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涵最後還是選擇了成為江太太,她不知道是因為江淮安開出來地條件實在讓她動心,抑或是自己對於高中時期那段感情的念念不忘。
江淮安得到這個答案以後並沒有顯露出有多少情緒,而是打電話和孟涵約見了第二天見面。
放著藍調爵士樂的咖啡廳裡,孟涵坐在江淮安的對面,整個人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江淮安示意徐助把一疊半指寬的檔案放在孟涵面前。
就在徐助想要針對這些檔案的內容給孟涵進行一個相對系統的講解的時候,卻被江淮安輕咳一聲及時制止了。
徐助對江淮安的意思心領意會,朝兩人微微頷首,就轉身出去了。
孟涵大致翻了一下那疊檔案——別的就不說了,光是這人名下的財產就已經讓她眼花繚亂。
在這一刻,一直被她屢次刻意忽視的身份差距再一次擺在她的面前。
窗外的暖黃陽光透過朦朧的紗制窗簾照入屋內,為孟涵的臉上附上了一側淡淡的光,臉上的絨毛更加清晰可見。
但在這個瞬間,孟涵感覺到前所未有的侷促。
江淮安似乎也看出了她舉止動作間的侷促之意,只是笑著說道,“這些東西你翻一下就可以,看最下面的那份檔案就可以。”
孟涵悄無聲息地鬆了一口氣,順著對方的話翻到了最下面的檔案。
上面是一個結婚前的公證檔案,具體寫著結婚的條件以及如果婚姻破裂後,孟涵可以從江淮安這裡拿到的財產。
孟涵看著上面的條例,眉頭越來越緊。
江淮安也瞧見了那張臉上此刻的為難之色,主動開口詢問道,“如果有覺得什麼條件不能接受的,你可以馬上提出來,我們共同商議。”
孟涵沉吟片刻,還是戳了戳檔案上面的一條,“關於財產分割這件事——”
“你是覺得少了?”江淮安以為眼前的女孩像那些他相親過的豪門小姐一樣,桃花眼裡頓時閃過淡淡的沉色。
然而孟涵卻大出他所料,直接搖搖頭,一臉正色說道,“我覺得這些東西沒有必要。”
“嗯?”江淮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面色愕然。
“當然,如果成為江太太需要我辭掉現在的工作的話,我肯定會從你那裡拿到該有的金額。”孟涵頓了頓,戳到白紙黑字上面,“但這些私人島嶼這樣的財產就不必了。”
江淮安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想從對方認真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江淮安最終還是在孟涵的軟磨硬泡下對對方提出的這件事進行了修改,但與此同時,他也在賠償金額上面提高了不少。
……
孟涵和江淮安結婚的訊息沒過多久就傳到了他們高中時期同學的耳中,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們會走到一塊,一時間議論紛紛。
孟涵和江淮安的婚禮並沒有邀請很多人,而是邀請了關係密切的朋友和家人開了一個小型宴會。
顧峰函和晏嘉欣自然也在受邀名單之中。
孟涵此時正坐在化妝間裡,任由化妝師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
此刻她的思緒很是恍惚,甚至雙腳著地都沒有實感,感覺整個人好像飄在空中,而這正在進行的時刻是一場夢境。
“吱呀——”
化妝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孟涵下意識睜眼看去,就看見穿著小禮服的晏嘉欣正站在門口一臉愁容地看著她。
“你進來呀,站在門口乾什麼呢?”孟涵轉頭朝對方揮揮手,笑著說道。
晏嘉欣看見孟涵招呼自己,這才一點一點蹭著小步子走了過來。
“涵涵……”晏嘉欣的眼睛裡盡是擔憂,抽搭抽搭鼻子。
孟涵看見她這副樣子,不由得失笑道,“怎麼了,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
還沒等孟涵說完話,晏嘉欣就絲毫不顧旁邊還有人,一把撲上去圈住了孟涵的脖頸,含糊不清道,“不要和他結婚了。”
“怎麼突然這樣說?”孟涵不懂得為什麼一向期待自己和江淮安在一起的人這時候會說出這樣的話。
晏嘉欣支吾半天,沒能吐出完整的理由,最後任性地回道,“反正我不想要你和他結婚。”
晏嘉欣生性天生單純,不如顧峰函能夠察覺出江淮安的變化,但她還是清晰地感覺到,如今的江淮安和以前不太一樣——已經不是那個曾經能讓她付出全部真心的江淮安了。
她就像是一隻小動物,對於即將發生的未來有著絕對的警覺。
但可惜她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因此也不能給孟涵一個合理的解釋。
孟涵只當以為是晏嘉欣一時間捨不得自己,手法溫柔地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我結婚以後還是會和你一起玩的。”
“那不是肯定的嗎!”晏嘉欣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繼續說道,“可是你們這前前後後才重新恢復聯絡不到一個月就結婚,這樣子會不會不太好?”
她講著講著又感覺自己說的話放在現在這個時候不是很合適,手忙腳亂補充道,“我的意思是!現在你們還沒有培養出濃厚的感情,到時候要是結婚以後發現……哎呀,不是不是!”
晏嘉欣越說越講不清楚,最後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孟涵。
孟涵自然知道晏嘉欣是好心,因此沒有怪罪她說的話,而是拍了拍對方手背,“放心啦,感情這種東西時間久了肯定就有的,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和顧峰函的事情吧。”
話題突然轉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覺讓晏嘉欣倏爾紅了臉,她手忙腳亂,語氣很是慌張,“我和……我和顧峰函才沒有什麼事情呢!”
孟涵熟練地順毛應和道,“是是是,你們沒有什麼事情。”
晏嘉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調侃了的緣故,此時面上的愁色消散了不少,只剩下宛如天邊雲霞的薄紅。
……
正如孟涵自己所說,她一直以為自己和江淮安結婚之前沒有濃烈的感情也沒有關係,畢竟感情這種東西就是一點點在朝夕相處之間產生的。
但那時候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江淮安由於各種的應酬和回憶過於忙碌,能和自己相處的時間並不多,所謂的“培養感情”倒是成了一個奢望。
孟涵辭掉了自己的工作,在旁人的教導下和實踐的經驗中逐漸變成了那個能夠和江淮安一同出席晚會的江太太。
她姿容曼麗,舉止得體,做事穩重,成為了人人稱讚的江家夫人。
別人稱讚她不再是因為她是“孟涵”,而是因為她是“江太太”。
哪怕被旁人稱讚,也是作為江淮安的所有物而受到誇耀。
說來可笑,明明她也能學畫畫了,自己母親的病情也在江淮安的幫助下變得穩中向好,但孟涵還是逐漸對自己產生了深刻的厭惡感。
她不討厭孟涵,卻很是嫌惡現在的“江太太”。
江淮安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他只當這是孟涵身份轉變後的不適。
孟涵一開始選擇和江淮安結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如此迫切地想要消除自己高中時期的遺憾,尋求一份自己人生中極少的圓滿。
但偏偏,這份圓滿在江淮安不變的疏離中一點點破碎。
孟涵曾經試圖伸手去抓住那抹圓滿,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所求得的原來是水中鏡花——空歡喜罷了。
讓孟涵對自己的厭惡感的道具頂峰是在生下江橙橙的五年後。
彼時的孟涵繪畫出來的畫作已經在圈子裡小有名氣,而她內心那份無所依靠的情感也在自己乖巧的女兒身上得到了釋放。
一切似乎正在慢慢好起來。
直到那一天她帶著江橙橙去江淮安的公司給對方送午餐。
那天江橙橙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吵著想要見江淮安,孟涵無可奈何,便順道做了午餐,打算一同帶過去。
孟涵鮮少來江氏集團找江淮安,因此也沒有幾個人認得她。
彼時江淮安正在遠端開一個重要的收購會議,而徐助也正在忙,孟涵只能自己一個人搭電梯上去頂樓。
電梯很大,裡面的人雖然有些多,但人與人之間還是有些空間的。
孟涵拉著江橙橙的小手,一邊和江橙橙搭話一邊注視著樓層號碼。
就在這時,孟涵聽見身邊的兩個女員工突然說起了悄悄話。
這兩人的聲音不大,剛好能讓身邊的孟涵聽見——
“欸,你知道嗎,江總最近新收了一個助理。”
“我也聽說了,聽說長得很漂亮,經常跟著江總,總感覺怪怪的……”
“我跟你說,你記得別和別人說噢……那個小助理據說今年才畢業就做了總裁助理,你說可不可疑,而且前幾天有人看見這個小助理和江總一起進了酒店……”
“啊?可不是江總不是有老婆嗎?聽說還是個大美女欸——”
“你懂什麼啊,家花哪裡有野花香?”
……
兩人後來悉悉索索說了什麼,但孟涵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孟涵感覺自己還想被人狠狠一拳擊中了太陽穴,腦子裡都是嗡嗡不清的噪音。
她覺得自己的胃排山倒海,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了。
電梯裡的人逐漸減少,直到最後只剩下孟涵和江橙橙兩人。
江橙橙自然也看出了自己媽媽的不對勁,有些擔憂地晃晃孟涵的手,瞪著大眼睛問道,“媽咪。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孟涵這才恢復神智,挽了一下碎髮,勉強笑道,“媽咪沒事,橙子餓了嗎?”
“我不餓!”江橙橙似乎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在口是心非,所以上前摟住了孟涵的腰,“橙子不想見爹地了,媽咪我們回去吧。”
孟涵此時也沒有見江淮安的心,便應著自己女兒的話,點點頭,“那我們先把午餐盒放在辦公室然後就回家,好不好?”
江橙橙乖巧地點點頭。
孟涵望著如此可愛的女兒,那股噁心感頓時消散,笑著掐了掐女兒的圓臉蛋,心裡滿是溫馨。
孟涵抵達頂層的辦公室的時候,江淮安和徐助都還在開會,只有生活助理坐在辦公卡座裡。
生活助理去過江家幾次,自然認得出孟涵。
他連忙起身,“江太太你怎麼來了?”
“過來送個午飯——”孟涵說到一半的時候,眼角餘光就看見了一旁垃圾桶裡的飯盒,登時整張臉上的笑都凝固了。
那個飯盒上面還有江橙橙親手畫的向日葵——那是她昨天送過來的午餐。
由於這些年江淮安應酬太多,導致得了比較嚴重的胃病,孟涵幾乎天天都會給他送來自己做的營養便當。
但她從來沒有想到,飯盒會出現在垃圾桶裡。
生活助理顯然也看見了那個飯盒,連忙用自己的身子擋住,解釋道,“不是的,江太太,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孟涵面無表情地望向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從來沒有看見待人溫柔的孟涵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孟涵現在只想要一個答案,“你說吧,所以事實是什麼?”
生活助理看了一眼還緊閉著的會議廳,知道自己現在孤立無援,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昨天艾姐說,她點了東記的壽司,所以不用送飯了……但這個不是我扔的啊!我拿去給江先生了,可是誰知道——”
生活助理截住話頭,接下來的事情孟涵已經知道了。
孟涵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地方的,只記得自己再清醒過來,江橙橙正抱著自己的腰大哭,嘴裡還喊著,“媽咪,你不要哭……”
孟涵這才伸手摸了一下臉頰——果不其然,上面都是晶瑩剔透的淚水。
她不想要女兒為自己擔心,連忙擦乾淨淚水,把女兒抱進懷裡輕聲哄。
但卻也在這一刻,她終於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
孟涵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年復一年地付出真心,江淮安肯定也對自己付出真心。’
但現在看來,這都是她矇騙自己的安慰罷了。
有些東西,不是你付出得越多,就能得到的。
這場為缺憾而起的婚姻也該是時候拉上帷幕了。
屬於她和江淮安的那個夏天,原來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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