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身上流轉的炁已是沒了聲息,那屍油的綠色像是滿眼的苔蘚一般在他的身體上蔓延。
而每漫過一處……
他的身體就變得烏青,彷彿被抽空了所有的生機。
眾人想要急呼,可那巡衛的眼中卻早就沒了生的氣息!
可這還只是眾人眼中的巡衛而已。
在陳浩眼中,那巡衛周遭的黑夜……
在吮吸!
此前他就已經陰差陽錯感受到了一次,之後這再有機會便留心用刀芒多做了一些在意。
可是刀芒才剛剛隱於夜色,卻又像是流動一般在巡衛身下出現。
眾人只看到屍油奪取生機,
但如果只是這樣,卻還無法讓他這般驚愕。
惟有他看到……
那夜色彷彿乾涸許久的巨獸,在嚐到水之後又活過來一般,不斷從死去的那巡衛身上汲取著什麼。
血不見少,卻莫名有些黯淡。
同時,不只是汲取,還在吞吐著……
他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個個蜷縮扭曲的字元。
字元不知道用什麼寫就,在地上像是蚯蚓一般伸展……
“快退!”
眾人想要去探那巡衛還能不能留下一口氣,卻又懼怕那暴烈的屍油之毒。
一時間還在躊躇,卻忽而聽到這麼一聲大吼。
便再也不作猶豫,直直頓住身子。
而後眾人抬眼,便看到只是這麼一瞬的功夫那紋絡已經蔓延開來。
其上散出陣陣黑煙,雖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但那韻味卻做不得假!
眾人還在心驚,可下一秒那黑煙中卻生生殺出來一道人影!
那人黑衣,面罩。
除卻身形魁梧眾人也只看得到那一雙無神的眼睛……
而這人影雖然只有一具,卻是半點也不懼眾人,一步便到了眾人身前。
再一步……
已是凌駕於眾人頭頂,雙手握拳,以泰山壓頂之勢襲下!
空氣在顫抖,磅礴的壓力讓眾人感覺彷彿真有一座大山壓下,一時間竟然連頭都抬不起來……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秒還能不能站在這。
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
無錯書吧雖一樣是雙眼無神的屍體,這一具不同於此前的屍骨,沒有乾枯的血肉沒有慘白的枯骨。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眾人心上,每一步都讓眾人從心底裡打顫。
他,強得可怕!
當這個共識在眾人心中出現的時候,那肉拳也已經到了。
一拳出……
地裂,山崩。
高大的城樓就像是紙糊的一般,只是瞬間便已經塌陷下去。
而摧枯拉朽的力道的威力卻還遠不止於此,直接便有一人被砸成了拳頭下的冤魂。
陳浩最先發現,自然也是最先有所準備的。
此刻雖然心中打鼓,卻還是運起全身力道砍出那一刀……
嗆!
刀很輕易便劃破了黑衣,卻在觸碰到內裡的時候發出一種莫名的刺音……
那絕對不是砍在血肉上會有的聲音!
而且,刀原本積蓄了許久的力量,原本稱得上勢大力沉。
可是在這一刻,卻似乎只是嵌進皮肉裡半寸便再也不得寸進!
但陳浩畢竟不是那只是靠這一刀吃飯的,對於他的門派來說刀只是一個媒介,只是藉著那鋒刃能將勁力打進別人體內的依託而已。
這半寸的鋒刃便已是足夠了!
雖然心驚,但他對本門的功夫也是無比自信。
如果把如意勁比作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隨心所欲的浪濤的話……
那他門內的功夫就更像是一把野火。
一把只要在別人體內點燃起來便無所不燒,愈演愈烈的野火!
柴薪,便是他的炁。
這也正是他自信的原因。
無論是屍骨也好,傀儡也罷,只要體內有炁的存在,這火就燒得了!
甚至……
他在來之前想過燒林空一把!
卻在見識過那如天神一般的身影之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今,就這麼一具屍骨……
無論他如何強悍,本質就只是一個傀儡……
他這般想著,卻下一秒就直接被那屍骨卡住了喉嚨。
其實,勁力已經打出去了。
只是就算是野火,需要燃起來,需要愈演愈烈,卻也需要時間……
他從未覺得刀芒在其中綻放的時間會如此漫長。
漫長到他用生命,卻也無法填補那一點點空白……
那黑衣人轉頭,下一秒探出手來。
那速度快到不可思議,他上次看到還是……
呂仁拔刀?
“應該差不多快吧……”
他這般想著的時候,脖子已經被扭斷。
不過,這也算是給眾人尋到了一些逃脫的時機。
不算白死。
“柳家,鐵屍!”
終於有人認出來,雖然更多的是猜測。
畢竟各位來都是為了柳家來,湘西柳家的大名和傳說中的鐵屍一樣,幾乎成了這一路僅次於林空的談資。
雖然這一路上更多的貶低,更多的是不屑……
可那是柳家成為湘西霸主的東西!
誰當真誰活該死得沒人樣!
之前見識了屍骨……
柳家是趕屍的,這一點眾所周知。
但所趕的屍體,亦是有區別的。
比如路過一個墳場,聽說柳家人只需要簡單招招手,身邊就是千軍萬馬,聲勢駭人。
不過這樣招來的兵馬數量上雖然龐大,可質量上卻就……
畢竟埋在底下不知多少年歲,有的已經是腐了身子,有的白骨都不一定能湊齊。
沒經過煉製,真正能打出一拳咬上一口的其實沒有幾個。
但若是在戰場上,那些剛剛躺下的軍士們……
聽說當年柳家起家靠的便是這一手。
而第二種,便是此前眾人所經歷的屍潮。
人死後,用新鮮的優選的屍體炮製。
前前後後又是術法又是藥水的,最後得以化作柳家人的助力。
至於戰力……
剛剛眾人已經見過。
單個雖然不足以說是讓人聞風喪膽,卻也已是有了江湖異人一般的實力,令人心驚。
不過,這些屍骨單個的戰力可做不得數……
就像此時,也真就是懷城英雄好漢多,不然哪個勢力敢說面對這個數量的屍潮得以淡定?
至於最後一類……
只存在於傳說當中。
幾百年了,上一次聽說出現也是在這懷城。
聽說將林空幾人逼得半步不得寸進,若不是林空手段詭異莫測,恐怕那天的事也只能以功敗垂成作為收場!
林空是什麼人?
當日與他一同作戰的是什麼人?
豐平就不用多說了,卞通更也無需多言,還有那張貴、郝文才、王新海、金虎。
哪個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哪個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好漢子。
可卻也無能為力。
眾人趕詆譭前面兩種,卻這一路也不敢多談這傳說中鐵屍……
但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
此刻就這麼明晃晃擺在他們面前,那巨大的壓迫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如何能認不出來!
可這是如何出現在這的……
眾人不得而知,唯一似乎知曉一些的陳浩,卻也已經慘死在了鐵屍手裡。
此刻,眾人想的只有……
退!
既然認出了這是鐵屍,也看到了陳浩那悽慘無助的模樣。
眾人甚至在抓住空隙逃出來的那一瞬間裡,都沒有半點的猶豫……
先退!
這可是傳說中的鐵屍,無論如何,先活命!
這樣的想法充斥著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
只是鐵屍,似乎並不願意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一步踏出,城頭大顫!
又何止是城頭,眾人感覺自己就像是風中的燭光一般,腳下的大地在劇烈起伏,身旁的空氣在拍打自身……
身形趔趄,心更顫。
回頭,卻已經看到那身形已經到了後方。
若是不出意外,下一秒不知又會是哪個可憐人落入他的虎口當中去……
慌不擇路的他們,隱約中聽到一道風聲,那感覺絲毫不比鐵屍慢了多少去。
繼而很快便聽到了那扯著嗓門的謾罵聲。
“老孃早就便說了,你們這一群長著槍不幹事的廢物!”
眾人面前,迎面來了此前哪個矮胖的悍婦。
一手抓著其中一個落後的往後一甩,另一手直接迎向那鐵屍去。
可就是這樣,嘴上卻還是半點情面都不留。
“心志不堅,身形不穩!”
“手裡就那麼點手段還敢自高自大,你們一個個都該退回去閹了做個娘們!”
她高聲吼著,但手裡的動作卻半點不慢。
就那敦實的身子,雙掌拍出。
砰!
鐵屍的雙拳與她的雙掌相撞,發出一聲低沉的悶響。
緊接著,眾人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黃芳臉上也瞬間變得有些發白,再下一瞬。
兩人僵持的身子終於分開,卻是黃芳整個身子像是炮彈一般翻滾被轟飛了出去!
砰砰砰!
落在地上不斷髮出悶響,就像是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可卻真實救下了那眾人,也攔下了那鐵屍……
有了這劫後餘生的空隙,眾人逃出去的這段距離才發現……
似乎無處可逃。
剛剛鐵屍的出現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可憑空出現鐵屍的似乎遠不只這一處。
城磚在墜落,城牆在崩塌。
哭泣在搖曳,嘶吼在擴散。
被拍爛的血跡,在夜色中連土地都沒能染紅半寸……
這悽慘的模樣,這失陷的城牆,讓所有人都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
“為何……”
一個男人瞳孔在顫動,他曉不得為何會變成這樣。
分明這一場,眾人是懷揣著英雄夢俠客夢,踏進的這滿是希望與光輝的懷城!
他們想象著自己就是下一個林空,想象著能在這一場之後揚名立萬,想象著在這一場之後能成為門派的顏面,能成為大勢力的座上賓……
他們知道這夢想的成分居多,可從未想過會有面前這一幕。
為何……
甚至就在短短不到幾息前,眾人還是任由他屍潮湧動,我自橫刀立馬的模樣。
一個個意氣風發的樣子,一個個俠肝義膽的口號,彷彿只要有他們在,屍骨就別想踏入這懷城半步……
可只是這前後就幾秒的功夫,局勢卻已經天翻地覆。
那些鐵屍就像是甦醒的惡鬼,不給眾人一點準備的機會。
就像是那悍然的鐵拳一般,只一拳就將眾人腦海中所有的幻想砸了個粉碎……
“滾開!”
一聲尖銳的低吼從城牆的廢墟中爆發出來。
眾人還在愣神,便看到那敦實的黃芳從倒塌的磚石中排開,而後晃盪著身子站出來。
她渾身是血,她目光像是野獸一般兇狠。
可剛想開口卻又一口血從喉嚨裡迸發出來。
她卻絲毫不在意,只是猛啐了一口讓嘴裡乾淨些。
“一群沒鳥蛋的玩意,不敢幹就滾回去!”
“莫要在這裡礙眼!”
這話說得一如既往的不客氣,也就只是這時候說話有些艱難,不然不難想象他將眾人從裡到外再罵十八遍的場景。
可這時候卻已經沒人在意。
她刀子嘴眾人才剛剛見面他們便見過,那時候心裡還真是有些不爽。
可是這她以一己之力,以自身安危,奮不顧身地殺到近前來的時候……
所有的怨言都不再有半點。
而後從鐵屍手裡生生救下眾人,以自己身受重傷為代價。
無論是她驚人的實力,還是她熱忱的心腸,都足以堵的他們半句話說不出來。
“無處可逃的,倒還不如……”
終於有人說出口來,雖然話說得依舊慌張。
可其他人也知道這般道理,紛紛應和。
“你我其實都不是弱了,只是剛剛……”
“剛剛措手不及罷了!若是再來一次……”
“一個好漢三個幫,女俠儘管出手,莫要為我們擔心!”
這些話幾乎每一個人都是眾人咬著牙從喉嚨裡一個字一個字憋出來的。
畢竟眾人都不是傻子,也都知道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這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
此時不戰,恐怕連戰的機會都沒了。
更有閉著眼,直接朝著鐵屍射出暗器的。
“告訴俺娘,俺不是孬種!”
“就這還不是孬種?”
黃芳卻只是冷哼一聲,別人都以為她說的是恨鐵不成鋼的氣話。
可是隻有她知道,他們其實還是走了的好……
這本本身就是一場淘沙的大浪。
沒有那一份本事,在這些鐵屍面前多少僥倖都是白搭。
至於剛剛……
“腦子裡怎麼多了個人,真費事!”
卻也不管這些,只是將懷裡的紅手絹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