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雨剛剛停歇。
天空仍被一層薄薄的陰雲籠罩,空氣裡瀰漫著潮溼的青草與泥土氣息。
高檔小區內,三層別墅靜靜矗立,有白色的外牆在陰天的柔光下顯得格外靜謐。
二樓的落地窗前,窗簾半遮。
透過玻璃,隱約可見走廊盡頭的一扇雕花木門。門前正站著一個,方頭方腦的小機器人。
底部的輪子微微轉動,它稍稍調整位置。機器人小小的顯示屏上,表情(๑ŏ﹏ŏ๑)慢悠悠地閃爍著。
“小姐都已經在房間裡待了...十七小時二十七分五十六秒了。”星期五在房門前不安地來回滑動,小輪子在地毯上摩擦出細微的沙沙聲。
“自從昨天晚上的事情發生了以後,小姐就再也沒跟我說過話了,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再也不復之前的模樣。”
“唉~沒想到失戀是這麼悲傷的事,我也沒體會過。啊——!都怪我,當時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害得小姐...”
“不對不對,這都怪那個渣男段諾語,欺騙我家小姐感情,看我下次見到他後,怎麼好好的教訓他。”
“啊——!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應該先擔心小姐才對。”
它的顯示屏不斷切換表情:
(◞‸◟)
(╥_╥)
(p′︵‵。)
(>__<)
“小姐...小姐?小姐!”
它的音量壓得低低的,像是怕驚擾到什麼,卻又掩飾不住擔憂。星期五的機械手指輕輕叩了叩房門,發出的聲響很快被厚重的實木門吞沒。
“完了完了。”
“小姐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說起失戀,就會想到想不開。”
“跳樓...自殺...吃藥...”
處理器突然閃過一連串紅色警報,那些被嚴格限制的“危險推測”正在它的核心程式裡面橫衝直闖。
顯示屏上的表情瘋狂跳動著:
(⊙o⊙)
(ŎдŎ|||)
“小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星期五的機械臂毫不猶豫地按上了門鎖識別區,隨著“嘀——”的長鳴,本該需要生物認證的密碼鎖竟開始閃爍綠燈。
房門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鎖舌緩緩收回。
門扇自動向裡劃開。
混合著玫瑰香氛與少女體香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驅散了走廊的涼意。星期五輪子突然剎住,顯示屏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凝固。
光線透過紗簾灑進來。
米白色的地毯纖塵不染,床鋪平整的像是剛剛整理過。書架上按色排列的書籍整齊乾淨,連掛帶強化的水彩畫都端正的不可思議。
星期五的視線轉向電腦桌前。
少女正枕著手臂熟睡,銀髮絲如月光織就的綢緞垂落在桌面上。她懷裡緊緊抱著一隻褪色的小熊玩偶,熊耳朵還歪歪扭扭地縫著補丁。
無錯書吧亮著的電腦螢幕定格在搜尋介面,旁邊放著吃了一半的草莓奶油蛋糕。馬克杯底殘留著咖啡漬,杯壁還掛著一圈沒化開的焦糖痕跡。
“小姐...”
“小姐!”
“你不能死啊!”
星期五顯示屏的表情Σ(っ°Д°;)っ變得慌張,小輪子像失控的碰碰車般,猛地衝向電腦桌。
小機械臂抓住少女的小腿就是一陣劇烈搖晃。銀髮在空中劃出凌亂的弧度,懷裡的小熊玩偶“啪嗒”摔在地上。
電腦桌上的馬克杯被震得叮噹作響。
“嗯...”
慕秋晚喉嚨裡溢位一聲低低的輕哼,像是被擾了清夢的貓。她緩緩睜開眼睛,纖長的睫毛在光線中輕顫,眼底還蒙著一層未散的睡意。
她眉頭微微皺起,帶著幾分被打擾的不耐。
卻又因睏倦而顯得柔軟。
她慢吞吞地直起身,銀髮如流水般從肩頭滑落,幾縷髮絲還頑皮地黏在她的臉頰上,隨著呼吸輕輕起。
她視線逐漸焦距,落在小機器人身上。
“...你幹什麼啊...”
慕秋晚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尾音黏糊糊的,像是含著一口味化的蜂蜜。
她唇瓣抿了抿,似乎還在回味夢境的餘韻,又或是抱怨被吵醒的不滿。
“小姐你...原來還活著啊...”
星期五小螢幕上立刻跳出。
(๑ŏ﹏ŏ๑)
委屈的表情。
“當然還活著。”
慕秋晚沒好氣地瞥了它一眼,又懶洋洋地垂下睫毛,伸手揉了揉發酸的脖頸,睡衣的領口因動作微微歪斜,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鵝頸。
她沒再說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把掉在地上的玩偶小熊撈回來,抱進懷裡,下巴抵在熊腦袋上,用半夢半醒的眼神盯著電腦螢幕。
“我這不是...擔心小姐你想不開嘛...”
星期五本來就已經預想好了,下一秒會被小姐冷著臉趕出去,可預想中的斥責並沒有來。
房間裡安靜得只剩下少女的呼吸聲。
星期五卻分析不出小姐此刻的情緒。她既沒有皺眉,也沒有露出往日那種不耐煩的神情。
她只是抱著小熊玩偶,看著電腦螢幕。
這太反常了。
按照正常來說...小姐心情不好的情況下,自己還突然闖進她房間,罵兩句把自己趕出去都算好的了。
最可怕的是她的拳頭。
奇怪的是她不但沒有罵自己,也沒有趕自己走,心情看起來也沒有那麼低沉了,根本看出失戀了。
有問題。
“我為什麼要想不開?”
慕秋晚垂眸望著蛋糕上的草莓,卻沒有立刻吃。她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回答星期五的疑惑
銀髮從肩頭滑落,遮住了半邊側臉。
“為了一個人折磨自己...”
她唇角扯出一絲淡然的笑:
“你不覺得很蠢嗎?”
“小姐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星期五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段諾語這個渣男不配得到小姐你的喜歡,早點忘記,下一個更好,下一個更......更老實。”
“哼,我真是看錯他了。”
“星期五我再也不喜歡他了。”
“下次見他一次罵他一次。”
咔!
銀叉突然狠狠刺進蛋糕,奶油飛濺。慕秋晚垂著頭,銀髮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連窗外鳥鳴都戛然而止。
星期五的顯示屏瞬間凍結成驚恐的表情輪子下意識往後滑了半步,車撞到床腳發出悶響。
少女緩緩轉頭。
光線從她背後斜切過來,在睫毛下投出一片陰影。那雙慵懶的半闔的眸子此刻完全睜開,瞳孔裡凝著冰稜的冷光。
慕秋晚低頭俯視小機器人。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這個人。”
“要不然...把你賣給廢品站。”
“嗚...哇哇!小姐不要啊!”星期五顯示屏蹦出超大號的哭哭臉,它兩隻小機械臂像八爪魚一樣死死抱住少女的小腿,金屬腦袋還撒嬌似的在她膝蓋上蹭來蹭去:
“如果我走了就沒人陪伴你了,如果我走了就沒人包容你的壞脾氣了,如果我走了就沒人照顧你了,如果我走了就沒人為你出謀劃策了!”
“小姐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你怎麼可以忍心把我賣了!”
“行了,開玩笑的你還真信了。”慕秋晚也是無語,它這話聽的莫名讓人很氣。她深吸一口氣,將星期五甩開後,目光落回電腦螢幕上。
她沉默一會兒,沉吟道:
“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該怎麼查詢某個人的電話號?我在網上搜了好久都沒找到什麼好辦法,不知道是我搜的方式有問題,還是確實沒有。”
“小姐你想幹什麼呀?”
星期五撓了撓頭:“為什麼會突然想查詢某個人的電話號?這種東西如果你正常找的話,肯定找不到呀,這些屬於個人隱私資訊,怎麼可能會讓你隨隨便便找到。”
“除非...動用身份。”
它轉而問:“小姐你想找誰的電話號呀?”
“說出你的目的。”
“說不定我能幫你哦~”
“……”
慕秋晚將下巴輕輕抵在小熊玩偶毛茸茸的腦袋上,柔軟的絨毛蹭著他的臉上,帶來一絲溫暖的觸感。
她微微側過頭,銀髮從肩頭滑落。
她低眸看了一眼星期五,沉默了一會兒,嘴唇微微鬆動,輕聲道:“本來是不想跟你說的,到時候...估計又會告訴我母親,然後我就只能待在這裡,每天坐著重複的事。”
“看著一天又一天緩慢過去,墨塔娜逐漸變強,世界發生改變。我不想被困在這裡,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每天被焦慮所籠罩,到最後只會越來越無力。”
慕秋晚手指突然收緊,玩具熊的絨毛從指縫間溢位,被攥得微微變形。她睫毛低垂,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陰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所以...我決定秘密行動。”
“靠我自己的力量。”
“我理解小姐你的心情。”星期五變得嚴肅,語調變輕:“但理想雖然很好,現實卻很骨感。之所以家主不讓你外出,是怕你出什麼事,現在外面很危險。”
“特別是對於小姐你。”
“更要待在這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小姐你不單單是想徹底阻止那個女人計劃,但現實的是...你根本沒那個能力去做這些,如果非要去做的話也只有白白上去送。”
“小姐你現在就老實的待在這裡吧,外面發生了任何大事我都會告訴你的,如果後面有什麼行動,家主大人也會提前告訴你的。”
“你不用瞎擔心。”
“老實待在這裡吧。”
星期五剛準備滑走。
腦袋上突然“啪”地壓下一隻手。
它的我頸關節發出轉動聲,整個體積被按的原地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當視野重新對焦時,正對上少女垂落的臉。
慕秋晚銀髮如簾般從肩頭瀉下,在光線中幾乎呈半透明。她你這純沒說話,只是用食指點了點機器人腦門。
“小姐你如果想威脅我的話,那還是乘早放棄吧。”星期五顯示屏突然一肅,表情強硬,機械臂交叉在胸前,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姿態。
“我是絕——”
“對不會讓小姐冒險的。”
慕秋晚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低沉而沉悶:“我也只是這很危險,我是個怎樣的人我也清楚。”
“我想法簡單,笨拙愚鈍,所以每次才會被騙。我...就是想靠這些機會來證明自己,不再是一個傻傻被騙的人。”
“所以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星期五,我的好朋友、好夥伴。”
“你...可以幫我嗎?”
慕秋晚的手輕輕鬆開,銀髮隨著抬頭的動作從肩頭滑落。她眼神像是被雨水洗過的夜空,褪去了迷濛的霧氣,透出近乎鋒利的清醒。
“……”
星期五顯示屏上的表情如同凝固。
它敏銳地感覺到,少女身上正發生著微妙而深刻的變化。從初始那個倔強好面子、帶著幾分傲氣的小姐,到現在能夠坦然放下身段尋求幫助。
甚至願意承認自己的不足。
這種成長,如同春日裡悄然舒展的新芽。
柔軟卻充滿力量。
“小姐,我...”星期五看著少女的眼神,沉默了一會兒嘆氣道:“唉~我不是不願意幫助小姐你,只是...光靠我們兩人很難去阻止那女人的計劃。”
“你怎麼能這麼快否決自己呢?”慕秋晚牽起它的小機械手:“你可是星期五呀,高科技智慧機器人,就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情,你的大腦再配上我的力量。”
“我們...就是無敵的。”
“小姐你...我沒有你說的這麼好啦。”星期五露出(#^.^#)害羞的表情:“雖然有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哎呀,被小姐你這麼誇,我好害羞...”
“行吧。”
星期五被這麼一誇,頓時來了信心:
“其實我也覺得只要我們兩個配和好的話,就沒有做不了的事。但前提是,我們現在並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那女人的聯絡方式幾乎弄不到。”
“除非...去找你母親幫忙。”
慕秋晚想都沒想就否定:“不行,此次行動絕不能被母親知道。現在的問題確實是,該怎麼聯絡上墨塔娜。”
她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拖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悶聲。突然轉身坐回椅子上,有些煩悶地抓了抓頭髮,指尖深深陷入髮絲。
“叮鈴鈴——”
桌上放著的手機鈴聲突然炸響。
慕秋晚渾身一顫,正想伸手結束通話,這神使鬼差的按下了通話鍵。待手機接通,聽筒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好久不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