安城中富戶們搞海運的模式來懟回去——富戶們抱團出海，若是商隊遇上海難大家肯定血本無歸，若是商隊賺了錢卻不分紅給他們最原始的股東，鬧到官府也是股東有理。

倘若不想讓股東佔那麼大的便宜，容易啊，那就不要在契書上寫什麼入股，你寫借貸啊，即便虧得血本無歸也和債主沒有什麼關係，該賣身還錢還得賣身還錢。

你不可能道德綁架我的。

任星煒笑得仍舊坦蕩：“所以臣一直心懷感激——對徐將軍，更對殿下。”

感謝徐將軍的提拔，更感謝殿下能給一個“如果聘禮是什麼什麼就考慮”的機會，畢竟以楚湘的身份，即便在徐承志試探她的心意時來一句“什麼癩蛤蟆也敢肖想天鵝”，他又能如何呢？

楚湘是想要東瀛，可是即便她不給那個聘禮的條件，身份到這裡去了，走朝廷正常的任命和調動兵馬的程式去打東瀛了，難道任星煒作為軍人還能抗命？或者是上了戰場但不幹活？不怕把自己玩死了？東瀛人那麼兇殘法兒他還收著力打？

“臣一直覺得。”任星煒看著楚湘，生怕楚湘感受不到她眸中的真誠，“殿下願意給臣一個機會，便是對臣最大的恩賜，也是殿下對臣並非一點多餘的感情沒有的表現。”

當然，你這類似的感情可以給無數的人——或許哪一年科舉考出來的狀元才華無雙，俊秀非凡，對你也有想法，你笑著鼓勵他什麼時候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了你就考慮他；或許哪一位別國的王子對你一見傾心，你說他要是什麼時候搞定了他無數的兄弟並且請你一併掌握權杖你就考慮他；甚至可能是某一場疫病裡你去現場指揮，有個漂亮柔弱的少年見了你眼睛都移不開，你都可能基於善心給他說等你好起來你就考慮他。

我只是芸芸眾生之一，但即便只是“之一”，有這個開頭對我來說已經很好。

我還年輕，我的歲月還很長，我會用我的餘生來加重我在你那裡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