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怎麼多了個人,真費事!”
事實上,她從來都不是個好心的主。
老爹是惡貫滿盈的金鉤子黃放,儘管她甚至腦海裡一面都不曾見過。
可是這個標籤就像是印在她腦門上的烙印,揭不掉。
尋仇的,仗義的……
她分明沒做過任何壞事,卻每一次都要面對這些。
如果不是師父將奄奄一息的她帶回了梨園,恐怕她早就死在哪個狗窩了。
一直到師父死後,她才從梨園出來。
這一輩子從來便沒感受過這世間多少美好,受的盡是白眼。
哪裡有心思管別人的死活……
本是這樣的。
但剛剛鐵屍出來,她卻似乎沒想這麼多,只是腦子裡有了那個飄飄然的紙人身影。
便……
動了手。
儘管她知道自個兒不擅近戰,但那千鈞一髮的時刻,也惟有這樣……
被掀翻出去的時候,她在心底都嘆了口氣。
不過卻也談不上後悔,只是心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似乎不只是對於無根生那種想睡了……
想到這裡,心頭陣陣的絞痛像是催促的鼓點一般,讓她不得不注意。
“這一場結束,要是他還沒能讓我如願……”
“就便宜田晉中那小子了去吧,畢竟是天師府真傳……”
她低低哼了一聲,畢竟想法在這種時候只能是想法。
這種時候管不得這些,默默將懷裡的紅手絹掏了出來。
火紅的手絹舞起來的時候,其上的旋出的那一圈圈漣漪就像盪開湖水一般,將夜色輕輕推開來。
成了這天地中,短暫的,唯一的色彩。
而另一邊……
若是說這夜色中,還有什麼還能讓人雙目有光……
那恐怕必然是城牆上方那一抹火紅了。
赤練一般的身影席捲而過,讓濃郁的夜色被生生劃開,讓周圍的空氣變得滾燙,而後以最迅烈的拳頭砸在一具鐵屍上。
那鐵屍看得出來原本並不想與他有所瓜葛,看那樣子只是想要到人群中去大殺四方……
火舌肆虐,焰光四濺。
一鐵屍,一豐平,一觸即分,彷彿多一秒都能讓四周的城牆都燃盡。
分開,兩人竟是平分秋色的模樣!
“呂仁大哥果然料事如神!”
豐平大讚一聲,可是眉頭卻還是很難舒展開來。
“如呂大哥所擔心的那樣,這柳家果然不安分,淨是搞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動作!”
“但還好呂大哥料事如神,提前將各方好手安排了下去!”
“雖然……”
“雖然損失慘重,城牆都快被打爛了,但還能撐下去。”
其實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心裡又何嘗不在打鼓。
真能撐下去嗎?
柳家的撲殺來得太過迅猛,幾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呂仁眉頭亦是緊鎖,他和豐平在擔心同一個事情。
他如意勁對於勁力的掌控最是敏感,一絲一毫的環境變化都在他的掌握當中。
故而在感受到那非比尋常的夜色之時,他就已經有些隱隱的擔憂了。
於是,瞧了一番那邊卞通的狀況之後來這邊尋到了豐平。
對於之前的安排重新做出了調整。
之前他只說讓豐平去排,剩下的就都是豐平該考慮的問題了。
果然,豐平做事也並沒有讓他失望,哪裡會沒想到戰力參差會讓戰線崩潰的事實。
卻做出的安排只是針對於尋常戰線的……
可他所擔心的,是柳家鐵屍。
那東西,可不是尋常人攔得下來的。
故而讓豐平挑出好手來親自做出安排……
若是說別的不一定,但看人這種事,交給豐平便必然不可能交錯了!
雖然身為火德宗太子爺,可從小就在江湖上摸爬打滾,最是喜愛結交江湖好手。
那一雙眼睛甚至在看對眼的時候能發光。
卻也多虧了這一雙眼睛,讓戰線竟然在鐵屍奇襲之後……
真穩住了。
別看此時戰得艱難,可至少不是一邊倒的狀態。
只是……
這對嗎?
柳家明明有無數出兵的方式,即便是最簡單的用那些屍骨耗,都能為鐵屍打造出一個收割的局面。
真正的戰場本該在那個時候。
無錯書吧這些鐵屍可不同於普通屍骨。
現如今這天下最賤的就是屍體,人們巴之不得有人將那些處理不掉的弄走。
屍骨固然需要煉製,可對於柳家而言,其實也就那樣……
但鐵屍不同。
每一個鐵屍都足以稱得上柳家的瑰寶。
先要有一具卓越的屍體,這樣的屍體本就可遇不可求,即便是柳家人一輩子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而有了屍體卻還只是一個開始,無論是養屍地的孕養還是柳家人無數心血的煉製與灌溉……
心血多寡還不多說,只是時間。
每一具都是數十年才有的成果。
鐵屍所展現出來的實力是恐怖的,可這樣的鐵屍對於柳家來說何嘗不是瑰寶?
尋常一具都需要有足夠的實力和地位才得以取用,現而今……
不要錢一般撒出來?
但若是撒出來能直接搶佔勝機也還就罷了,可以說是柳家因為鬼子頭子被擒而衝昏了頭腦,狗急跳牆這種事屢見不鮮……
可不能。
即便沒有呂仁那一手提前的佈置,將鐵屍這般不計後果一般撒出來的結果也只能是鐵屍被消耗。
甚至給那些普通屍骨做墊子!
這什麼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戰法?
這什麼本末倒置異想天開的想法!
而若是真要說效果的話……
呂仁看著前方剛剛與豐平對拳後的那鐵屍。
兩人一觸即分之後,豐平暴退,可那鐵屍卻不用卸力和穩住身形……
將半個身子活生生插入到城牆裡去,硬生生用強悍的身子抵消掉了那恐怖的反衝之力!
在別人不瞭解的看來,鐵屍就是這般強悍。
可呂仁是知曉的,鐵屍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傀儡,傀儡上尚有絲線牽引,何況是更精密更高明的趕屍之術?
只是不怕疼不怕死沒有情緒,卻不是代表不計消耗!
那可是豐平,那一拳可非同小可!
不去卸力還強行反攻……
即便是鐵屍也做不到這般豪橫!
他幾乎能想象到幕後柳家人心在滴血的面色……
可為何?
即便這樣拼,也要去強殺……
這一眼掃過去,鐵屍已是再一次有了動作。
雖然方向確實是衝著豐平去的,可那勢大力沉的一拳,目標卻似乎不是豐平……
這時候的眾人,剛剛從驚魂未定中緩過神來。
當然也想過要去幫豐平,可是鐵屍的浮現可不代表屍潮就停了。
他們,他們更需要做的是去頂住屍潮……
豐平那邊,就算是去也更多的只是幫倒忙。
但這樣想著的時候,頭一抬便覺著……
天塌了。
轟隆隆!
大地在震顫,狂風在肆虐。
甚至眾人都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覺著心頭一顫……
兩個人被化作肉泥,甚至狂風一吹,有鮮血飄到呂仁臉上。
而鐵屍卻也因為這個,再一次讓豐平佔了先機……
“混賬東西!”
赤紅的火焰中,豐平帶著盛怒。
“和爺爺打你還東張西望,納命來吧!”
啪!
一聲脆響,彷彿燒斷的柴火。
若是熟悉豐平的人必然會曉得,這是動了真怒了。
這一招叫引火,引動天地真火!
果然,在這一聲之後豐平身子似乎也開始變得和火舌一般在搖曳……
不對,說是他化作了火焰的一部分也不為過。
這一拳打出,天空被燒紅了,燒成了一個鋪天蓋地的火焰拳頭模樣……
壓下!
這時候的鐵屍才剛剛殺了兩個人,被佔了先機之後無論再如何強悍也很難再重新積蓄起力量來。
只倉倉促促轉身抵擋。
敗退!
且那纏上身子的火焰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風吹不滅,炁澆不熄……
但它卻依舊似乎不在乎,甚至連敗退的方向似乎也在預料之中。
借勢再入人群,再殺兩人!
“孽畜!”
這舉動無疑是直接將兩個響亮的耳光甩在了豐平臉上,他如何不怒。
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回望此前懷城一戰,他一個人面對鐵屍被生生壓著打。
可而今才過了兩個多月,他已經能夠壓著鐵屍打了……
這樣的進步不可謂不神速。
可是,鐵屍太難敗了。
他怒不可遏,卻也只能再一次暴起……
可這一切都看在呂仁眼裡。
“鐵屍……”
“被當做了死士。”
所謂死士,自古就有。
通常是大家族養起來,用以完成一些艱難或者不方便留活口的任務。
所以他們的存在不為人所知,只要一見光就只有兩個目標……
任務,和死亡。
這個時代同樣不稀缺這種東西,最典型的便是王家。
王家最是喜歡馴狗,這樣的死士都不知道有多少。
但對於柳家來說,鐵屍不該是這樣的消耗品。
至少,不該消耗得這般沒有意義……
除非……
除非有重要到讓柳家甘願以鐵屍為代價也要做的鋪墊!
他一開始便有這樣的疑惑,此刻在心中不斷放大!
可能有什麼事,能值得柳家這般做?
他心中警鈴大作,可就是想不明白。
忽而,他感覺臉上似乎有細微的……
那是此前那被鐵屍砸成都血漿,隨著狂風拍在他臉上的一些血跡。
呂家的培養方法有些偏激,所以他從小便已經習慣了這些,並不會因為身份就嫌隙,所以當時連避的想法都沒產生,就只任由它拍上來。
但此刻,它似乎有點異動。
呂家如意勁,便是對勁力的掌控妙到毫巔而著稱。
而眾所周知,你想要控制到細微處,最先到前提是你能感受到那一步。
而此刻,呂仁甚至不用刻意調,只是心念一動便……
不是血液在蠕動,而是夜色在吮吸!
他讓如意勁隨著夜色飄蕩……
太輕了,輕到即便他只是打出一絲,甚至不敢多做半點的控制,只任由它隨著飄蕩……
卻還是險些兩次失聯。
不過,終是抓到了。
夜色將血液中那股莫名的力量汲取之後,卻又噴吐出一些……
“文字?”
他疑惑。
文字很輕,很淡。
淡到若不是被他如意勁所染,於心中顯化,他甚至感受不到的輕微。
而那些文字也極為古怪,每一個都像是穿越時光從上古而來,那古樸的感覺和氣勢雄渾卻又略顯波折的筆跡……
呂仁仔細辨認……
“這是古楚文字!?”
作為呂家的少家主,有些東西他可以不精通,但是絕對是見過的。
故而,他辨認出,這是古楚文字……
文字盤根錯節卻又氣勢雄渾,只是一眼就彷彿將人回到了那個楚國。
而這些文字此刻串聯在一起,讓人覺著像是鼎上的銘文一般……
“不對,這就是在演化一個巨鼎!”
他忍不住急呼。
“鼎”這東西,一向被當做統治階級的權力象徵。
是君位,政權的標誌,作為傳國之重器,作為權力的象徵而存在。
但它原本的的本義……
是古代的一種炊器,被專用於祭祀和宴饗,因而有“列鼎而食”之說。
而這一次,這些文字融入大地之後給呂仁的感覺……
就是在塑造一個大鼎!
一個焚山煮海,將其內的一切化作血食的大鼎!
這令人驚恐的想法才剛剛一出來,一切便都聯絡起來了!
鐵屍不是沒有意義,鐵屍的消耗不是柳家的狗急跳牆。
只是大鼎需要快速成形,它需要這一個個英才的血液用以被當做養分!
柳家謀劃的,從來便不只是滅殺眾人,更加不是營救那鬼子頭頭!
而是將所有人當做養分!
至於什麼東西需要這麼龐大,這麼恐怖的養分……
答案甚至都不用想便已經呼之欲出!
屍仙!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他想要高呼,可是卻發現已經遲了……
有鐵屍衝陣,再有屍潮掩護,柳家的人已經摸到了近前來。
可能在屍骨中,可能在人群裡。
但不只是他們,還有一些……
他忽而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回過頭來卻瞧見一個身形枯瘦面容冷峻的女子……
或許也稱不上是女子,叫妖怪或許合適些。
尖銳的白骨從眉骨處刺出來,手肘、下巴處亦是如此。
後背也有兩排,鋒銳,如犬牙一般差互不齊。
而在她手裡,是一整條的脊椎骨打造成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