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細針般斜刺而下。
在高速橋的圍欄上敲出密集的脆響。白色轎車孤零零的停在路中央,前後左右皆是黑壓壓的防暴盾牌,金屬邊緣在探照燈下泛著寒光。
治安隊踏著統一的步伐逼近,靴底碾過積水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防暴盾上雨痕婉婷,倒印子轎車扭曲的輪廓,如同困獸最後的囚籠。
車內,段諾語靜坐著,藍紅交替的燈透過雲簾掃進車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流淌。
副駕駛上,白詩予的指尖早已陷入掌心。
“立即下車!”
擴音器的電流雜音刺破雨幕。
白詩予神色擔憂的看著他。
“下車吧。”
他抬手解開安全帶,睫毛投下的陰影裡,不知隱藏著什麼。推開門時帶起的氣流,驚飛了擋風玻璃上停住的語雀。
白詩予指節繃得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耳邊還回蕩著段諾語那句平靜的“下車吧”,輕得像羽毛,卻壓得她胸口發悶。
她看著站在車外的他。
少女垂眸,扛住了所有翻湧的情緒,在抬眼時,她目光已變得堅定,像是穿過迷霧的燈塔,不再動搖
車門推開的一瞬,冷風谷隨著雨絲撲面而來,打溼了她的衣襟。她腳步很輕,卻無比堅決,彷彿每一步都踩在命運的弦上,發出無聲的迴響。
遠處,燈仍在閃爍,紅藍交織的光暈印在她的側臉,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顎線。
她走向段諾語。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即雙手舉過頭頂,緩慢蹲下接受指令!重複一遍,立即雙手舉過頭頂,緩慢蹲下,任何突然動作都會被視為威脅,我們將有權採取必要措施!”
治安廳廳長的聲音在擴音器裡炸開,尾音被狂風撕碎,算成刺耳的電流雜音。
爆破盾列陣在雨水中泛著冷鐵般的寒光,盾面倒影著扭曲的紅藍燈,像無數只充血的眼睛。
雨水順著他的下顎滑落,在腳邊匯聚成暗色的水窪。段諾語靜立在那,沉默像一堵無形的牆,將所有喊話、威脅、金屬碰撞隔絕在外。
她的指縫間滲出細微的血腥氣,指尖早已刺破掌心,卻渾然不覺。白詩予雙眼隨時盯著前方的人群,瞳孔深處翻湧著幾乎實質的殺意。
彷彿下一秒就要撕裂這冰冷的雨幕。
將一切焚燒殆盡。
“把武器都放下!”
突然傳出的女聲如清泉般穿透嘈雜,瞬間凍結了所有動作。治安隊員面面相覷,槍口遲疑的下垂,金屬碰撞聲散落響起。
廳長臉色鐵青,卻終究咬牙揮手。
防爆盾正如潮水分開。
在雨水中劃出一道筆直的通道。
女子緩步走來,墨綠色長髮在風中如綢緞般流動,華服上的暗紋在燈下忽明忽暗,每一步都像踏在無形的階梯上。
傘沿垂落的雨幕後,她面容朦朧而遙遠,唯有反骨末端滴落的水珠,在橋面上敲出稀碎的聲響。
“這女人是誰啊。”
治安員們交換著困惑的眼神,壓低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從來都沒見過這個人,居然能讓我們廳長都妥協,那必然是什麼大人物,看來這件事是真不簡單啊。”
有名治安員像是知道些內幕:“我上次偷偷聽到一些談話,不知道是不是。內部好幾天前就有訊息,說是我們這裡出現了擁有超自然力量的人,所以墨氏那邊花錢創辦了一個叫...”
“超自然力量調查協會。”
“為首就是這位大人。”
雨絲如,在凝滯的空氣中支撐層朦朧的紗。高速橋上,車燈的光暈在溼漉漉的瀝青路面上暈染開來,將三人的身形拉得細長而孤絕。
“有幾天沒見了,老...師。”
墨塔娜手腕輕挽,上面收攏時抖落一串稀碎的水珠。她微微頷首,墨綠髮絲間露出一截瓷白的頸線,聲音輕得彷彿快驚擾了雨夜的寂靜:
“這三天...你應該過的不錯。”
她輕笑:“那差不多該跟我回去了。上次你為了逃離而選擇跳河,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會出事,派人找了好久,後來才知道你沒事,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跟我回去吧。”
“這...也是你唯一的選擇。”
段諾語低垂的睫毛在雨中輕輕顫動,他沉默的幾秒裡,只有冷風捲著雨絲掠過三人之間的空隙。
發出細微的嘶鳴。
他緩緩抬起眼時,眸底沉澱的情緒如同深潭,表面平靜卻暗流湧動。對方的倒影在瞳孔裡微微晃動,被雨水模糊了邊緣。
“嗯,沒想到你會出現。”
段諾語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重量:“那我就沒必要費盡心思,費時費力從這些人手中逃出來。”
“我還是相信你的,但要是有什麼惡意...”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少女:
“詩予她會擔心我,到時候弄不好...不少人都會因此喪命。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心。”
雨傘錐地的悶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墨塔娜睫毛低垂,在眼裡投下一片陰影,再抬眼時,那雙眸子已揉碎了冰的刃,寒光凜冽。
她直視段諾語,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雨水淹沒,卻帶著不容錯辮的冷意:
“果然,你還是不吭束手就擒。”
“那...就別怪我了!”
雨幕在這一刻彷彿凝固。
墨塔娜手腕一翻,槍身反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白詩予。
她眼底的笑意如毒蛇土信,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驟然爆發的狠厲。
“段諾語!”
她聲音陡然拔高,在雨中炸開:
無錯書吧“你難道要為這個女人...”
槍械保險解除的“咔嚓”聲清晰可聞。
“丟掉性命!?”
白詩予瞳孔驟縮。
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
段諾語身形微動,指節發出危險的脆響。
“……”
她想幹什麼...
那邊的人怎麼還不過來...
段諾語眼神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一絲波瀾。他靜立雨中,連呼吸的節奏都未曾改變,彷彿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荒誕的鬧劇。
“你給他中了什麼幻術!”槍口微微顫抖,墨塔娜猛地轉向白詩予,眼中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聲音憤怒而扭曲:
“他才會變成這樣。”
“我今天就要剷除你這個禍害!”
槍聲未響,時間卻彷彿被生生掐斷。
所有治安員都僵在原地,廳長表情凝固在無措之間。雨滴懸停在半空,槍口的硝煙尚未散開,整個世界如同被按下暫停鍵的膠片。
扳機扣動的“咔噠”聲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你想清楚了嗎,墨小姐。”
低沉冷冽的女聲像冰冷的刀刃,從雨幕最深處划來。聲音不響,卻讓墨塔娜食指猛的僵住,槍管不知何時已覆蓋一層薄霜,細密的冰紋正順著扳機攀上她的虎口。
瀝青路面的積水分開一道筆直的通道。
她的步伐沉穩如丈量過,黑皮鞋踏碎水面倒映的燈。黑白制服在雨中蕭殺如法典,銀髮絲被秘書的傘沿隔出恰到好處的陰影。
治安員們不自覺地後退。
防爆盾相互碰撞出稀碎的金屬顫音。
廳長喉結滾動,最終沉默的退至戒線邊緣。
秘書的扇面微微傾斜,雨水順著傘骨匯成一道透明的簾幕,卻始終未能沾溼她半邊衣角。
四周頓時再次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噓——都閉嘴。”年長的治安員突然壓低聲音呵斥:“那可是慕家的現任家主慕苓芸。慕家這是傳承三代的軍事世家,祖輩出過兩位將軍。”
治安隊的新人們,聞言頓時噤聲,防暴盾後的眼神都變了。有人不自覺挺直了背脊,有人悄悄鬆開了板機上的手指。
“別看慕家出現在掌控經濟產業。”老治安官的聲音更低了:“當年在特種部隊時,那可是讓國際傭兵聞風喪膽的存在。”
雨勢漸弱。
細密的雨絲懸浮在凝滯的空氣中。
慕苓芸的出現反覆按下了暫停鍵,連風聲都變得輕柔。段諾語緊繃的肩膀終於鬆懈幾分,身後白詩予緊攥他衣角的手也緩緩分開。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寧靜中。
“墨小姐!您趕緊住手!”
突然出現的身影猛地衝破治安員的防線,白夜的聲音撕裂雨幕:“您私自呼叫治安廳武裝力量,根據《特別治安管理條例》第十七條,後果可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住口!”
墨塔娜握槍的指節泛出青白色,年底最後一絲理智被猩紅吞沒。她的厲喝在橋面炸開,聲波震碎了擋風玻璃上的雨簾。
白夜聲音戛然而止。
不是因為他停下來了,而是因為商場裡迸發的火光。那顆子彈穿過雨幕時,帶起的螺旋狀氣流將雨滴攪碎成霧。
所有人都看到他向後仰倒的慢動作。
水珠在雨水中展開,竟顯出幾分妖治。
全場陷入詭異的靜止,有人張著嘴卻忘了呼吸,防爆盾牌印出無數張有趣的面容。
直到墨塔娜的鞋跟碾碎水面。
金屬擊錘撞破凝滯的空氣。
“我今天就偏要剷除你這個禍害!”
扳機扣動的剎那,段諾語看見子彈旋轉著穿過雨簾。那些被子彈頭劈開的水珠裡,倒映著白詩予驟然收縮的瞳孔。
他下意識地側過身,想將少女護在身後。
可就在他移動的瞬間,
白詩予手指突然攥緊了他的手腕。
子彈破空而至的剎那,空氣突然泛起漣漪般的幻彩,如同打翻的霓虹傾斜在白詩予周身。
她髮絲無聲自動,泛起珍珠母貝般的光澤。四道雪白的狐尾自她腰後舒展而出,尾尖還跳動著星火似的磷光。
砰!
子彈撞上蓬鬆尾毛的瞬間,竟發出擊中棉絮的悶響。那些看似柔軟的絨毛實則緊織著,每一根都流轉著青玉色的微光。
段諾語被溫暖的白毛層層包裹。
剎那間,彷彿陷入詭異的禁止。
所有治安員的表情定格在瞠目結舌的瞬間,有人張著嘴卻忘了合攏,有人手中的對講機滑落到一半就停滯在空中。
慕苓芸瞳孔微微收縮,她常年波瀾不驚的臉上,罕見地浮出一絲驚詫,但轉瞬即逝。
快速意識到,她將目光瞥向——
墨塔娜唇角泛起弧度,她睫毛低垂,在原地投下兩片陰影,再抬眼時,眸中流轉著毒蛇般的幽光。
從始至終她的目標都很明確,她早已建立的“超自然力量調查協會”,就是為了這時候暴露。
她知道自己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拿段諾語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讓他就這麼被治安廳的人帶走了。
等慕苓芸過來,這兩人就可以可以平安無事了。但要是自己利用手段讓對方暴露,自然而然達成自己的目的。
“……”
白夜抬起頭,
目光呆滯的看著這一幕。
他竟奇蹟般的復活了。
而剛才那場戲雖然看起來確實逼真,但只要仔細看就會猜到,可關鍵就在於,自己手上的槍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呢?
如果不是呢?
她都會暴露自己。
不給他任何的退路。
......
雨停,風歇。
灰濛的天際透出一絲微光,積水倒映者逐漸散去的燈與人群。三方勢力在漫長的對峙後,最終達成冰冷的妥協。
白詩予的去留,將由最高法庭裁決。
雨後的晨光斜斜的灑在兩人之間。
段諾語拳頭攥得發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接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低著頭,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一滴水珠順著下顎無聲墜落。
白詩予靜靜望著他,忽然輕輕笑了。
那笑容像初春枝頭將化的雪,溫柔又易逝。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他臉頰是停住。
“諾語,我...”
“這幾天過的很開心。”
她指尖輕輕捧起段諾語的臉,掌心還帶著雨後的微涼。白詩予忽然踮起腳尖,閉眼吻上了他的唇。
吻很輕,向雪轉身就要融化。
分開時,她睫毛顫了顫。
“你現在...不用再被我束縛了。”
少女最後的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她的身影被兩名治安員左右挾持者漸行漸遠,每走一步都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
段諾語瞳孔微顫,胸口翻湧著難以名狀的情緒。他不知這是曾經產生出的親情,還是未曾言明的愛意,還是更深更痛的羈絆。
他分不清。
只覺得心臟被無形的手攥緊。
酸澀與溫熱交織成團。
哽咽在喉間。
化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