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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替我照顧好秦國

秦紀29年十二月,冬。

胡亥最終還是沒死,沒有等到今天這個送別的日子,他就帶著召集起來的人離開了這裡。

或許,他心中還是對扶蘇很是不滿,以至於讓他不想再見到扶蘇。

但他到底還是受了扶蘇的恩惠,也是經過扶蘇的勸阻,才讓嬴政沒有讓胡亥進行陪葬。

風雪當中,扶蘇站在了咸陽門前。

他是半月前回來的,之所以回來,是因為他想送別自己的弟弟妹妹。

經過雁門的磨鍊,扶蘇瘦了,也變了,但越來越像年輕時候的嬴政了。

身高九尺,樣貌英武,腰間佩戴一柄秦劍,頭戴太子冠冕,路過之處,無有臣子不迎面相拜。

眼前之人就是秦國的秦二世,也是秦國的未來。

他的性格已經逐漸偏向說一不二,也已經看清世間的紛紛擾擾,更是能夠自主決斷。

他已經有了當皇帝的資格,更有了掌管整個天下的資格。

但,即便再有資格,在親情面前,他還是露出了罕見的柔情。

抬手摸了摸贏陰曼的腦袋,將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秀髮揉亂,扶蘇帶著憐惜,笑著問道:

“多少士卒跟著你?”

“呵。”聽到這個問題,贏陰曼不由苦笑一聲:“哪裡有什麼人,不過就幾個侍女罷了。”

“沒去軍中演說?”

“……”沉默片刻,贏陰曼沒有隱瞞扶蘇,點了點頭,嘴角浮現一抹苦澀:“去了,但還是沒人跟著,或許,在他們看來,與其跟著我這樣一個女人,不如跟著一位公子。”

聞言,扶蘇也不由有些惆悵。

現在雖然沒有歧視女性的意思,但歷史上,也沒有多少女人憑藉著自己的能力造出一個國來。

更多的,還是眾多的男人。

想了想,扶蘇還是說道:

“仲相曾言,誰言女子不如男,離開秦國,就沒人能夠協助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相信自己。”

贏陰曼眼簾低垂,神情也不禁有些哀傷。

離開了庇護自己的溫暖之地,前往從未去過域外之地,即便贏陰曼再怎麼成熟,心中還是不由生出擔憂緊張。

將贏陰曼安撫好後,扶蘇又走到了公子高與公子將閭身前。

兩人有樣學樣,贏陰曼將所有的公主召集一起前往域外,他們也是聯合起來,打算聯手前往域外一起打拼。

見扶蘇走來,身強力壯的將閭先抬手笑道:

“兄長,此次是弟最後稱呼你一聲兄長了,日後我等就要前往域外,此生可能沒有機會再見,還望兄長照顧好自己,若是秦國有事,大可派人前往域外召集我倆,生於秦國,長於秦國,不論我倆是落魄還是輝煌,自當有求必應!”

聽到將閭這樣講,扶蘇也是有些高興,不過,高興之餘,更多的還是哀傷。

將閭的能力很強,高的能力與將閭相比,就顯的有些微弱,不過,這僅僅只是軍事方面,政事方面,則是高的能力凸出一些,兩人聯手,外加十幾名大秦學府的學子,再加將近五萬的大秦銳士,必然能夠在域外闖出一番名堂。

可,路太遠了。

扶蘇走過那些路,知道那些路究竟多麼坎坷,更知道那些路究竟多麼難走。

即便是糧食充足的情況下,他與蒙恬都走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更不用說這些離開境內,前往域外進行探索之人。

糧食不夠,他們拿什麼走出無盡草原?

能不能活著碰到國家,這都是一個問題。

不過,雖然想到這些,可扶蘇並沒有說出,只是拍了拍將閭與高的肩膀,讓他們準備好充足的食物。

正當扶蘇還在說著當心的話,遠處,駛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前跟隨著幾名士卒,旁邊還跟著幾隊騎兵。

能夠擁有這種待遇的,除了仲平,扶蘇也是想不出其他人來。

等車隊駛來,車裡面的人也是順勢走下。

在旁人的攙扶下,仲平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馬車,忽略掉周邊的公子公主,對扶蘇拜道:

“見過太子。”

聞言,扶蘇也是連忙回禮:“孤見過仲相。”

客氣完,感受到周邊的風雪,仲平起身之後,只是淡淡地掃視了周邊一眼,隨即又是對扶蘇說道:

“太子,陛下還在等著臣,臣先行一步。”

說完,仲平便重新坐回馬車,進入咸陽裡面。

看著仲平的車架離開,在場的除了扶蘇,沒有任何一人對仲平禮拜。

畢竟,將自己送走的就是仲平提出來的建議,面對仲平,他們沒有惱怒就已經彰顯大氣,哪裡還能讓他們禮拜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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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架緩緩駛入,沒過片刻,便來到了咸陽宮門口。

被士卒阻攔之後,仲平攙扶著柺杖,一人進入了被風雪覆蓋的咸陽宮。

白雪皚皚,宮內除了士卒沒有一人存在,就連以往一直引路的趙高都消失不見。

抬腳艱難地走上臺階,站在主殿門前,仲平沒有遲疑,直接想要推門進入。

不過,旁邊計程車卒卻是恭敬地提醒道:

“仲相,陛下不在殿內。”

“……”聞言,仲平頓了一下,隨即問道:“陛下在何處?”

“不知。”

“在學宮?”

“未曾見過陛下前往學宮。”

不在學宮?

稍微想了想,仲平便明白嬴政前往了哪裡。

離開此地,冒著風雪,仲平又是前往了另一個地方。

而當走過拐角來到此處的時候,映入仲平眼中的,只有白雪皚皚的一片,除了那座碩大的宮殿,周圍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就連守衛計程車卒都不見蹤影。

沒有感到奇怪,在空無一人的場地下,仲平走向了那座宮殿。

從天空俯瞰,只有一個黑點向著宮殿前進,形單影隻。

大概一炷香後,仲平這才來到了宮殿門前,而他的肩上,早就佈滿了白雪。

將雪抖掉,仲平沒有敲門,直接將門推開。

門軸轉動的吱嘎聲,在這寂靜的宮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門後,一位身披女人衣物、身形瘦削的背影映入眼簾,他彷彿與這宮殿融為一體。

狂風肆虐,不僅吹動了宮殿內的擺設,更是無情地撩動著那人散亂的、蒼白如紙的髮絲。

看到這種場景,仲平沒有出聲,只是轉過身,重新將門關了起來。

寒風停止的那一刻,背對著他的那人,也是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何人?”

“陛下,是臣。”

“……”

聽到聲音,嬴政的身體不由一震。

許久沒有動彈的身體微微轉動,原本空洞的眼神看到仲平的那一刻,不由浮現出了幾絲光亮。

“先……先生?”

當嬴政轉過身的那一刻,縱使仲平自認為已經不會再為生死離別所幹擾,但他的眼中,卻還是瞬間熱淚盈眶。

此刻的嬴政,已不再是那個威震四海、霸氣凌人的始皇帝,他瘦削的臉龐上,顴骨高高突起,面板緊貼著骨架,彷彿每一陣風吹過都能帶走他僅存的幾分生氣。

那雙曾經指揮千軍萬馬的手,如今無力地垂在身前,手指乾枯如柴,握著趙姬留給他的布昂,而那曾經一直充滿自信與英武的眼神,現如今流露出來的光芒,卻是如此的讓人心酸不已。

自己只是離開了幾年,這幾年,嬴政為何會突然變成如此模樣?

仲平踉蹡地幾步上前,掉落的柺杖被他視而不見,現在他的眼中,只有骨瘦嶙峋的嬴政。

兩手扶著嬴政的肩膀,仲平的聲音不由微顫:

“陛下,陛下,臣來了,臣來遲了。”

“不,不遲。”嬴政微微搖頭,聲音也是哽咽:“先生能來就好,能來就好。”

“先生,政兒……對不起你……”

“陛下,別說了,別再說了,都是一些小事,臣去將醫師喊來……”

“不!”

正當仲平想要離開,嬴政卻突然一把抓住了仲平的手。

感受到那好似稍微用力便可掙開的手,仲平最後還是停止了動作,看向嬴政。

“先生,不用費力了,政兒快不行了,政兒真的快不行了,不必再費力氣了……”

“政兒不想別的,只想讓先生……好好地陪陪政兒。”

聞言,仲平連忙緩緩蹲下,緊握嬴政那乾枯的雙手,輕聲說道:

“陛下,臣哪裡都不去,會一直陪著陛下……”

“別稱呼我陛下了,先生,趙國時怎麼稱呼你就怎麼稱呼就可,政兒不想當這個陛下了,也不想再當什麼始皇帝了……”

“陛下,您為何會這麼想?”仲平詫異地看著嬴政,不明白這段時間嬴政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挫折。

嬴政微微搖頭,嘆息不止地說道:

“先生,如果政兒不是秦王,如果你不是秦臣,先生,我娘她還能死嗎?”

“……”

聽到這,仲平也是倏地沉默下來,而嬴政卻還在繼續說著:

“如果我不是始皇帝,如果先生不是相邦,先生,你我之間,還會有隔閡嗎,你還用得著受牢獄之苦嗎?”

“陛下,臣沒有怪罪陛下,從來沒有,臣知道陛下的想法,也知道……”

“好了,不用說了。”

仲平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嬴政直接打斷。

怔怔地看著嬴政,仲平也沒有再次開口。

他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嬴政必定經歷了難以言喻的煎熬與折磨,這些折磨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傷痛,更是心靈深處無盡的掙扎與絕望。

畢竟,天下又有幾人能夠看透生死?

誰面對死亡到來的時候不想掙扎一把?

當眼前繁華的世界漸漸黑暗,當自己想要的一切還未實現,誰又能真正地閉上雙眼?

更何況,還是坐擁整個天下的始皇帝。

而就算現在的仲平,心中何嘗不也是想過尋找長生之法?

如果他沒有想過,那麼徐福在離開咸陽的那一刻,他就有能力派人殺死徐福,更有能力連讓尋仙的詔令都傳不出咸陽,更不會讓天下亂了幾年之久。

畢竟,天下那麼多的書院學子,哪個不是他的學生?

他隨便指示一人,便可以輕易地達到目的。

而就算那些學生不願意聽他的,那麼,跟在徐福身邊計程車卒,他照樣能夠指揮的動。

可他仍舊任憑徐福從咸陽走到南海郡,就連在南海郡之際,他也是遲疑了將近一月之久,這才出手將徐福緝拿入獄。

種種的種種,都能證明他心中也是起過遲疑。

突然的出手,也是讓天下人反應不及。

現如今,面對已經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嬴政,仲平也不由捫心自問。

自己,是不是不該阻攔嬴政的這次嘗試?

正當仲平心中糾結之際,就聽嬴政又是說道:

“先生,政兒已經知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如果天下真的有長生存在,那黃帝,炎帝等人為何又會消失匿跡。”

“政兒已經想明白了,全都想明白了,不過,先生,政兒除了這個,還有一個錯事……”

聽著嬴政的聲音逐漸變輕,仲平不由稍微雙手用力,焦急說道:

“陛下,無礙,都無礙的……”

“不,先生,你聽政兒說完。”嬴政彷彿迴光返照一般,突然雙手緊握,目光炯炯地看著仲平:

“先生,就在前些日子,政兒想為太子掃清障礙,突然想讓你與我一同陪葬……”

“……”聞言,仲平的臉色極為平靜,平靜地讓嬴政都不由多看了幾眼。

“先生為何不驚訝?想到了此事?”

在嬴政的注視下,仲平沒有遲疑,只是稍微嘆息一聲,微微頷首。

見狀,嬴政不禁苦笑一聲:

“呵,寡人,寡人當真什麼都瞞不過先生。”

說完,嬴政又是問道:

“既然先生明知如此,為何還要返回咸陽?就不怕……”

說到這,嬴政沒有接著說下去。

仲平明白嬴政的意思,注視著嬴政,仲平緩緩說道:

“陛下,臣一生都為秦國所累,身死之際,若是能與陛下一同入墓,此生也算無憾。”

“……”聞言,嬴政頓時不可思議地注視著仲平。

原來,返回咸陽之際,仲平就已經做好陪葬的心理準備了?

可仲平越是這樣說,嬴政的心中就越是苦澀。

他為了扶蘇,將自己的所有孩子趕出境外,為了扶蘇,甚至想過將仲平一同拉下。

而仲平,卻是早就準備好了與他一同陪葬。

這種情況,怎能不讓他心生愧疚?

‘啪’的一聲輕響,嬴政用盡自己的力氣拍了一下仲平的雙手,兩眼泛淚,聲音凝噎:

“有先生如此,寡人無憾,先生,寡人不行了,寡人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先生……”

“先生,我走之後,替我,照顧好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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