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灰塵在陽光裡翩翩起舞，窗外的樹木青翠，透著大雨過後動人心魄的綠。

趙芸坐在最後一排的凳子上，突然就想起了久久都不曾出現在她腦海的前世。

重生以來，所有發現的事情都偏離了軌道，不，也許並不是偏離了軌道，而是以前世她不曾看見的方式向她展示，‘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像楊三三的事情，事情是同樣發生的即便開始略有不同，但歷史總在那一個節點之上，把改變扳回‘最初’。想到楊三三的經歷，趙芸的心裡忍不住抽疼，楊三三前世嫁給鄧建林的事情顯然是有種種隱情，但究竟如何，她卻根本就參不透。

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必然有曾可人的身影存在，所以……其實前世曾可人和鄧建林也是有牽扯的。

她的前世十八歲以前的事情不必再提，十八歲以後便是圍繞著鄧建林生活著，所思所想，皆隨他動，周遭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所知道的也大多遭到了鄧建林的刻意扭曲。每每想起重生一次回來，也沒有辦法替家人規避傷害，她的心裡的非常難受，好在在這八年之中，家裡只有趙奶出事救治不及過身，其它人安然無恙。

不然，重生而來的每一天，對她都將會是折磨。

而二十六歲知曉真相以後的生活，初到他鄉的心酸，病痛的折磨，和囊中羞澀無力支付藥費的苦澀……現在再想竟是沒有半點褪色，那一段歲月在記憶裡一直像是在黑暗中前行，生病、醫院、悽惶……好像人生裡頭，所有的苦都被她親自嚐了過遍，直至最後重生。

趙芸看著視窗透進來的那一小塊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這一雙手一如從前細嫩白皙，因為長期握筆右手的中指上突起的地方，已經有了厚厚的一層繭子，而前世這一雙手因為長期搓洗浸泡，負責後廚材料的前期處理，脫皮起皺，發黃起繭，短短兩年便像三十來歲長年勞作的婦女才有的一雙手。

而身邊的這位，鄧建林的母親，以婆婆自居的鄧媽，對她更是從來沒有什麼好臉色，需要的時候哄著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她出氣。

“二十幾歲的人子，連個孩子都揣不住，你說說要你還有什麼用！錢錢不會賺，倒是挺會花的！哪個女人沒流過幾個孩子，就是我生建林那會還頂著個大肚子上工呢！你當我家建林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住院！建林你也是慣著她，趕緊給我拉回去，不嫌丟臉哪！”她第一次流產住院，鄧媽空手來醫院看她，罵了她一通不說，還逼著鄧建林下午就把她給弄了回去。

回到她租的住處，還把她給孩子買下的及物鞋子都颳走。“這些你都用不上，正好你大姑姐懷著，拿給她用正好……”半點也不顧趙芸的臉色有多不好，說著還一邊教訓鄧建林“家裡啥條件你不知道？你就是個普通工人，連房子都沒有混上半套，你不多攢點錢，盡給她瞎花掉，你看看這買的什麼東西，小兒衣裳這麼大的有個一套就成，還買倆！！好在這孩子是沒了，不然還不定得多敗家……”

第二次懷孕，因為有過一次經驗，她一直很小心，鄧媽雖然一直罵得很難聽，但那段時間卻還是放下身段來照顧她，然而最後……

“這個孩子你老老孃好好揣著，要是再沒了，別讓我老鄧家心狠，不認你這個媳婦！……”

“天殺的婆娘啊！成型的男孫孫都沒保得住哇，老天爺唉，你怎麼不讓她去死，留下我的小孫孫也好哇……”她還在搶救室，鄧媽就已經在哭天喊地的咒她。

……

“芸芸哪。”鄧媽小心地看了眼趙芸的神色，見她望著穿外，目光卻很幽深，眼底不時親過痛意和恨意，鄧媽心裡一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摧一下趙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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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芸回過神來，衝她笑笑，只是那笑容，冰冷僵硬，眼裡的情緒還沒有來得及收回，鄧媽忍不住心口一驚，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不明白小小年紀的趙芸怎麼會有這樣複雜的情緒。

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話說出口來。來學校裡找趙芸，鄧媽其實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說起來鄧建林娶妻都一年多了，趙芸和她們家早沒了牽扯，只是想到趙芸曾經那麼痴迷自己的兒子，鄧媽對自己要提的事情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只是……趙芸方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她仇視憎恨的人。

“芸芸？”鄧媽心有餘悸地試探著問道，臉上的皺紋因為過度的憂心也集聚到一起，老臉上隱隱有些討好的神色。

“您說。”趙芸穩了穩心神，移開目光，看向黑洞洞掛著半邊大紅色幕布的舞臺，儘量不去看她。

鄧媽緊了緊手裡的花布兜，長吸了一口氣，看向趙芸的側臉，“我今天來呢，其實是為了建新家的大兒子，就是你威侄子……”

“男孩子比較調皮的，你知道的……也是他媽沒好好管教，好好的孩子竟在社會上學了壞……把人打壞了，但這孩子其實就是性子有點衝動，可那學生家長不依不撓地……你看看，這可怎麼辦，才十歲的孩子呀……我就是聽說你現在長本事了，和教育局的領導關係好，才特地來求你的，芸芸哪，你看在從前我待你也不薄的份上，幫幫這孩子吧，孩子心裡也想上學，他這麼小的年紀，不上學還能幹嘛呀……”

聽到‘威侄子’這三個字，趙芸的耳朵瞬間嗡嗡作響……

思緒不由得回到了前世的那一年冬天，因為懷了孩子，據說還是個男孩，她竟難得地被鄧建林帶回鄧家吃飯，至於鄧建林的妻子是住在自己孃家的，說白了鄧建林其實就是個上門女婿，趙芸在鄧家不可能遇到她。

當然，若不是因為這樣，她也不至於一騙就是八年，鄧家老小齊上陣，鄧建林又能哄會騙，不入套的機率實在是太低。

趙芸苦澀地笑笑，她的第二個孩子就是在那一天，被鄧威一撞徹底失去的，那時候的鄧威已經十五六歲，早不是所謂的孩子，而目睹那一切發生的每一個鄧家人，卻把所有的過錯怪罪在她的身上，就連鄧建林也沒有替她多說一句了話，只告訴她孩子還會有的，讓她別計較。

別計較！多麼輕巧的三個字！

“你一個大人，同個孩子計較什麼！阿威又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你看到孩子衝過來，你不曉得避著點啊！”

“這事怪不得別人，就怪你自己，自己肚子裡揣著個娃娃你不明白啊！做事的時候毛毛躁躁地，關阿威什麼事兒？”

“我看，你這就是逃避責任！”

“想方設法把這事攤到阿威身上，你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思？我可給你說明白了，生不出男娃，你別想進我鄧家門！就是攤上你威侄子也沒用！”

“走走走，真是晦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