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沒有。

但是可以創造條件嘛——東瀛，不是分北海道、本州、九州、四國這麼四個島嶼嗎？

人家小任將軍是想給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們只要一個九州島，撐死了再要一個四國島，不要一口吞成個胖子，把整個東瀛都乾沒了呢？

拿下一個九州，以九州為樣板，告訴其他的東瀛人，在我們的治理下，你們東瀛是怎麼牛毛飲血，我們的九州島怎麼衣食富足，你猜他們會不會想盡辦法做九州島的人，拿大魏國民的身份。

遠端畜牧業，和平演變然後讓他們自己的百姓決定要不要攜土來降，該發展的時候還是要發展一下的嘛。

當然，我不能嚇唬你，必須得承認，東瀛的體量沒辦法和秦國滅的六國比，六國能把秦國撐死，東瀛出再大的亂子，最多是讓你丟點臉，只要你沒有和隋煬帝那般出離憤怒·不顧後果·全國資源都用來揍東瀛（隋煬帝曾經是揍高句麗），對大魏的國祚應該影響不大。

但是，君王固然只需要考慮自己的國祚，但你做君王之前，至少還是個人。

戰爭是要死人的，像秦奮六世之餘烈時死的那些人，在任星煒看來……無辜和可憐是真的，但是宏大敘事一點，也可以說是大一統道路上必要的犧牲。

但是從秦王掃六合到楚漢爭霸甚至是七國之亂這一場一場戰爭裡因此而死的人，就只能是歷史拐了一道彎的代價了。

這種代價，還是少一點好一點。

楚湘聽得很認真，末了，親自提茶壺給任星煒倒了一杯茶，柔聲道：“將軍實在菩薩心腸。”

“許是臣歷練還不夠。”任星煒雖然聽出了楚湘的聲音都刻意放柔了，應該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但以防楚湘擱這兒說反話，他還是說得非常謙遜，“始終沒有辦法平淡地看待一場戰爭後滿地的屍首。”

楚湘眨眨眼，突然一笑：“真要如此，將軍為何不直接勸我不要東瀛？”——就像朝堂上那一幫一幫的主和派·日子人一樣。

“勸這個沒用呀。”任星煒笑道，“殿下會聽麼？”

楚湘托腮：“試試嘛，萬一呢？”

“不試了。”任星煒回答，“倘若東瀛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臣自然會勸殿下解決了倭寇就罷了，何必和它那麼個蕞爾小國置氣，但是如果有金礦銀礦，那就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呢？”楚湘刨根問底。

“金銀誰不想要啊。”任星煒理直氣壯：“殿下試想，倘若有了東瀛，東瀛的金銀如同中原的鹽鐵一般，從此便是國力衰微之時最大的保障，大魏國祚會受到的影響不可估量。倘若沒有東瀛，東瀛的金銀就得全靠大魏百姓一匹布一匹布地紡織來換，民力可惜，換進來之後還會讓國內的金銀變得沒那麼值錢，吃力不討好，若是大魏根本夠不著的金銀礦山就罷了，現在既然夠得上，哪有知寶山而不入寶山的道理，而既然都入了寶山，怎麼可能不空還呢？”

楚湘憋著笑，想說將軍你其實也不是那麼慈悲為懷，這不是也挺鐵石心腸·宏大敘事的嘛。

任星煒看出了少女的心情還不錯，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鼓了鼓勁之後，開始聊私事：“其實，要打東瀛也好，勸殿下要不只要一個九州也好，還有一個原因。”

“哦？”

談秦始皇如何如何時，少年人非常鎮定，侃侃而談，甚至讓楚湘恍惚之間都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年輕版的無雙，但是這一瞬間，楚湘竟然覺得少年郎的耳朵根稍微紅了紅。

但少年還是又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了一下，爭取這段話說得不要那麼磕磕絆絆引人厭煩：“在下父母雙亡，又無家產，偏生傾慕殿下，自知沒有什麼好的東西能奉予殿下以表心意，殿下想要東瀛的金礦，在下又恰巧得了提拔，能對東瀛用兵，至少還算有個機會，倘若殿下連東瀛都不想要，卻又讓在下這麼個凡夫俗子，拿什麼去討好月裡的嫦娥呢？”

這樣別開生面的情話，楚湘聽得小心肝兒都要盪漾了，體會著胸腔里加速跳動的感覺，問：“那為什麼又勸本王只要九州呢？”

“當然是因為整個東瀛太大了。”少年鼓起自己的所有勇氣看向楚湘，道，“等臣能把一整個東瀛拿下，不知要何年何月，若是一拿下東瀛便獻予殿下，東瀛人必會如六國餘孽一般用盡辦法反叛，到那時，殿下對東瀛拿也不是，棄也不是，導致殿下宣告因此受損，臣又如何忍心？

可是要說讓東瀛如漢初一般，漸漸以中原風俗習慣消解它自身的習慣，便肯定需要極漫長的時日，說是人壽百年，可如今的人能活五十載便算長壽，倘若臣花個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才能將東瀛奉上，只怕我這凡夫俗子，一輩子也換不來神女的一個垂眸。”

其實，還有。

任星煒沉了沉自己已經要飈上一百八的心跳，誠懇道：“還有，向殿下說秦始皇故事，是臣真的有一個妄想。”

“說說看？”楚湘輕聲道。

任星煒便道：“君王要開疆拓土，這是再沒有錯的一件事。誰也不是始皇帝，誰也不知始皇帝當時在想什麼，但即便始皇帝在飛快覆滅六國的時候已經預料到了將來六國遺民的反抗可能會燒掉整個大秦，臣猜想，他沒準也會求一個畢其功於一役。”

那誘惑太大了，你想啊，後人總結秦的功過的時候，“六世之餘烈”是很好聽，但是“畢其功於一役”難道不是更刺激？始皇帝那麼個雄才霸業的主兒，難道願意自己的存在只能把“六世”變成“七世”，而不是更加輝煌耀眼的大一統？

“所以呢？”楚湘問。

“始皇帝選擇在短時間內做完了這一切，是因為並沒有任何人會掣肘他，他自己就是大秦最鋒利的那一柄劍，沒有任何劍鞘能為他的掣肘，能勸住他執敲撲來催促整個天下前進。”任星煒深吸一口氣，道，“六國的美人於他而言只是妃嬪媵嬙，始皇帝一生也沒有立一個始皇后。但臣願意，不，臣很想做殿下的劍鞘。”

少年慕少艾，本來就是最美好的事情，西湖是最秀美的地方，泛舟是最浪漫的活動，而就在這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時節，任星煒眼睛裡彷彿有最美的星星，給楚湘捧出了自己最珍重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