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鄉書望著二妹李秀秀氣鼓鼓的模樣，宛如一隻護食的小松鼠，既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
他故意把最後兩個包子攬到自己懷裡，逗她道：“怎麼啦？哥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多吃一個給自己補充補充體力，日後好保護你們，這不行嗎？”
“你才不是什麼頂樑柱，你就是個病秧子！”李秀秀嘴上毫不留情，但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那油紙包。
她鼻子還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顯然是被那濃郁的肉香，徹底征服了。
李鄉書哈哈大笑起來，不再逗她，把油紙包重新推了過去：“行了行了，怕了你了。”
“這兩個包子，一個給媽留著，另一個你收好，明天早上熱一熱再吃。”
說著，他把其中一個包子塞到李秀秀手裡，又指了指最小的妹妹李小鶯，說道：“看好小鶯，別讓她一口氣吃完了，小孩子腸胃弱，積食了可不是小事。”
李小鶯今年才三歲，正是懵懂無知的時候。
剛剛吃完一個肉包子，小嘴油汪汪的，正砸吧著嘴回味呢，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哥哥姐姐。
她彷彿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知道肉包子好吃。
李秀秀拿到包子後，臉上的怒氣瞬間消散了大半。
她小心翼翼地把包子用油紙重新包好，藏進了家裡唯一還算嚴實的木頭櫃子裡，就好像藏了什麼絕世珍寶似的。
做完這一切，她才拿起自己的那個包子，學著妹妹的樣子，一小口一小口地珍惜著吃，每一口都要在嘴裡咀嚼好久，彷彿想把那滋味永遠銘記在記憶裡。
李鄉書看著兩個妹妹的模樣，心裡既感到滿足又有些酸澀，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三個包子下肚，胃裡的灼燒感總算被壓了下去，四肢也開始暖和起來，有了些力氣。
他走到牆角，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就著水瓢，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水面倒映出一張年輕卻又陌生的臉，十六歲的少年，臉頰因長期營養不良而凹陷下去，顯得顴骨很高，膚色是那種不健康的蠟黃。
但底子確實不錯，眉眼深邃，鼻樑高挺，如果能養胖一點，絕對是個能讓後世小姑娘尖叫的帥小夥。
李鄉書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一陣感慨。
無錯書吧這張臉，這具身體，以後就是他的了，他不再是那個在格子間裡，熬夜猝死的社畜。
而是李鄉書，是這個家的男人，是兩個妹妹的哥哥。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夾雜著鄰居劉大嬸那特有的大嗓門：“哎喲，陳紅，你可算下班了！”
“你家今天可是燒高香了，你兒子鄉書，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錢，買了十個大肉包子，那香味，飄了半個衚衕呢！”
李鄉書心裡“咯噔”一下，壞了，忘了這尊神了。
他趕緊給李秀秀使了個眼色，李秀秀也是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就想往櫃子那邊擋。
“吱呀——”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一股寒風捲著雪粒子灌了進來。
母親陳紅站在門口，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棉襖上，落滿了雪花，臉被凍得通紅，眼神裡卻燃燒著一簇駭人的怒火。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先是掃過桌上那攤開的、還殘留著油漬的油紙，然後死死地釘在了李鄉書的身上。
“肉包子呢？”她的聲音沙啞又冰冷，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媽……”李秀秀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想上前，卻被陳紅一個眼神給逼退了。
陳紅沒理會她，幾步衝到屋裡，一把抓起桌上的油紙，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那濃郁的肉香讓她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好啊！真是肉包子！李鄉書，你長本事了啊！”她猛地把油紙摔在地上，轉過身，眼睛通紅地瞪著李鄉書。
“說！錢是哪兒來的？！”
李小鶯被這陣仗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
李秀秀趕緊跑過去抱住妹妹，自己也嚇得小臉煞白，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陳紅的怒火併沒有因此平息，反而燒得更旺。
她根本不信兒子能有什麼本事弄來錢，唯一的可能，就是家裡那點救命錢！
她猛地轉向李秀秀，厲聲喝道：“是不是你哥偷了媽枕頭底下的錢？我讓你在家看著他，你就是這麼看的？”
“那是給你和小鶯交學費的錢！是咱們家最後的指望！你們是要逼死我啊！”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絕望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她看起來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
李秀秀被罵得渾身一抖，哭著搖頭：“不是的！媽！不是的！哥說是他撿的錢！”
“撿的？”陳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冷笑一聲，指著李鄉書說道：“你問問他自己，這話誰會信？滿大街的人都餓著肚子，誰會把錢丟在地上讓他撿？而且還是正好能買十個肉包子的錢？”
她一步一步朝著李鄉書逼近，揚起了手，那隻由於常年做粗活而佈滿老繭的手，在空中微微顫抖著。
看著母親那張因憤怒和絕望而扭曲變形的臉，李鄉書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並非心疼錢，而是感到害怕，在這個年代，失去任何一筆錢，都有可能意味著整個家會徹底垮掉。
他沒有躲閃，平靜地迎著母親的目光。
“媽，錢不是偷來的。”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鎮定。
這股鎮定，讓處於暴怒中的陳紅微微一愣，揚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李鄉書從懷裡掏出剩下的錢，那是四張嶄新的一元紙幣，和兩枚一角的硬幣，他小心地將錢攤開在手心，遞到陳紅面前。
“一共是五塊錢，我花了八毛買包子，還剩下四塊二，您看，都在這兒。”
陳紅的目光落在那幾張紙幣上，瞳孔猛地一縮。
她枕頭底下的那點錢，都是些零散的毛票，最大的一張也才五毛，根本沒有這麼嶄新的一元大票。
不是家裡的錢！這個認知讓她心裡最緊繃的那根弦，“啪”的一下鬆開了。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後怕和心疼湧上心頭，讓她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你……你這孩子……”她嘴唇哆嗦著，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你撿了錢，不交給派出所，怎麼能拿去買肉包子啊！”
“八毛錢！你知道八毛錢能買多少棒子麵嗎？夠我們一家吃好幾天了啊！你這個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