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非獍抱著兒子回來了。
忠烈王府的氣氛很詭異。
不知道慕少艾給姥無豔做了什麼思想工作，總之，羽人非獍與兒子順利地走了後園的居所，其他人也沒有來打攪他們。
“無豔。”
姥無豔坐在菱花鏡前，低低問道：“我不美嗎？”
“你很美。”
“那是為何？”
“一時把持不住。”
“你愛她嗎？”
“你知道了她是誰？”
“魔君九禍！”
姥無豔終於轉過頭，暴怒地看著羽人非獍，眼中流露著忿怒、悲傷、嫌惡、憎恨，還有一絲隱藏不住的擔憂。
“對不起，是吾的錯。”
“我只問你，你愛她嗎？”
“無豔，你是吾的髮妻，與她純屬意外。”
“呵呵呵，羽人非獍，你連一句否認都不肯，所以她在你心中的份量並不輕，對嗎？我竟然還期待著你告訴我，那是你征戰魔界時受傷所致，是中了她的妖術，是異度魔界針對你的陰謀！”
或許慕少艾用這套說辭替自己打了掩護，可羽人非獍不願再詭辯。
這一刻，他真的理解了成龍大哥那句“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他沉沉說道：“無豔，如果你與她同時掉進水裡，而吾只能救其中的一人，毫無疑問，吾救的一定是你，吾會在沉入水中的瞬間，含笑見你平安無虞。”
“你說的是真話？”
“絕無半字虛言。”
“那她呢？”
“吾與她同赴黃泉。”
聽到這裡，本已含滿淚水的姥無豔又炸了，數十隻蠱蟲飛向羽人非獍：“我絕不允許你與其她的女人殉情，羽人非獍，你現在就去死！”
雖有堅不可催的護身氣罩，羽人非獍仍是側身一避，將兒子護在胸前。
“無豔冷靜，赦羽的身份早晚都會曝光，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個完整的家，一個母親，吾想請你做他的母親，好嗎？”
“羽人非獍，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還有臉讓我給你的私生子當母親，作夢！”
“……是吾奢求了，抱歉。”
羽人非獍抱著赦羽走出屋子。
慕少艾自牆角轉出來，埋怨道：“羽仔，說幾句謊言哄哄她不行嗎？女人爭的是在你心中的排名。”
“她是吾妻，在吾心中的位置自然是第一，但吾對九禍，並非完全無情。”
“奇了，你對她的情從何而來？”
“獨自挑起魔界責任的尊重，在各方勢力中漁利的佩服，失去兩個兒子的憐憫，以及……”
以及和諧的肉體之歡。
原來男人也可以睡出感情。
“事已至此，我同笏君卿商量過了，對外就說你的兒子乃是你與一名異族女子所生，此女難產，已經過世，臨終前託人將孩子送到你身邊。”
“有勞了。”
“開心一點，畢竟是喜事，我在後園裝修好了一間嬰兒房，以後有得忙嘍。”
“嗯？”
“忠烈王府只有我老人家養過孩子，你兒子當然由我來養。”
“請你先把煙戒掉。”
“好說了。”
兩人來至嬰兒房，不料，屋子前站了一群人。
不等斷雁西風發火，孤獨缺已經從羽人非獍懷中搶過孩子，高高拋了起來。
“好結實的孩子，趁手。”
“咯咯~咯咯~”
赦羽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發出一聲聲清脆的笑聲。
“羽仔，你兒子喜歡飛呢！”
孤獨缺更加驚喜，背後七翼一展，紫影漫天，竟然抱著赦羽疾飛而去。
“喂，老頭，小心一點！”
慕少艾搖搖頭，使勁吸了幾口水煙，再將煙筒藏了起來。
羽人非獍的風流韻事同樣傳到了雲渡山。
一頁書和素還真等人雖覺驚詫，不過畢竟是私事，眾人略做談論便將重心轉到了罪惡坑。
談無慾帶回來的調查結果，證實皇龍之氣確實導向了罪惡坑，且已被謝瀟湘吸納。
“並非惡體，聖尊者，我們出發吧。”
這是萬聖巖的內務，除了善法天子隨行，一步蓮華謝絕了素還真、談無慾與弦首的陪同。
這一去，也許永無再見的機會。
面對自己的死厄，一步蓮華分外平靜，他合掌道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諸位，保重了。”
“聖尊者，切勿強求。”
蒼滿懷憂鬱地目送摯友離去，善體與惡體之爭，不僅是肉身的控制權爭奪，更是名分之爭，奧義之爭，惡體是他的因果，外人無法插手。
罪惡坑，見鹿林，聞鍾臺。
襲滅天來抬眼望了一眼天邊，停下今天的說法。
“諸位請散。”
“這？尊者，發生了何事？”
“就是哦，我正在懺悔以前殺了那麼多人，想著要去給他們好好做一場法事，怎麼不講了？”
襲滅天來平靜說道：“今日之後，你們便會知道所謂的佛，有多麼虛偽與可笑。”
隨即，他飄身而起，落至競技塔頂層。
感知到天際傳來的宏大佛氣，謝瀟湘內心一凜，魔佛之爭終於要進入高潮部分了。
搶在一步蓮華之前，謝瀟湘來至頂樓，對襲滅天來慎重說道：“一步蓮華此來必有後手，吞噬他的功體，縱然可以獲得如來不毀之身，亦有可能留下後遺症。”
“怎樣的後遺症？”
“針對如來不毀之身的破綻，也有可能他會在意識中動手腳，誤導你的修行之路。”
襲滅天來沉思片刻，傲然抬頭：“無論他做下何種手段，這一戰吾已期待太久。”
“你不就想證明你的存在價值嗎？存在即合理，根本就不用向誰證明，也不用管他是善是惡，他當他的和尚，你過你的日子。”
“罪首，是他不肯放過吾。”
“這嘛也是，該死的禿驢！”
“他來了。”
“襲滅天來，聽本罪首最後一句勸告，擊敗他之後，切勿吞噬他的功體，那是個陷阱！”
“待吾打贏之後再說吧。”
謝瀟湘暗歎一口氣，一步蓮華不僅利用吞佛童子那一劍，給如來不毀之身留下了破綻，而且在靈識中新增了三教靈玉的資訊，誤導襲滅天來去尋找靈玉，實際是找出對付魔龍的“千年一擊”。
等到襲滅天來的價值耗盡，一步蓮華才現身出來，與吞佛童子上演最後的滅魔戲碼。
可一步蓮華丟擲的是如來不毀之身這個誘餌，任誰也得跳下去……
佛光開道，蓮華普照，梵音由遠而近，帶來漫天花雨。
萬眾矚目中，一步蓮華與善法天子，降臨競技塔頂層。
魔與佛，正與邪，光明與黑暗，同立罪惡坑。
兩人隔了數百年再見，既沒有動容，更沒有寒暄，而是不約而同各發一掌：
“七邪荼黎·滅天邪威！”
“七佛滅罪·如來大悲！”
兩人雙掌，拍出不世之招，魔氣吞天，佛氣滅罪，頓時點燃了競技場。
塔下無數觀眾圍聚過來，只見頂樓風起雲湧，紅色魔氣與金色佛光轟然對撞，爆發出一股毀天滅地般的力量。
“魔佛之爭，近神之戰，我們要看直播！”
“我們要看直播啦！”
“快點把直播開啟，我們要為尊者加油！”
來罪惡坑打競技的本就是武林中人，誰也不想錯過這場延遲了十個甲子的大對決，紛紛鼓譟起來。
塔頂已經被罪首施加了結界，豈止觀眾，就連寂寞侯與破玄奇、文中子等人，都無法登頂近觀。
民意不可違。
況且，這是篤定襲滅天來必贏的一戰，謝瀟湘從善如流地開啟了雲流，將頂塔的戰鬥場面直播出去。
第一掌，戰局勢均力敵，真元互相吞蝕，意念更是互相透徹。
一步蓮華手捏法印，捻動佛珠，周遭聖氣再聚，化為一尊巨大的如來之像，正是聖尊者剝離惡體之後修成的如來聖功。
襲滅天來豈會坐以待斃，渾身魔氣暴漲，身後亦是化出一尊佛像，卻是怒目邪性，詭異之極的魔佛。
兩人分庭抗禮，將頂樓之上的天空分成兩個極端：
一邊金光大放，聖潔莊嚴，充滿生機。
一邊紅氣縈繞，宛若黑夜，死氣沉沉。
聖像魔像，俯首人間，眾生皆為螻蟻；聖氣魔氣，交錯抗衡，依然難分勝負。
聖尊者終於開口了：“襲滅天來，吾在悲憐你。”
“悲憐？”
“你希望吾背離如來，豈知吾是面對它、接受它，無論何種考驗，吾的半身，執著是苦，一念千魔啊！”
襲滅天來眉頭一挑，眼中滿是輕蔑：“佛，對抹黑或是刻意攻擊，都能真正無罣礙嗎？”
“言不在你心，語不成迷障。入了心，便成魔障。”
“魔障、魔障，何謂真正的魔障呢？也是由人心衍生而出，人若無雜念偏思，何來裂縫讓魔進入？這就是人性。”
“吾同意。所謂人性，就是未脫離肉身的凡性。”
“這句話是想將吾包括在內嗎？”
“凡體具有凡性，六道皆是眾生，眾生皆為在生菩薩，一念修練成佛，人可以、夜叉可以、修羅可以，魔也可以。
襲滅天來曬然：“世間人類千千萬萬，你渡得了幾個人？”
一步蓮華垂首：“真心向佛，佛不遠矣。”
“你一心強求要改造吞佛童子，結果呢？他回報你的就是背後一劍。”
“天道迴圈、人道迴圈，佛的韌性就是永不放棄拯救蒼生。”
“逃避現實的半身，還是用你的最強一招說服吾吧。”
“執著，正是吾對你的悲憐。”
隨著兩人的辯論，如來聖像與魔佛邪像越來越大，直至佔據了各自的半邊天地，將這個世界一分為二。
“七佛滅罪·梵海神擊！”
“七邪荼黎·阿蘭聖印！”
最後一招，魔佛絕式雙現人間，兩尊巨像瞬間迴歸功體，化為一朵金色的聖蓮，一輪黑色的梵印。
嘭！
聖蓮梵印橫越天際，彼此交會，天地劇烈搖震，蒼穹似被撕裂，金色聖光黑色梵火如雨點般灑向人間。
久久未停。
等到佛光消散之際，魔元突然大盛，一步蓮華神形漸失，真元盡被吸入惡體之身。
“一步蓮華，最終還是魔高一丈啊，哈哈哈哈哈！”
得意之狂笑，將襲滅天來壓抑數百年的心情盡情釋放。
不到幾息時間，聖氣盡毀，佛者消散。
然而，吞噬了聖尊者的襲滅天來臉上卻顯露出痛苦之色，全身也劇烈顫抖起來。
“啊~啊！”
痛呼聲中，襲滅天來臉上不斷變幻著他與一步蓮華的形象，時而魔，時而佛，竟是兩個靈魂在同一具軀體中競奪肉身之控制權。
又聽呯然一聲，這具軀體血管爆破，裂出無數傷口。
“呃！一步蓮華竟然下此暗招，自毀元靈，欲與吾玉石俱焚！”
雙魂爭奪導致這具軀體終於重創，癱軟在地。
“聖尊者！”
“襲滅天來！”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善法天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一步蓮華就此歸於虛無，他憤起一掌擊向襲滅天來。
“還吾聖尊者，天之罰！”
“罪惡坑不容你放肆，滾開！”
謝瀟湘十分火大，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認輸，一步蓮華為了解決自己製造的困境，就設計對方跟著自己一起死，這算怎麼一回事？
阿來同學還真是倒黴，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
都說死亡是人生最大的公平，但這樣的死亡方式對阿來同學公平嗎？
想到這裡，謝瀟湘一掌轟開善法天子，再起一掌拍進襲滅天來的軀體，頓時，狂流不止的血液變得凝固了。
“什麼！魔氣！”
善法天子後退數步，又驚又懼地望著謝瀟湘。
這是謝瀟湘第一次使用魔氣，仙風道氣褪去，飄浮在罪惡坑的霓霞雲流，轉眼變成漆黑一片，較之剛才襲滅天來的魔像更讓人戰慄。
他將這股極端而純粹的魔氣貫入襲滅天來體內，協助阿來同學壓住聖尊者的元靈。
受到魔氣之助，襲滅天來元靈恢復生機，一舉突破阻礙。
“善入惡，惡化善，雙體合流，喝！”
雙體合流，襲滅天來以蓮華之功破佛體之身，徹底毀滅了這具軀體所含的佛性，聖功力量，也源源不斷進入魔體了。
謝瀟湘收了魔氣，祝賀道：“半身歸於一體，佛魔之鬥，襲滅天來，是你贏了。”
“多謝罪首襄助。”
雖感意外，襲滅天來此時著急穩定元神與功體，並未多言，而是回到見鹿林調息，那裡的信仰之力可加快他的復原。
“善法天子，還需要本罪首送你一程嗎？”
“謝瀟湘，萬聖巖不會與你善罷干休。”
丟下一句威脅，善法天子閃身離開。
“罪首不是道門先天人嗎？怎會蘊含魔氣？”
“披著道門的外衣，本質卻是魔軀，罪惡坑果然罪惡啦！”
無錯書吧文中子與破玄奇目瞪口呆地望著宛若天魔的罪首，一個魔人，一個惡徒，相較起來，倒是更喜歡罪首的新身份。
寂寞侯蹙眉不語，一個人同時擁有道氣與魔氣，武林中並非先例。
罪首與羽人非獍會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