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忠烈王府還有三十里。
“主事,先別回家!”
文和氣喘吁吁地跑來,擦了擦滿頭大汗,補劍缺一走,他就將王府的暗探全部撒了出去,務必攔下主事。
“發生了何事?”
“主事,後院起火了,主母準備了一千條蠱蟲對付你。”
“嗯?”
“有人抱了一名酷似主事的嬰孩上門,主母認為那是你的兒子,詳情如此……”
聽到紅髮尖耳,羽人非獍內心一沉,急切問道:“送孩子上門的是什麼人?”
“一名看起來年紀很大,但是肌肉發達,還戴著一副茶色墨鏡的男人,前面禿頭,後面結著辮子,不像是中原人氏。”
“原來是他,果然……”
能讓補劍缺送孩子,果然是九禍生的。
想不到自己穿越至苦境,竟然這麼快就有了自己的兒子,一種初為人父的驕傲與喜悅掩飾不住地浮上眉間。
轉眼間又憂心起這個孩子的未來,不容於正道,也不容於異度魔界,自己能護住他嗎?
九禍將孩子送出,一定是異度魔界那邊不安全,但以天魔池那位厭惡人類的稟性,豈會輕易放過孩子,這其中究竟有何隱情?
九禍能保自身的安全嗎?
文和見主事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定,不禁說道:“算算時間,也過去了一年多,不知萍山那位有沒有替主事生下兒子。”
“她已是成仙之人,不可胡說!”
“是。”
“文和,你先去紅樓劍閣找慕少艾,就說吾在落下孤燈等他。”
“藥師足智多謀,定能替主事勸服主母。”
“無豔那邊,吾自然會說清楚,但並非此刻。”
“主事不去接回兒子嗎?”
羽人非獍冷冷掃了文和一眼,嚇得文和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唇:“唔……這就去……找藥師。”
“之後,再將碧水清峽的路觀圖送來。”
“是。”
久違的落下孤燈。
風雪侵蝕之下,那盞燈籠滿是水漬痕跡,燭火也熄滅了。
埋在雪地裡的酒,被孤獨缺偷喝得一罈不剩,這個地方真正寒冷而孤寂。
習慣性拉起胡琴,淒涼的樂聲緩緩飄向風雪,飄向山崖,飄向風雪籠罩的天地。
心念一動,謝瀟湘的聲音響起:“我很討厭你拉這首曲子,這表示你身邊又要死人了。”
“錯了,這次是吾身邊添人了。”
“嗯?”
“拜你之託,九禍替吾生了一個兒子。”
謝瀟湘先是一驚,接著大笑起來:“我只是給你做了前戲,誰知道你會真刀實槍。嘖嘖嘖,九禍真能生,而且你們之間竟然沒有生殖隔離,她生下的是人是邪還是魔?”
“吾還未見到,據說紅髮尖耳,面目似吾。”
“哈哈哈,姥無豔要瘋了,我準備看你的八點檔。”
無錯書吧謝瀟湘不無興災樂禍。
“吾找你,不是讓你看戲的,兒子吾會認,這意味著吾與素還真的關係破裂,他不會再對你容情。”
“我早有準備,你以為現在的罪惡坑還是當初的罪惡坑?中原正道想殺我,那就先賭上他們的命,我倒想看看,這些不死系是否真的不會死。”
“吾分身乏術,你自求多福。”
謝瀟湘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這話換成我說更恰當,不出意外,素還真也好,一頁書也好,甚至包括忠烈王府的某些人,都會要求你殺妻、殺子證道,在他們心中,正義排在首位,為蒼生大義滅親才是正確的選擇。”
羽人非獍沉默不語。
劇中人的大義滅親,在觀眾眼中很熱血,很悲壯,此刻自己處於相同的立場時,才知道有多麼殘酷無情。
“哼!等到你殺妻殺子之後,他們又會逼迫你來殺我,也就是殺掉你自己。”
羽人非獍知道謝瀟湘說的沒有錯,中原正道與罪惡坑一戰,必然生靈塗炭,只要自己不忍戰火蔓延,就會收回謝瀟湘這個化體,如同一步蓮華與襲滅天來的命運。
可自己與謝瀟湘的關係,並非本體化體那樣簡單,這是與自己分享另一個世界秘密的人,因為謝瀟湘的存在,羽人非獍才確信穿越並非自己的遐想,在苦境的一切也並非一場夢境。
殺妻,殺子,再殺掉自己,成就羽人非獍這尊神像。
何其可笑。
“羽人非獍,不如我們反了吧!”
“反誰?你當這是宋朝,你是梁山泊好漢呢。”
“你敢逆天改命,就不敢反中原正道?憑什麼素還真的作法就一定是正確的,無政府主義者只不過是掩耳盜鈴,跟八國聯軍入關時的滿清一樣,只想著苟安苟安苟安。”
“謝瀟湘,超凡世界建立傳統皇朝根本就不現實,打消你的念頭吧,若想儲存自己,驅逐襲滅天來,將罪惡坑經營成一個真正的商業組織。”
“我偏不!”
羽人非獍嘆了口氣:“為了九禍母子,吾必須尋找朱武,只要搞定棄天帝,異度魔界便可與人類和平共處。”
“別傻了,你搞得定老棄?”
“所以吾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與吾並肩打BOSS。”
“切,我不想死,再見吧。”
謝瀟湘主動關閉了聯絡,顯然,這次談判誰也沒有說服誰。
如果說以前羽人非獍動過將謝瀟湘回收的念頭,得知九禍生下兒子後,羽人非獍將這個念頭徹底放下了。
不僅是打棄天帝需要謝瀟湘,一旦兒子的事情暴光,面臨整個正道壓力之時,謝瀟湘無疑是他的底牌。
慕少艾來得很快。
“出了什麼事情?”
見他一副女子的妝扮,羽人非獍壓抑的心情不覺減少了幾分,調侃道:“好友,幾個月未見,你富態了啊,看來紅樓劍閣的伙食很好。”
慕少艾橫了羽人非獍一眼,恢復原貌。
“還能講笑話,說明事情沒到最糟糕的程度。”
“紅樓劍閣可有異常?”
羽人非獍關心的是歲月輪,砍斷神州天柱的神器,一是歲月輪,二是朱武的斬風月,若是把這兩口神器弄到手,天柱斷不了,老棄也下不來。
慕少艾相貌甚美,又有臥底的經驗,假扮成一名劍術高明的女劍客,混入紅樓劍閣,很快得到大宮主曌雲裳的信賴。
他不止一次見過那口懸掛在劍閣最高處的寶劍,可惜只能遠望,不可近觀。
“劍閣中唯有大宮主才能取下歲月輪。”
“藥師美貌與智慧並存,竟會搞不定大宮主?”
“哈,可惜藥師我不是真的女人……不過倒也發現了一些異常,劍閣中全是女子,連同小嬰兒也是女孩,這種情況絕非天然,應是人為。”
藉著醫生之間的職業交流,慕少艾在緋羽怨姬那裡探出了不少訊息,得知紅樓劍閣每過百年,現世一次。
一旦紅樓現世,便會向全武林的男性劍客發出邀請令,借劍術高低為閣中女子配對,挑選夫婿。
新婚數日之後,這些男劍客便被趕出紅樓劍閣,不允許再進入劍閣一步。
“獨特的繁衍方法,不過是為了孕育一出生便是劍界翹楚的絕世劍者。”
“奇怪的是,出生的嬰兒皆是女嬰,就連身為三宮主的緋羽怨姬也說不出是怎樣一回事。”
“不急,劍閣紅樓百年現世的時間快到了,屆時魚龍混雜,吾與你一起探查。”
慕少艾啪嗒啪嗒吸了幾口煙,凝重地盯著羽人非獍:“羽仔,不是大事你不會喚我回來,直言吧。”
“吾與魔君九禍生了一個兒子,無豔已經知道了,再經過秦假仙的一番宣傳,現在應該成了全武林的焦點。”
“咳咳咳!”
慕少艾被嘴裡的水煙嗆得淚水直流,咳聲不斷。
這也太刺激了。
“怎會和她?咳咳,你的理智呢!”
“……吾犯的錯,孩子是無辜的。”
“你讓我回來安撫姥無豔?”
“非也,即使無豔不諒解,吾也會向她坦白。吾請你回來,是希望你緩和吾與素還真等人的關係,勿要逼迫吾針對九禍母子。”
“素還真等人並非不講理,不過前提是異度魔界不得再入侵苦境。”
“除此之外,還有罪首謝瀟湘,他乃吾用「俱神凝體」所化,素還真是知情者。”
慕少艾又驚又氣,忍不住一煙筒敲過去:“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沒了。”
羽人非獍有些心虛,萍山之事萬萬不可說,再多的思念也不及她的修行,希望她已脫離紅塵羈絆,飛昇大自在之境。
“羽仔,你惹的事情太大了,謝瀟湘收留襲滅天來,必與萬聖巖衝突,若我所料不差,聖尊者與襲滅天來之戰就在旦夕之間。”
“還有皇龍之氣,謝瀟湘吸納了苦境龍氣,這股龍氣將造成一頁書的死劫。”
慕少艾翻了個白眼,已經無力責備他了。
“羽仔,以藥師我的能力,或許能幫你保住兒子,但是九禍與謝瀟湘,保不住。”
“吾都要保。”
“那將會賠上你自己。”
“那就賠吧。”
“罷了罷了,慕少艾誤交損友,只能陪著你受罪。”
“抱歉。”
“講什麼傻話,朋友就是用來坑的。”
“多謝。”
“做了幾個月女人,現在我對女人有一定的瞭解,我先回忠烈王府見姥無豔,等她情緒平復之後你再來見她。”
“嗯,若吾所料不差,孩子應該在碧水清峽。吾先往法門,將「造天計劃」查到的線索移交給法門教祖。”
“如果碧水清峽不安全,可將孩子送至落日煙,給阿九多一個玩伴亦是不錯。”
落日煙是慕少艾摯友朱痕染跡的隱居地,阿九沒來忠烈王府之前,一直由朱痕照顧,那裡人跡罕至,確實相當隱蔽。
羽人非獍點點頭。
兩人分道而行。
羽人非獍來到明法殿時,法門氣氛相當凝重,殷芊嫿跪在殿中,正被法門弟子鞭撻。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報告教祖,已經執行完鞭刑。”
打是真打,刑是真刑,殷芊嫿那點微末武學,哪裡扛得住百鞭抽打,身上衣衫血跡斑斑,慘狀萬分。
“教祖,發生了何事?”
見羽人非獍到來,殷末簫沉痛道:“這個孽障,把誅罰洞的重犯放跑了!”
或許是當了父親,羽人非獍對殷芊嫿的嫌惡談了幾分,反而安慰起教祖:“此犯心狠手辣,以他之性格,定會報復法門,不可不妨。”
“現在缺了一個關鍵的證人,「造天計劃」的真相又要拖延了。”
“吾已查到另外兩名嫌犯,詳情如此……”
羽人非獍將法雲子與汲無蹤的資料轉交給殷末簫。
現在他無心於此,正好讓殷末簫將注意力放在這樁舊案上,既不介入異度魔界之事,還能牽扯住六禍蒼龍。
他將對法雲子的脅迫,一併告知了教祖。
誘騙沐紫瑛頂罪實屬卑劣,卻是針對法雲子這種頑固份子的最好手段,保夫君還是保女兒,就看法雲子的選擇了。
離開法門,再回落下孤燈,文和正在等他。
“主事,這是碧水清峽的路觀圖,據探子回報,此地並無人跡。”
“嗯,接下來你們的重心轉移到罪惡坑。”
“是。”
文和飛奔而去,羽人非獍開啟路觀圖,隨即消失在原地。
片刻後,落至一條清溪旁。
這裡沒有風,也沒有雪,夕陽西下,餘輝爍金,一名老人正教導一名嬰孩鳧水。
或者是受到水的刺激,孩子的尖耳露了出來,染著薄薄的晚霞。
“是誰?”
發現了陌生人的氣息,補劍缺將孩子從水中抱了出來,警惕地走上岸。
“狼叔,多謝。”
羽人非獍向這名護送兒子來到苦境的魔將深施一禮。
補劍缺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敕羽的父親,但你為何會認識吾?”
“吾曾翻閱過《戒神寶典》。”
敕羽中原從補劍缺懷中探出頭,好奇地打量羽人非獍,俊美的眉目果真與自己一模一樣。
一種深深的憐愛之情浮上羽人心頭,他忍不住伸出手:“吾兒。”
補劍缺推開了他的手,冷笑道:“呵呵,吾不知九禍發了什麼瘋,竟然與你這個人類有了後代,現在你兒子就在眼前,你先告訴吾,你想怎樣辦?”
“吾的兒子,自然要讓他認祖歸宗。”
“你不怕苦境的人知道你與九禍的關係?屆時,你就是通敵的奸細。”
“吾暫時不會讓人知道他的母親是誰,否則,九禍在魔界的處境亦是不妙。”
“算你有點腦子。”
“狼叔,如果吾講,你們的創世魔皇並非想要魔化天下,而是毀滅神州,你會阻止他嗎?”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們的魔皇想要毀滅一切生命體,異度魔界只是他用來毀滅的工具。”
“胡說八道!”
空口無憑,自然難以說服補劍缺,羽人非獍再次伸出手去抱赦羽。
“為感謝你送來吾兒,吾也告知你一個地方,或許有你想找的人。”
“哪裡?”
“荒城。”
這次,補劍缺沒有再阻攔,羽人非獍終於將自己的兒子抱在懷中。
抱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