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槍劍戟化作狂潮,徹底封鎖了土御門義澈所有的躲閃空間!
下一刻,狂潮連林空一齊淹沒。
為了不漏半點空隙。
場面浩大,著實是引來了一陣快慰呼聲。
可林空卻著實放不下心來……
他又想到了剛剛柳三益身上的那根線。
果不其然,當第一把劍從他胸口貫穿而過。
分明已經洞穿的胸口卻在下一瞬只是留下了一個深口,連重傷都談不上……
若是尋常,這一劍穿心而過,他此刻就算不說奄奄一息卻也必然不可能升龍生龍活虎。
只要有半點的停滯便會有下一樣兵器是刺入他的要害……
只是,他卻竟然連半點的停留都沒有。
竟然硬生生在那一劍穿心之後……
乘上了劍勢!
身子飄然,腹部被穿透,肩頭被剁碎……
上一劍還沒能徹底從他的腿中穿透而出,劍就已經被下一刀斬得爆碎開來!
可即便是如此慘烈的場景中,土御門義澈卻也從其間活著出來了……
大口的粗氣隨著胸膛的起伏噴薄而出,其中夾雜著血液和內臟的碎塊。
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可是傷口卻無一例外皆是不深,且都在癒合。
甚至土御門義澈在萬劍叢中顯露出身形來,回過頭來的時候,還能看到他自信的笑容。
似乎剛剛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而後口中嘰裡咕嚕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這時候眾人才注意到……
他一直藏在袖子裡的手終於是顯露出來,同時一張藍色的符咒從指尖落下。
緊接著,一根根鎖鏈帶著繁複的符紙從虛空中浮現出來!
相互糾纏,最終在寂靜的夜幕中,於一個空無一物的點交織……
而後,緊縮!
就像是一隻大手猛地攥緊,天地彷彿都在這一刻受到了束縛!
而林空同樣注意到,義澈此刻已是脫身出來,可原先站立的地方……
那管狐早就完成了蓄勢,竹筒口炙熱的空氣幾乎要灼燒起來!
目標也一樣是林空。
他指了指天上的星光,那挑釁的意味十足,意思更是不言而喻……
移星換斗,你再換啊!
此刻的他,在被狂潮一般的兵器襲殺。
而林空處在言靈即將束縛的狀態之下,如果不換那管狐的攻擊下一秒就會將他吞噬。
可若是換了……
林空去替他承受這千刀萬剮的滋味?
若林空這不是紙人,那這一刻橫豎都是死。
而他土御門義澈,無論如何都死不掉……
只是,這一份洋洋自得忽而有了一瞬的僵滯。
雖然隱藏得很好,但……
林空早便已經在等待這一瞬了。
此機,他怎麼會錯失!
“幼不幼稚啊!”
林空忽而露出笑容,“竟然還爭高下……”
“既然踏上了這片土地,那每一秒都拿出會死的覺悟來啊!”
他說話的那一瞬間,自己的身子在原地爆散開來。
那一張笑臉再浮現的時候,林空已經立身於他的身前。
而土御門義澈,此刻也再也不裝那一份淡然。
只見他奮力將身子往側邊扭去,想要避開肋下那一道攻擊……
其實那一道攻擊並不致命,就算不管,任由它刺穿至多隻是斬斷兩根肋骨罷了……
和此前數之不盡的穿心割喉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可是土御門義澈卻無論如何都想要避開……
“既然這般艱難,我便幫你就是……”
林空直到此刻,也才重新匯聚出半個肩膀。
笑容是那般和煦,在伸出臂膀甚至是在碰到肋下那把長劍的時候才終於將一整條手臂塑出來……
手將那長劍捏住,貼心地一捏。
長劍爆碎,化作滿天紙屑中的一捧……
“阿里嘎多……”
你別說,他還挺有禮貌的嘞!
只是話還沒能說完,便覺察到自己扭動的身子忽而滯住……
低頭一看那些爆碎的刀槍劍戟,此前已經化作了滿天的紙屑。
可是在這一刻,那些紙屑卻像是纏上雙足的水草……
一種莫名的韻律浮現上心頭。
那種感覺似乎叫……
死亡。
他想要掙扎,可是分明這樣本能的想法,卻為何這時候才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似乎已經遲了……
他呢?
他是如何看出……
不對,這不該被人看出的……
這是…父親………
刻意請出來的……
思緒的浮現就像是人死前的那一口氣,斷斷續續難以接續。
可死亡,是真的。
林空身子終於重聚出來,探出手來的時候黃土已經覆蓋到了土御門義澈的脖子……
“其實,在你被我找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林空笑容依舊,將目光放在了義澈身後一根波光流轉的線上。
和此前柳三益身上的線一模一樣。
這線的效用已經不必多說,便是有這麼一個式神,將所有的人都與它連結。
加之在所有人身上的攻擊都會被均攤開……
無論一個人所承受的傷勢有多麼致命,就像此前土御門義澈無論經受了多少次的死亡傷勢。
這樣的傷勢放在一個人身上當然是必死無疑,可若是均攤在三個五個人身上呢?
若是均攤在一百個人身上呢?
便會如剛剛,所有的傷勢就只像是不值一提。
這樣的戰法本無懈可擊……
但別忘了,從柳三益那第一次現出那線的時候開始。
林空的視線便已經鎖定了所有波動的黑夜中……
無論是他自以為林空看不到的細線,還是那藏在黑夜裡自以為安全的柳家人和陰陽師……
都已經落在了林空的眼中。
而既然落入了林空的眼中,便也就意味著……
在李慕玄移星換斗的範疇內。
簡簡單單一次死亡威脅送給因為那一次波動而顯露出身形的各位來賓!
他們有的選擇了避開,有的選擇了硬抗。
可無一例外,都沒有死成。
可是林空發現……
這線並不繫結了便永久存續,而是會斷的。
這個機率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微小。
百分之三四的機率。
甚至在斷開之後,只需要極短的時間便可以重新連結……
但斷開的那一瞬,便是機會。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絡繹不絕地將你貫穿,而不是直接將你做成肉泥?”
他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
線斷開的那一秒,此前所有爆散開的紙屑可早就已經像是張開的巨口。
林空又怎麼可能讓他將線接續上?
“這招,叫做點韻,黑棺。”
林空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開口,“哦,對了!”
“你看不上的那兄弟,和你現在一模一樣的死法。”
說完,伸手扭斷了他的脖子。
死亡,到了。
柳三益終究是來遲了一步。
“好膽!”
“小畜生,給我納命來!”
他話語中的怒氣就像是難以抑制的火山,下一刻便要噴薄而出。
又一次……
這小畜牲又一次從他手中,在他眼皮子底下!
將族中交待的上賓殺了去!
他此刻就像是一條發瘋的老狗,他此刻所想的……
就只是殺了這小畜生!
不過,林空卻喜歡看這走狗那惱羞成怒的表情。
“怎麼?”
“殺了主人,狗開始叫了?”
此前是他,在那土御門義澈顯露出蹤跡的時候做了替罪羊……
從之前林空聲東擊西開始,又姍姍來遲想要馳援。
可之前李慕玄所綻出的星光,卻又怎會少了他?
好不容易從中脫離出來,卻發現土御門義澈已經陷入了生死之境……
他就像一顆被拍來拍去的石子,漫無目的。
總是遲到一步。
而且從這怒不可遏的表情看出來……
這陰陽師的地位不低,值得他這一位柳家的族老這般維護。
那柳三益從來都不弱,這一點林空很是知曉。
從一開始懷城相見,再到現在懷城大戰……
兩人兩次交手,林空卻始終沒能贏過他半招。
始終只是靠著詭異莫測的紙人之法與他周旋,甚至剛剛那看似重創他的一招,也只是因為他身上有線牽著才讓林空得逞。
可以說,兩度交手,除了他那狗吐一般的人心碎,林空甚至找不出他半點弱點。
但狗就是狗,除卻無能的狂怒很難擠出半點腦子來。
就像是此刻,他怒不可遏,那一雙肉拳甚至打出了鐵屍的聲勢,讓四周空氣都在哀嚎……
可面對那殺來的拳頭林空並沒有半點避退。
其實從剛剛他對所有人同時發起攻擊開始他們便應該察覺了……
這是他的主場。
他平淡的抬起眼睛,看向面前撲來的瘋狗。
恰巧,剛才扭斷土御門的脖子之後手還沒有收回來。
從林空的視角看,柳三益剛巧鑽進了他的手掌心裡。
就像是一個老鼠,鑽進了隨手扔下的牢籠……
自然談不上精心。
畢竟對於殺土御門義澈這件事,柳三益註定會暴怒,而暴怒的柳三益曾經差點連和柳如煙叛出柳家的事都做得出來。
這一次,同樣的事,同樣的發生,同樣的死法……
無錯書吧他沒有這麼直挺挺地衝進來才令人意外。
故而,林空在殺掉土御門義澈的時候……
順便給他準備了一場小小的驚喜。
張開的掌心帶著他淡然的笑容,而後五指虛抓……
萬千爆散的紙屑本該歸於孤寂,可是當那手指合攏的一瞬,卻又像是千軍萬馬在收到了軍令一般……
煙塵開始瀰漫,刀鳴馬嘶的聲音開始漸漸升起。
那一片片紙屑無風,卻在躁動,在摩拳擦掌……
卻也隨著這漸起的聲勢,周遭所有的一切都陷入到了一種莫名的孤寂當中去。
身處其中的柳三益感受得最是明顯。
他忽而感覺到心頭悸動,衝向前方的勢頭都緩了許多。
此刻他固然怒不可遏,可畢竟活了一百餘歲……
人活得久其他的或許沒有什麼好處,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見得多!
別看他現在老了,年輕的時候也是柳家敢打敢拼的好漢子。
小時候偷摸約著出去玩,朋友十幾歲的年紀被土匪抓了去……
他硬是用自己,去土匪窩裡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
才終於等到柳家人來馳援。
一百多歲的年紀,柳家其他人都早就該到後方去,杵著一把柺杖在族會上指指點點倚老賣老了……
只有他,還活在第一線,天天干這些髒活累活。
其實這些活讓小輩去做就是了,他就不想當那不死也大可含飴弄孫……
但他喜歡。
在別人眼裡的髒活累活,從來都是他所眼饞的。
他喜歡受傷,喜歡戰鬥,喜歡那種生死一線的感覺。
那樣,會讓他感覺自己其實沒這麼老……
他早就和族中說過,若是他打不動了的那天就到養屍地去孕養鐵屍,又或者是準備將自己煉作鐵屍。
不做那冢中枯骨!
他感覺這迭起的紙屑,就像是他那顆一生都沒撫平過內心……
曾經的戎馬生涯,曾經的驕狂傲氣,都在胸中隨著地上那些迭起的浪一般激盪。
“不對……”
柳三益忽而眼中多了一些清明,“這時候,我想這些做……”
他一瞬警醒。
可是回過頭去,卻發現早就已經遲了……
紙屑不見,黑夜,大城……
此外,只餘下一條像是從亙古的天地中湧來的大河!
大河在奔湧,攜著無盡的波湧和激盪,每一朵在其中翻騰的浪花都像是他……
像他這短暫而激盪的一生!
起初,大河只是波湧,但從天邊捲來卻在極短的時間裡便就化作了怒浪。
再轉瞬,到近前的時候……
這是一條從遠古湧來的黃河,載著數不盡的滄桑,藏著看不完的璀璨人生!
每一朵浪花……
都是一次人生,都是一次意氣風發和心有不甘。
“何其渺小……”
柳三益忽而有些釋然,伸出手去觸控其中一朵小浪。
浪花雀躍而起,黃澄澄的水裡他不知看到了什麼,讓他不知不覺便已經老淚縱橫。
終於,那浪花勢頭盡了,又有一朵新浪迭在它上乘起了勢……
“我本就是隻是為了讓下一浪湧得更高,又悲苦什麼……”
他放開了手,任由那一朵本就該頹下去的浪墜入長河中去。
“點韻,君不見。”
林空的聲音像是隱在黃河的怒浪中,像咆哮,卻也像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