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上，嶽不群有些尷尬。
他自是也知道風清揚與穆人清的情況，但正是知道，才認不出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哪一個人格。
“哼!”
老人不滿道：“越活越回去了，連我都認不出來，我當然是你風師叔!”
嶽不群連忙附和道：“是，是，風師叔，是弟子有眼無珠!”
令狐沖見狀行禮道：“弟子令狐沖見過風太師叔！”
風清揚點了點頭。
歸海一刀並無懼意，只是沉聲說道：“沒想到太華劍氣尚在人世！歸海一刀，見過風老前輩。”
風清揚看向他：“小子，看來你很看不上我華山劍法，那我便教令狐沖這小子幾招華山劍法的精髓，明早你再上來與他比試，且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勝過他。”
“好，風老前輩此舉，正合我意，我倒要看看那華山劍招，究竟有何高妙！明早，我會再上崖來，告辭！”
歸海一刀一股子不怕死的勁頭，說完，轉身下山。
風清揚又瞥了林平之二人一眼，下起逐客令，道：“老夫要傳授令狐小子劍術，閒雜人等，也都離遠一點！”
林平之和紫衣人抱了抱拳，隨即也都退卻。
而嶽不群也隨他們下崖。
只是下了一段距離，他忽然停住，朝邊上一塊突出亂石道：“姑娘，出來吧。”
林平之和紫衣侯也停了下來，看起熱鬧。
他們當然也早已發現有人藏著，但華山之事，事不關己，也就沒聲張。
石後，無人應聲。
嶽不群皺了皺眉，道：“姑娘，你這幾日在華山各處鬼鬼祟祟，真當沒有人發現嗎？我勸你還是自己出來，莫逼著嶽某動手。”
仍是沒有反應。
但林平之聽得出，暗中的心跳聲在加快，看來也是緊張。
“看來姑娘是打定主意，要偷學本派絕藝了！那就別怪嶽某了。”
嶽不群冷哼了一聲，走上前去。
石後。
終於有了動靜，卻是一個女聲驟然高呼而起：
“風清揚，我奉你女兒遺命前來尋你，請現身一見。”
嶽不群臉色大變，停下了步伐，滿臉陰沉下來。
風清揚之女，黃山李琦……
二十多年前，率領烏衣神魔攻上華山，致使華山派衰落，太華劍氣自盡其一，餘下那人也陷入癲狂不明自我的罪魁禍首——
石觀音！
……
林平之皺了皺眉，這聲音，他聽著有些耳熟，隨後，便想起來了。
是當初在西域月亮城王宮，偽裝成“曲無思”偷襲了琳琅一把，之後趁亂逃出去的“小姨媽長孫紅”。
林平之頓時心頭微沉。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所謂風清揚的女兒，是什麼人？奉遺命而來……莫非是石觀音？
一念生出，林平之豁然開朗。
她肯定是認出了自己，害怕自己會直接出手殺她，所以此刻被揭露了行跡，也不敢現身，被老嶽逼時，乾脆直接點明瞭此事，好得到風清揚的保護，也讓自己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對她動手。
而她這句話的威力，確實巨大。
歸海一刀對華山劍法極盡嘲諷之能事，方才激出了風清揚。
她只是說了這一句。
下一刻，風清揚便出現在了旁邊。
他鬚髮輕揚，沉著臉道：“你說什麼？”
巨石後面。
長孫紅現身出來，撲倒跪在地上，如泣如訴，悲鳴道：“弟子長孫紅，家師是石觀音李琦，不久前她被奸人所害，臨終遺命，讓弟子來華山，請風祖師為他們母子做主！”
無錯書吧“你說什麼？琦兒，她死了？”
風清揚身軀一震，怒氣威揚，身上猛然爆發出一股駭人的氣勢。
長孫紅一咬牙道：“師父已經死了，不僅是師父，她老人家膝下還有雙子，也與她一起被奸人所害。”
“雙子……雙子……她都有孩兒了……”
風清揚聲音都在發顫。
至親的訊息之前，哪怕如風清揚，也失態了，方才那種世人高人的風采，此刻都已俱無。
林平之摸了摸下巴。
猜測成真，風清揚的女兒，還真是石觀音！
華山派與黃山李家乃是敵人，多年前，華山成功滅了李家，而作為李家遺孤的石觀音，神功大成後，報復華山，釀造了所謂的觀音之劫……
這種戲碼，本是正常，十分符合江湖上你殺我，我殺你的風氣。
但現在，石觀音忽然成了風清揚的女兒，那這件事，就多少有些撲朔迷離起來了。
是主線裡摻上了愛情線？
愛上仇家女兒？珠胎暗結，有了孩子？
縱將劍氣蕩日月，猶難闖過美人關。
此刻，林平之或許明白了，風清揚的這句偈語，到底是指什麼了。
但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作為石觀音母子三人的終結者，和風清揚這個仇結的可夠大的了。
一念至此，他做好了翻臉準備的同時，直接給長孫紅傳音道：【敢亂說話，風清揚面前，我也先殺你。】
長孫紅埋著頭，微微一顫，不敢有異動。
風清揚深深吸了口氣，壓下了滿腔悲忿，悲痛道：“是誰？是誰害了他們母子？”
“是，是半天月！神月教的半天月。”
耳中傳來指示，當著“燕南天”的面，長孫紅不敢不遵照而言，只能痛苦地說道。
“半天月，半天月……”
風清揚低聲呢喃。
長孫紅咬著牙道：“師父說，風祖師只要為她報仇，她在九泉之下，便能原諒你！”
風清揚微微一震，良久才說道：“我會幫他們報仇的！但現在你先告訴我，半天月，為何要害他們母子？”
長孫紅一陣猶疑。
突然間被迫改了仇敵，又讓她說明詳情，難免要琢磨一下。
林平之忽然插話道：“這件事，我或許知道一點！”
只要風清揚西行復仇，燕南天之前也有過西域之行的情況便難以瞞住，既然如此，還不如主動站出來，九真一假，親口編一段經歷。
風清揚目光如電，望了過來，說道：“你知道？”
林平之解釋了一句：“前段時間，晚輩曾去過一趟西域，恰好知道石觀音的一些事。”
風清揚道：“那你說來！”
林平之道：“這件事，說來不大好聽，風前輩確定要我當眾說嗎？”
風清揚沉默片刻，道：“你們二人，隨我來！”
嶽不群忽然咬牙上前，說道；“風師叔，有關石觀音之事，華山派需要知情。”
風清揚微微一頓，轉過頭，冷視著他。
嶽不群昂首對視，不屈不撓，毫不示弱。
半晌，還是風清揚退了一步：“好，那你也一起跟來。”
紫衣侯看著幾人回去的背影，訕訕一笑，合著就他一個被排斥了啊？
乾脆下山而去了。
來到了思過崖上的洞穴，令狐沖正一頭霧水，忽見幾人回來，連忙迎上來。
風清揚沒有趕人，只是對林平之道：“說罷。”
林平之點了點頭，道：“此前，我因故去了一趟西域，結果到了龜茲國時，那裡正好發生了叛亂，此事幕後指使者，正是石觀音！”
風清揚看向了長孫紅。
後者點了點頭。
風清揚看不出喜怒，道：“你繼續！”
林平之繼續道：“而石觀音此舉，乃是為了龜茲國王室所珍藏的一個顆名為極樂之星的寶石，據說這塊石頭，牽繫著一座寶藏，但是西域邪道大派神月教也對極樂之星有興趣，因此雙方發生了衝突，最終兩敗俱傷。
石觀音母子重傷不治，石林洞府殘餘勢力被其義女所接收，繼續以石觀音的名號行事，而極樂之星也為第三方勢力，四方城所奪。”
他洋洋灑灑一通編，算是給這件事定下了基調。
至於更具體的內容，就讓長孫紅來擴充。
風清揚望向長孫紅，問道：“他說的，屬實嗎？”
長孫紅低聲道：“基本屬實！”
正說著話，忽然，她臉色一白。
風清揚目光一凜，探手過去，抓過她的手腕，皺起眉頭：“你的內息，怎麼如此紊亂？”
長孫紅艱難道：“師父，師父臨終前，不願一身功力，就此煙消雲散，強行灌注到了我身上，讓我來華山，請風祖師幫我梳理真氣，如此才能救我！”
“難怪……”
風清揚喃喃道。
“你坐好！”
風清揚吩咐了一句，對其他人道：“你們先出去，我幫她梳理真氣。”
【我在你身上留下了暗招，最好不要亂說話!】
林平之傳音警告了一聲後，便與嶽不群師徒倆一起出了洞穴。
來到外面。
令狐沖疑惑道：“師父，這是怎麼回事？燕大俠方才說的石觀音是誰？”
嶽不群面沉如水。
回過頭看了一眼山洞，半晌才說道：
“是華山派的生死大敵，也是風師叔的女兒！”
“啊？”
令狐沖有些難以理解。
嶽不群道：“先下崖吧！”
隨即他們下了思過崖，到了半山腰。
嶽不群又回頭望了一眼，面色複雜，嘆了口氣，說道：“我鮮少對你們這些下一代弟子談論本派過去的事，你也是本派大弟子，今日既然撞見了，那索性便告訴你！”
林平之主動迴避道：“既是華山機密，那在下先走一步！”
嶽不群點頭道：“麻煩燕大俠了！”
“無妨!”
林平之擺了擺手。
飛身而去。
等下了數十丈後，已開始林木叢生，他停了下來，同時換上標籤，藉助龍珠之力，將自身一切感知擴散到了最大。
別說嶽不群師徒二人，就算是思過崖上的動靜，也依稀還能聽到。
上方。
嶽不群也開始述說道：“數十年前，本門出了兩個天賦絕頂的弟子，也是一對親兄弟，並稱為太華劍氣，也就是風清揚師叔和穆清忍師叔兩位。”
“五十多年前，風師叔在江南遇見了當時黃山李家少主的未婚妻，彼此相戀，乃至珠胎暗結，有了孩子，也就是方才所提的石觀音李琦，也是因為這件事，造成了華山與李家的數十年恩怨。”
令狐沖驚訝道；“既然是風太師叔的孩子，怎麼叫李琦？莫非那位前輩，最後還是嫁給了李家少主？”
嶽不群點頭道：“李家少主與未婚妻青梅竹馬，深愛對方，哪怕知道了此事，也不願棄婚，最終在重重壓力下，堅持履行婚約，娶了對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風師叔無力阻止這場聯姻，也因此黯然神傷，回到了華山。”
“只是，李家少主雖然堅持完婚，但又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此後多次尋我華山晦氣，起初先輩因感理虧，也屢屢相讓，但至後來，李家變本加厲，本派也就不再留情，如此雙方積怨漸深，漸成死敵。”
“大概三十八年前，俠客島賞善罰惡，已任家主的李家少主也在受邀之列，臨行之前，李夫人忽然暴病而亡。”
“次年，風師叔接到李夫人的死訊後，立即便去了江南，他不信李夫人真是病死，於是暗中開棺驗屍，結果發現是被毒殺，原來是李家主為防自己去俠客島後，李夫人會與風師叔舊情復燃，便直接毒死了對方，然後對外宣稱是暴病而死。”
“風師叔一怒之下，直接殺上了李家。”
“當時兩家積怨已深，本派也正商議著要趁李家主被邀出海的機會，一舉解決掉李家，風師叔下江南時，便有當時五劍二仙中的另外幾人陪同。”
“他們七人合力，近乎無敵，此役直接滅了李家滿門。”
“只有李琦，因為是李夫人的女兒，被風師叔暗中交託給了江南無垢山莊連城家照顧。”
“就在他們下江南期間，李夫人的貼身丫鬟，帶來了一封李夫人的親筆信來到了華山找風師叔，信上所言，其女李琦乃是風師叔的女兒，她若遭不測，便請風師叔去李家，將女兒帶回身邊撫養。”
“等風師叔回到華山得知此事，再下江南時，那李琦已經偷逃出了連城家，不知去向，此後再無訊息。”
“直到二十五年前。”
“無垢山莊有訊息傳來，道是李琦回到了江南。”
“結果，就在風師叔前去江南尋找時，李琦已經化名石觀音，率領著一群名為烏衣神魔的高手，在逆宗帶路下，暗中殺上了華山，五劍俱死，穆清忍師叔為讓李琦放下仇恨，假扮為風師叔自盡，代為贖罪，方令石觀音退去。
“而經此一役，華山顯隱兩宗損失了大量高手，元氣大傷，就此衰落。”
嶽不群娓娓道來，昔日華山之劫的真相，也逐漸被揭露了出來。
令狐沖則有了一個疑問：“逆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