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美反常的舉動，趙芸哪裡感覺不到，這一段時間，李玉美總是躲避她，她也不是沒有感覺的。

只是她自己本身也是比較被動的人，總覺得直剌剌地跑過去問李玉美是為什麼，極有可能得到敷衍的答案，會傷到李玉美的面子不說，這樣的問題，她自己也問不出口。

本來還想借李玉美落下的書包，能和她好好聊一聊，結果劉秀秀比她早一步，提前出門把書包送到李玉美那裡去。

飯後陪著蔣奶奶說了一會話，等她去睡午覺，兩人才從家裡出來，鄧宏彬把趙芸送回學校，二點半前他還要趕到行裡上班，在校門口就把趙芸放下。

“一路上你都沒怎麼說話，在想什麼？”鄧宏彬問她，一邊把綁在車座後的書包拿給趙芸，為了能光明正大地讓趙芸坐在前槓上，車後座的鋼條被他擰走一顆螺絲，現在也就能綁綁書包。

“在想我大哥的事情。”回來的路上看到個軍人的身影在街角一晃而過，原本還在想李玉美的事情的趙芸，立馬擔心起趙誠來。“家裡的信寄去了好幾封，也不知道大哥有沒有收到，大半年多沒有他的訊息，我看爸媽的頭髮都白了好多。”

鄧宏彬的手頓了一頓，趙誠的訊息他倒是有，不過也是半個月以前的，那個時候趙誠應該剛從重症病房挪出來，說出來也只會讓趙芸擔心。“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趙芸有些惆悵地道，看了看手錶，忙催鄧宏彬。“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上班吧，我看你走。”

“趕緊進去吧，看著你進去，我才安心。”鄧宏彬摸摸她的頭，輕聲道，想著應該趕緊再想辦法聯絡一下那邊的戰友，最好能問到趙誠最近的訊息。

趙芸看了看鄧宏彬，知道他肯定不會先走，便先轉了身。“你路上小心一點。”

等她走進學校，再回頭的時候鄧宏彬還在大路上看著她，趙芸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要拐彎進去了，鄧宏彬才踩下踏板離開。

學校今天放假，這個點在校園裡閒逛的人不多，趙芸先去了校圖書館，發現大門緊閉上頭掛著個休息的牌子，看來圖書館今天也放假，頓了頓只好轉身往宿舍去。

“芸芸！”趙芸剛到宿舍樓樓下，被突然走出來的鄧建林的媽媽給嚇了一跳，鄧媽和去年時在布市時遇到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臉上的皺紋的紋路變得極深，梳得整齊的頭髮，也摻雜著大量的銀絲，眉眼之間是抹不去的憂愁。

這時候正是午休時間，暴雨過後，天氣再次變得炎熱，還是三伏天裡最難捱的溼熱，也不知道她站在這裡等了多久，不停地拿著手帕抹著額角的汗珠，嘴唇微微有些發乾發白。

趙芸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會來找自己。

從趙芸往宿舍這邊走過來起，鄧媽就看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姑娘是兒子以前帶回家的那個鄉下媳婦，此時的趙芸哪裡還有半點村姑的影子，就是梳在肩膀兩邊的辮子，此時也沒有了半點土氣，反而看清非常清純乾淨，趙芸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變得平和淡然，再也不像從前帶著小心翼翼地討好。

鄧媽此時已經忘記自己曾在布市見過氣質大變的趙芸，畢竟那一次會面僅僅只有幾句話的時間，在鄧媽的印象裡出現得最多的還是趙芸跟著鄧建林到市裡來見她們的時候的樣子，穿著土氣，有些膽小，帶著鄉下姑娘獨有的羞澀自卑，在她們面前勤快聽話，看自家兒子裡滿眼的崇拜和愛慕。

在鄧媽眼裡，趙芸這個未來媳婦，唯一可惜的就是農村出身，不是城市戶口。

而現在，趙芸站在她眼前，彷彿打了她響亮的一巴掌。

大學生包分配，趙芸未來肯定要捧鐵飯碗吃國家糧的，就是戶口也會隨著工作的調動，極有可能轉到城市裡來。

而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恢復高考的時候落榜，最後反而是依靠裙帶關係才回了城，而她內心深處看不起的趙芸，卻衣著光鮮地站在了大學的校園裡，而現在，她還要來求她。

“芸芸哪，這麼久沒見著你，真是女大十八變，鄧姨都認不出你來啦。”鄧媽走上前來，想要去牽趙芸的手，見趙芸不露痕跡地退後了兩步，訕訕地收回了手，心裡暗歎一口氣，這孩子到底還是怨怪她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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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你，來了市裡這麼久，也不去家裡坐坐，聽說去年你就來了市裡，一直不去鄧姨家，是不是還怪鄧姨吶？”鄧媽撥了撥耳角的頭髮，又扯了扯平整的衣角，努力讓自己的姿態變得更自然從容一些。“這裡太陽大，找個地方坐坐吧，姨好久沒見著你，有挺多的話想和你說說。”

趙芸看了看鄧媽幾秒，摸不清楚她的來意，想了想，先轉了身。“去學校的大禮堂吧，那裡有地方坐。”

“唉，好好。”鄧媽忙跟了上去。

邊走邊打量著趙芸，脊背挺直，臉上掛著平和的笑容，遇到同學也都談笑著打著招呼，真的是大不一樣了啊！

學校的大禮堂裡只有二十來個女生佔據了右邊角落裡的幾排座位，在排練詩歌。禮堂本身的位置問題，再加上學校的樹木太過繁盛，擋住了許多陽光，沒有開燈的時候顯得有些昏暗，趙芸直接在最後幾排的位置，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

鄧媽捱到趙芸身邊坐下，沒有挨太近，還隔了一個人的位置，兩個人坐下來，反而有些尷尬。

“橫空出世，莽崑崙，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

整齊的詩朗誦的聲音從右上角傳來，是主席的詩詞，清脆的女聲，帶著豐富的感情，聽著趙芸也跟著對著口型念起來。

“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等女同學們排練完一遍，停下來開始討論剛剛的朗誦有哪裡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又重新排練了一遍，解散之後，整個禮堂只餘鄧媽和趙芸兩人，鄧媽還是沒有開口，趙芸也不催她，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看著從視窗透進來的陽光裡跳躍的灰塵。

明明在幾個小時前，還下了一場暴雨，現在又開始了豔陽高照。

只是不知道，鄧媽來找她，到底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