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馬匹行進途中遭到了驚嚇還是為了緊急避讓剛才的劫匪才導致了翻車，可憐的老管家被從馬車上甩了下來。

他的腦袋直接撞在路邊的石頭上，成串的血珠順著嶙峋的石塊滴落，和灰白的腦髓一起在泥濘地裡暈染出大片渾濁的紅泊。

“還能怎麼辦呢，帶回去安葬吧。”

李維嘆了口氣：“我去看看馬還能不能動，如果不行的話，我們三個就輪流把他揹回去。”

無錯書吧

儘管早就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了，但李維此刻還是有種古怪的傷感，哪怕他其實不是很喜歡這個剛認識幾周、有點神神叨叨的髒老頭。

“感念您的仁慈，男爵先生，願聖光保佑您。”十字軍騎士雷納德朝著李維微微頷首。

作為光明教會執劍的修士，讓每一位信眾體面地迴歸聖主的懷抱也算是雷納德的職責之一，但老管家死於一場倒黴的意外，雷納德擔心李維會像有些大貴族那樣視其為不詳的徵兆，讓他就這麼暴屍荒野。

但沒想到這位年輕的男爵居然如此寬宏與悲憫，甚至居然願意背自己僕人的屍首回鄉，這著實讓雷納德心底裡由衷地升起一絲尊敬。

穿林打葉的淅瀝雨聲逐漸平息，套著斷轅的挽馬低垂著腦袋站在不遠處的路旁，看到李維靠過來後驚魂未定地打了個響鼻。

馬腹和側背均有不同程度的擦傷，但萬幸的是馬的四肢居然沒什麼大礙，檢查完一圈後李維不由地感嘆了一句運氣還不算差到極點，否則就是以穿越前的現代技術，奇蹄目動物腿斷了也是死路一條，更別提中世紀這種人看病都主要靠放血的醫療水平了。

一匹挽馬的價格雖然遠比不上戰馬，但至少也得幾十枚銀獅，算是給李維省了筆不小的開支。

儘可能地收斂完老管家的遺體後，將散落的行李重新裝上馬背，由十字軍騎士雷納德打頭陣，遊蕩者公會的僱傭盜賊迪斯馬殿後，李維重新踏上了前往雷文赫斯特男爵領的道路。

密林裡樹影憧憧，好似無數陰魂環伺。

浸油的火把安靜地燃燒著，偶爾發出“嗶啪”的輕微爆裂聲，四面八方都有冷風吹來，火焰搖曳，將地上眾人的影子扭曲得光怪陸離，樹葉在風裡嘩啦作響，像是有人躲在黑暗深處隱秘地鼓掌。

雷納德提著長劍在前面開路，不斷揮舞著劈開攔路的樹枝，但越往前走他越發覺得不對。

他從未見過生命力如此繁盛的樹林，無論是地上肆意生長的半人多高的荒草還是越發密集的如同在向他們伸手的樹木與藤蔓。

“男爵先生，您確定我們沒有走錯路嗎？”

李維同樣也一頭霧水，他對自己男爵領的瞭解未必比雷納德高出多少，唯一認識路的老管家不幸離世，他們現在只能按照粗略的地圖和時隱時現的林間老路摸索著前進。

“在往前走走看吧，如果一小時後還看不到路標，我們就在這裡紮營，等天亮再出發。”

“這時候要是有把鏟子或者斧頭就好了。”聽完李維的答覆，雷納德繼續揮劍開路，同時也可能是因為無聊，他開始絮叨起自己的往事。

“我剛開始加入十字軍騎士團時，還只是個隨軍侍從，聖光在上，那可是前所未見的大災年，天冷得可怕，地裡不管種什麼莊稼都沒辦法正常生長。”

“東邊的異教徒引發了聖主的震怒，因此降下絕罰，前線的戰爭激烈得像是風車坊的磨盤，成千上萬的人轉眼間就被碾得連殼都不剩。”

“我實在餓得沒辦法了，也只能應召加入了其中一隻路過我老家的東征軍，好給家裡人換一些口糧。”

“男爵先生那時候估計才幾歲吧，你們知道我當初每天一睜眼就要砍多少樹來扎拒馬嗎？”

“假如現在給我一把趁手的斧子，我敢說......”

“噓，安靜。”

有關十字軍騎士雷納德崢嶸往昔的追憶被遊蕩者公會的盜賊迪斯馬悄聲打斷。

“前面有情況，保持警惕。”

順著迪斯馬手指的方向，李維看到不遠處有很多枝椏上都留著新鮮的摺痕，落葉覆蓋的泥濘地裡爬滿蛇蟒一樣粗細的溝壑，就像是......某種未知的巨大腕足動物從這裡經過，雨水如同溪流般流淌在它這些橫七豎八的足跡裡。

悚然的涼意很快便順著脊柱爬上頭皮，不需要再有額外的解釋，所有人都開始緘默地趕路。

但願只是一些野獸吧。

他今天晚上已經夠倒黴的了，所以真的不想再碰上其他任何稀奇古怪的東西。

李維在心底裡不甚虔誠地默默禱告著。

“聖光在上，希望我今天的運氣能夠稍微好一些。”

帕拉塞爾蘇斯做完簡單的餐前祈禱，配著蒸餾水開始進食今天的晚餐，或者夜宵？她不是很確定，在這見鬼的樹林裡迷路之後，她已經有點搞不清楚時間了。

她覺得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的運氣簡直差到離譜，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什麼人給施加了巫術詛咒。

首先是自己和四液均衡相關的畢業論題被同學搶先發表，再然後是自己的導師接到了一位男爵的邀約之後便莫名其妙地失聯了，她想去那位男爵的府上詢問情況，結果又在這片詭異茂密的樹林裡迷了路。

或許是最近解剖了太多動物所以要償還罪債嗎，去教堂誠心懺悔會不會獲得原諒？實在不行的話就......買兩......一張贖罪券？

“哼，臭老頭，自己消失也就算了，可別害得我沒辦法從皇家真理學院畢業啊！”

帕拉塞爾蘇斯一邊啃著冷硬的粗麥麵包，一邊咬牙切齒地想著。

但是沒辦法，賈比爾教授作為自己的導師，還需要他來給自己頒發畢業憑證呢。

所以到底該怎麼走出這片森林呢，白天看不清太陽晚上看不見星星，自從她昨天上午一頭扎進來後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裡面亂轉。

眼看著食物和水都所剩無幾了，帕拉塞爾蘇斯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的，儘管她在學院裡學習過怎麼分辨一些毒蘑菇和普通蘑菇，身上也還帶著幾瓶通用解毒藥劑。

再碰碰運氣吧。

將麵包啃得一乾二淨，帕拉塞爾蘇斯收拾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然後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拋向了天空，磨得異常鋒利的短刀泛著清冷的光，在半空打了幾個旋後落在地上，刀尖直指著密林深處的某個方向。

她將刀撿起來，隨後背上挎包舉起火把，開始朝著刀尖指向的地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