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強迫自己忘記的記憶，夾雜著難以磨滅的痛與恨，鋪天蓋地的翻卷而來，趙芸的雙手顫抖著，胸口起伏不定，一雙眼睛早已變得腥紅。
自那以後趙芸對鄧建林便沒有了任何欺望，感情也被磨得丁點也無，但是那時候她骨子裡依舊是保守又認命的普通女人，即便沒有了感情，可是她能怎麼樣呢？讓她離開鄧建林和別人男人生活，她做不到。
所以，即便是知道不值得，但她骨子裡的忠貞不允許她做出離開的選擇。攤上鄧建林這樣的男人，她選擇認命，只是她沒有想到更深重的打擊還在後面。
而離婚在這個時候更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就算是被男人打到半死，只要你敢提離婚，街道、孃家、婆家、社會輿論都會壓得你毫無喘息之力。
解放初時，早早就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但在八十年代初，真正能夠頂起半邊天來的女人，還是極少極少的稀有存在，至少，趙芸不是其中的那一個。
何況，她和鄧建林在一起，沒有正式擺酒，也沒有扯證，就是在鄧建林哄她‘結婚’的那一天，在國營飯店請了一桌酒，酒席上來的人都是鄧建林的工友，鄧家只來了鄧建林的二哥鄧建新，離開鄧建林她真的就什麼也沒有了。
失去了第二個成型的孩子，對她的身體傷害極大，那個時候醫生就已經斷言，她幾乎不會再有孕育孩子的機會。
這對一直渴望成為一個母親的趙芸來說，無疑是極殘忍的事情，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早早輟學在家，不應該同‘小孩子’計較的，十七歲少年鄧威。
現在，鄧媽居然來求她來幫助鄧威？
無錯書吧這簡直就是趙芸重生以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她不上去踩兩腳，已經是看在這一世她與鄧家沒了任何瓜葛的份上。
趙芸顫抖著身子，理智告訴她不能衝動，但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有些質問，再也問不出口，卻還是想再問一問！
你們每一個鄧家人的手裡，都沾上了我孩子的鮮血，在後來漫長的歲月裡，你們有沒有覺得虧心過！夜裡有沒有被愧疚折磨得夜不能寐過！
……
“趙芸！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好無聊啊！”楊月妮抱著兩本書從外面進來，正要穿過大禮堂回宿舍去，沒想到會見到趙芸。
大禮堂裡雖然昏暗，但還是能認清人，趙芸今天穿的又是白襯衣，在昏暗的禮堂裡非常顯眼，楊月妮一看就認出了她。
說著，連蹦帶跳地走到趙芸身邊，看了看鄧媽，以為是趙芸的長輩，忙上前問好。“婆婆，您好……”
不怪楊月妮認錯，鄧媽年紀比趙媽還要小上半歲，但面相卻比趙媽要蒼老得多得多，臉上溝壑極深，加之光線昏暗，她頭上的白絲越發明顯，楊月妮錯認也很正常。
趙芸的心神猛地一鬆，轉頭看了看楊月妮，之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提醒著她前世已如鏡花水月般，變成了一場夢境。
“鄧姨。”趙芸站到楊月妮的身邊，面對著鄧媽，禮貌又疏離地喊了她一聲。
鄧媽忙站起來，滿臉期盼地看向趙芸。“你說。”
“鄧威現在是什麼情況？被他打傷的孩子又是什麼情況？學校是怎麼處理的？”趙芸表情平淡地問，好像就真的只是問問而已，鬆開了緊攥在一起的雙手，露出手掌處深深的八個月芽印。
“……”鄧媽頓時不好回答，哪個問題她都不好答，她左顧右盼，卻發現禮堂裡空蕩蕩的，只有站在她面前的表情平靜的趙芸，和疑惑地看著她們二人的楊月妮。
“這……”鄧媽支支吾吾地開口，雙眼卻不敢看向趙芸的眼晴，再如何臉皮厚，她也是有些基本的羞恥心的，只是她若是不厚著臉皮來求人，孫子的前途就將毀於一旦。
其實鄧媽更傾向於鄧建林來趙芸，畢竟他們曾經有過一段‘舊情’，她想著，不論怎麼樣，看在過去的情份上，趙芸也會伸手幫那麼一把。
畢竟，女人總是心軟的。無奈的是鄧建林根本就不答應，對這個給他丟臉的侄子更是沒有什麼好臉色。
“若是您不方便說，那我就先走了。”趙芸笑笑道，她只知道上輩子鄧威早早輟學在家，一不上班二不自學，在鄧家過的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鄧家人這樣縱容和寵溺這個大孫子，也難怪最後會慣出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別！”鄧媽往前一把拉住趙芸的手臂，見趙芸望向她，訕訕地鬆開了手。“威威現在……在家呢，我就是想要求你給領導說說好話，威威是個好孩子，特別聰明……真的……”
真正開了口，後面的話反而順溜起來。“至於被威威打傷的那孩子，不是我說，咱威威還一身的血回的家呢，那孩子也是心狠，威威後腦上這麼長的一道口子，縫了好幾針吶，那得多疼呀！”
說著，鄧媽還給她們比劃了一下那個據說很長的口子，趙芸微微冷哼一聲，鄧威的腦後是有疤，卻不過寸來長的樣子，根本就沒有縫過針。
鄧媽沉浸在心疼孫子的情緒中，並沒有聽到趙芸的冷哼，她比劃著說。“也就是那孩子運氣有些不好……現在在醫院還沒有醒過來，可是他身上外傷少啊，哪裡像咱家威威，像個血人似的，真的是心疼死個人……”
趙芸瞭然，這是鄧威和同學打架，把同學打進了醫院，受傷的同學還沒有清醒過來，或許以後都不會再清醒過來，而鄧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替孫子開脫責任。
“你說，這孩子們打架也只是尋常，就是醫藥費，咱們家也認了，怎麼也不能把威威勸退是不是？不就是仗著家裡有點權勢嗎！我還覺得那孩子是裝的呢，為了報復威威，也是豁出去了。”
“你也知道，我和你叔是沒本事的，就是威威的爸媽也就是普通的工人，咱們一家也不認識什麼大人物，現在家裡真是急翻了天，就說要來求你，威威那孩子還勸我說別來，不要給趙小嬸添麻煩，那孩子還記著你對他的好呢。”說著，還不忘給鄧威臉上貼金。
“這事，也就你能幫上姨的忙了，芸芸哪，前些年，我也待你不薄吧，你就看在舊情的份上，幫幫你威侄子吧。”鄧媽拉住趙芸的手，懇切地說道，脊背彎曲，幾根梳不起來的頭髮夾著銀絲散在耳邊，看著確實是挺可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