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中為了凸顯自己的大方，給交流生們的房間都是兩人間，並且也沒有強制分配，都是自己找舍友，自由度極高。
江橙橙剛把行李包扔到地上，就兀自朝講堂方向走去，也沒有理會手機上叮叮噹噹的訊息音。
講堂人很少，也沒有江橙橙認識的人——估計他們還在收拾行李。
江橙橙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裡一個人默默玩手機。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旁邊的桌子被人輕輕敲了一下。
江橙橙以為是沈長明跟了找了過來，便梗著面子說了一聲，“坐。”
“橙子，一年不見你怎麼突然變得作裡作氣的？”老狗自顧自做到江橙橙身邊，咧著一口大白牙調侃眼前兇巴巴的女生。
“……”江橙橙噎了一口氣，半晌回不出一句話，向來口齒伶俐的她竟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你來做什麼？”她緩過勁頭，坐在位置上望著這傻大個問道。
“害，歐哥說他要等李修枳一起過來，讓我利落點自己滾過來。我實在沒地方投奔，就找您來了。”
“……你是哪來的自信覺得我會收留你啊？”
“你不是說沒追那什麼沈長明瞭嗎？你看啊，我一來能陪聊陪吃陪玩，二來能替你擋住那人。”老狗越想越覺得妙，激動地拍了一下手，“多好啊！”
“……”
好個屁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
江橙橙表面上毫無波瀾，內心的小人已經紅著眼掐住老狗的脖子前後搖晃，空餘之際還打了幾下自己的嘴。
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江橙橙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道，“這樣啊，那也……”
“不行。”
門邊傳來另外一人的聲音——只見沈長明將書包扔到老狗面前的桌子上。
那張俊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但讓老狗背脊陡然一涼，擔心自己下一秒會不會直接被這人丟出去。
“她是我的。”沈長明開口補充道。
江橙橙一時不知道這句話裡的“她”是指自己還是這個位置。
她對上沈長明的視線，又心虛地收了回來。
可她轉念一想，做錯的人又不是自己，為什麼要先低頭？
這也太沒面子了吧？
她江橙橙是那種能輕易低頭的人嗎？不是！
她這麼一想，骨子裡的犟又竄了上來，猛地抬頭朝那人瞪去，自認為氣勢十足，凶氣側漏。
全然不知道，在沈長明眼中這就是委屈巴巴的意思，而在老狗的眼中，這就是囂張的秀恩愛。
老狗：“……”
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無錯書吧老狗罵罵咧咧地扯著行李箱退出了房間。果然，女人的嘴都是騙人的鬼。
老狗人一走，周圍的氣氛就變得古怪起來。
江橙橙眼睛一直瞪著人，眨都不眨，沈長明就看著她的眼珠越來越往中間靠。
“……”
好可愛。
他清咳一聲，抬手掩住嘴角，“鬥雞眼了。”
“啊？”江橙橙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沈長明這下遮都不遮一下，嘴角囂張得就沒差翹到眼角了，“你成鬥雞眼了。”
江橙橙：“……”
靠啊啊啊啊啊！！！！！這也太他媽丟人了吧吧吧！！！
“要你管！！”江橙橙邊說邊掩住眼睛就要從沈長明身邊竄出去，但剛走到他身邊時又停下來了，手指掩著杏兒眼，整張臉都紅透了，“那啥，我鬥雞眼會不會很醜？”
要是說會，她絕對會把這人暗鯊掉，真的。
沈長明輕笑一聲，指尖摸了一下那小巧精緻的下頜，“不會。特別可愛。”
“特別可愛”四個字構成了無數條彈幕刷刷滑過江橙橙的腦海裡。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太快了，心臟好像下一秒就要炸開，把沸騰的血液和深藏的小心思統統託付給眼前人。
“我……先去洗個臉。”江橙橙過了幾十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遮著眼睛就想跑出去。
孰料下一刻那流連的指尖倏爾擒住下頜，帶著沈長明不曾對他顯露的野蠻把他往人身邊拉——
“聽說你要追我？”低沉的聲音裹著熱氣撒在她的臉上，微微的汗味帶著小蒼蘭香把她裹住，讓她腦海瞬間變成一片漿糊。
江橙橙感覺自己頭頂快要冒熱氣了。
“我很好追的。”沈長明頓了頓，撩起眼皮從指縫裡探索到那雙漂亮的，，那裡面已然一片濛濛霧氣——
“所以不要放棄。”
……
玻璃窗外的晨曦被厚重的遮光窗簾阻擋在外，好不容易尋得一處角落可以竄進室內，照到熟睡的江橙橙臉上時，渡上了一層亮光。
沈長明早上五點就醒了，去操場跑了幾圈後回到宿舍也才將近六點。
他想了一會兒，並沒有發簡訊叫醒難得睡沉的人，坐在床頭拿本書看，掐著時間準備去給人買早點。
又過了半小時，江橙橙才睜開眼，睡眼朦朧間開啟手機照例檢視訊息。
只見螢幕上赫然顯示著一條訊息——“下樓，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簡訊時間十分鐘前。
看到這個訊息的江橙橙瞬間驚得裹著被子往牆邊滾了好幾圈，直到撞上白牆才起來。
好一陣頭暈眼花。
但她沒顧得上揉，趿拉著拖鞋就往樓下衝。
剛到樓下，江橙橙還沒反應過來，一隻大手就伸過來在砸到的地方輕輕揉著額角的紅意，那道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沒事吧？”
江橙橙抬眼望去，就看見那張放大的俊顏離自己不過一拳之遠，霎時間額上的痛感退盡，只餘下一片滾燙。
“怎麼不說話？”
“我，唔。”江橙橙剛想說話，下一秒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想到昨天的鬥雞眼事故，擔心自己剛醒嘴裡的味道沒散，連忙捂住，悶悶的聲音從指縫傳出，“……我沒事。”
包子的溫熱透過塑膠袋漫進江橙橙手中，她感覺自己手上捧著的好像不止這個包子。
沈長明皺著長眉似乎對那片紅意很是惱火，但他在少女溼漉漉的注視下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早點遞給對方，“先回去吧，趁熱吃，我在教室等你。”
沒有洗漱好，江橙橙確實不太想見人。
於是在沈長明的催促下，江橙橙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江橙橙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扭頭望去，叫了一聲一直站在身後的人，“沈長明！”
“嗯？”沈長明聞聲看來，因為光線問題半張臉陷於黑暗，但那雙凌厲的眼不減鋒芒，就這樣直直看過來，讓江橙橙一時間以為自己是被野獸盯上了。
江橙橙支支吾吾片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江橙橙不禁有些氣餒。
她從來都是直來直去的性子，今日這般扭捏實在不是他的作風，莫名其妙地，她開始有點生氣。
“是我在追你……可為什麼是你給我買早餐……”
這種事，不應該是追人的那一方做的嗎？電視劇裡好像都是這樣演的。
江橙橙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但具體也說不出來。
沈長明將走到江橙橙的面前，腦袋微微歪著，漫著沉色的眼底顯現出一絲笑意，“追我不需要做什麼。”
“接受我就算是追到了。”
“那我現在收了你的包子……算追到嗎？”江橙橙羞恥地整個耳朵尖尖都在發燙發紅。
沈長明看著他這副可以隨意揉捏的模樣眼底的暗色愈發濃厚，最後喉結滑動了一下，澀聲道，“……再等等。”
等到你看見這張皮囊下面潛藏的怪物後，再來決定是否能接受我，是否能愛我，是否甘心被我吞吃入腹永不分離，到那時候，他們便真正在一起。
“哦……”
江橙橙全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深陷於泥潭中，而那觸手可及的牢籠也已經開啟，長著猙獰的大嘴等待他的到來。
現在這人只顧著一小口一小口吃著豆沙包，開心地眯起杏兒眼，淪陷於心底的那片溫情不可自拔。
……
雖然是交流學習，但是十一中對外校的學生沒有一點心慈手軟，專門給他們一間大教室來上課。
現在看來，交流學習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學習和考試，除了多出來的一些藝術課程，和附中並無差別。
在交流期間把沈長明追到的美夢徹底被掐死在搖籃裡。
早自習上完之後，十一中就派了學生會主席來帶他們在校內做一個簡單的參觀。
十一中的學生會主席是一個有點矮矮的女孩子，臉圓圓的有點可愛，但為了樹立威嚴很少笑，帶他們參觀也是一板一眼，像個人形AI。
十一中和附中不一樣，除了朗朗讀書聲幾乎沒有什麼雜音，大抵是因為最近的商業街離這有三個站的距離。
哪裡像附中，商業街就在隔壁，每天吵吵囔囔好不熱鬧。
江橙橙一想到蓋飯蛋糕炸雞短時間都吃不到，整個人都焉了不少，還是沈長明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才勉強緩過來。
一旁的歐陽辛看見這畫面，瞥了一眼身邊面無表情的李修枳，心裡總是不對味，乾脆湊上去問道，“你昨天不是說你和你這位同學沒什麼關係嗎？”
早在昨天晚上沈長明就解釋了他和李修枳的關係——兩人只是國外高中的同學罷了。
江橙橙早就不生氣了，這茬哪裡還會記得。
但既然歐陽辛問了，江橙橙也沒有不回答的道理，便道，“赫拉克利特曾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昨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昨天說的話自然也不是今天的我說的。”江橙橙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你真的是聯考第三啊？”
“……”
靠。誰知道你這麼能扯。
歐陽辛還沒來及說什麼，就看見江橙橙往前看了一眼，忽然屈身然後扯住沈長明校服的前襟往下一拉，藉著人群往後退去，不過幾秒這兩人就消失不見。
他險些氣笑，這兩人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秀了一波，現在又逃學去了？
歐陽辛越想越憋屈，默默地扭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少女，發現修枳依舊是一臉冷淡，垂眼翻著手上的校園地圖。
李修枳像是感覺到對方過於炙熱的視線，也側頭望了過來。
歐陽辛看他這樣便以為有戲，正想要抓住對方的手腕也學著逃學去，卻見李修枳把手一抽，順帶拿起地圖冊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想都別想。”
歐陽辛：“……”
另一邊的江橙橙此時正咬著冰棒攤在樹蔭下的休息椅上一動不動，感覺整個人都要化掉了。
沈長明坐在他身邊，看他這樣子也沒說什麼，只是動手把對方的長袖袖子往上折了幾折，露出有一道刀疤的小臂。
粉紅色的疤痕在白皙的肌理上很是明顯，像一條醜陋的長條爬蟲。
那是她在一次和江淮安爭吵中不小心留下的。
江橙橙心裡突然漫上不知名的情緒，第一次排斥在沈長明面前露出這傷疤，她冰棒也不吃了，慌亂地想扯下衣袖，卻被沈長明一把抓住。
“很醜，不要……看。”江橙橙想脫離手上的束縛，卻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動，那雙大手依然紋絲不動。
前所未有地窘迫逼的她又惱又急，猛地抬首對上沈長明，頓然一愣——
那雙眼裡沒有一丁點的厭惡，有的只是滿片幽深。
“疼嗎？”
樹蔭下高大的男生稍微俯身垂眼望著那一道疤痕，半垂著的長睫在他眼下撒了一片淡影，就連那抹淡影都藏著顯而易見的心疼。
江橙橙沒有再掙扎，而是把手往前伸了伸，直到指尖觸碰到對方的髮絲才停下，意味著生命的頸部大動脈就在他的手指邊。
彷彿被無形的妖物蠱惑一般，他竟將手指貼到那搏動所在，如預想中的溫熱。這就像一種本能，他迫切地想從對方身上獲得更多。
沈長明沒有攔住他，任由那雙手侵入自己的領地，拿捏住命門。
“受傷的時候有點疼。”他聽見江橙橙輕輕說了這麼一句話，讓他心口好一陣發疼。
“現在的話，”江橙橙咬咬唇，將對方的手拉到自己的傷疤上，微涼的指腹讓她打了一個激靈，但他沒有縮回去，而是望進那一汪近在咫尺的暗泉，帶著些許軟綿道——
“你碰碰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