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力量帶著一種活物的意志,在我經脈裡橫衝直撞,最後盡數匯入心臟的位置。
“呃!”
胸口傳來一陣絞痛,我悶哼一聲,低頭看去。
繃帶下,那些黑色的鬼紋像是被注入了養料的藤蔓,又向外蔓延了一大圈,已經爬到了我的鎖骨。
“陳大力!”蠍子的聲音把我從劇痛中拉了回來。
我回過神,那隻厲鬼已經徹底化作一灘冒著黑煙的膿水,滋滋地腐蝕著水泥地。
我手一鬆,鋼筆尖“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的位置,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死死攥著,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你沒事吧?”蠍子走過來,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沒事。”我搖搖頭,推開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筆尖。
筆尖上沾滿了黑色的粘液,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
我盯著那筆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蠍子。”
“嗯?”
“你說……”我抬起頭,看著他,“我現在,算是活人,還是死人?”
蠍子看著我,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抬腳輕輕踢了踢我的鞋尖。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你他媽還欠我一頓火鍋。”
我愣了一下,隨即扯著嘴角笑了。
笑著笑著,胸口的劇痛讓我忍不住彎下了腰。
那些鬼紋,像是活了過來,在我的面板下緩緩蠕動。
“走吧。”我直起身子,聲音沙啞,“還有一百三十六隻。”
回到車裡,陳薇還在後座睡著。
她蜷縮著身體,眉頭緊鎖,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嘴裡還在不停地囈語。
“又做噩夢了。”蠍子發動了車子,“這幾天她精神很差,總說夢到那個少女。”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
胸口的疼痛還在持續,鬼紋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不知疲倦地在我的身體裡開疆拓土。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每殺一隻鬼,我體內的那股力量就壯大一分。
而我離“人”這個身份,就又遠了一步。
“道長那邊,還有別的訊息嗎?”我問。
蠍子從口袋裡摸出那個老掉牙的翻蓋機,扔了過來。
螢幕上有一條新簡訊。
【小子,幹得不錯。容器-089已確認清除,你是第一個能獨立擊殺容器級鬼怪的“新人”,值得表揚。但別高興太早,089只是最弱的那一批,真正麻煩的,是那些“特級容器”。】
我手指往下滑,還有一條。
【另外,你媽找過我。她想見你。】
我的手指在那行字上停了很久。
最後,我按下了刪除鍵。
“不回?”蠍子瞥了眼後視鏡。
“不回。”
車裡再次陷入沉默。
開了大概半小時,蠍子忽然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著窗外霓虹拉長的光影,很久才開口。
“那就在變成鬼之前,把那一百三十六隻,全殺了。”
“然後呢?”
“然後……”我頓了頓,轉過頭,看著他,“你幫我,殺了我自己。”
蠍子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沒再說話。
車子拐進一條小巷,停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下。
這是蠍子租的臨時安全屋,周圍都是待拆的廢樓,人跡罕至。
我們把陳薇抱上樓,安置在床上。
蠍子去廚房燒水,我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自己的手背發呆。
黑色的紋路,已經爬到了我的手腕。
我試著握了握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又陌生的力量在指尖匯聚。
就在這時,臥室裡突然傳來陳薇的一聲尖叫。
“啊——!”
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和蠍子一起衝進臥室。
陳薇抱著被子縮在床頭,渾身抖得像篩糠,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房間的角落。
“她……她在那裡……”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個少女……她就在那裡看著我……”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角落裡空空如也,只有斑駁的牆壁。
“陳薇,沒事,只是個噩夢。”我走過去,想安撫她。
“不是夢!”陳薇一把抓住我的手,指甲死死掐進我的皮肉,“我看到她了!她就站在那裡!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黑的,全是黑的,沒有一點眼白!”
我皺起眉。
那個少女的魂魄,早就在養鬼觀的地宮裡被我打散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陰冷,毫無徵兆地從我背後升起。
不是單純的冷,更像是有什麼溼滑黏膩的東西,貼上了我的後頸。
我渾身一僵。
這個感覺……
我猛地回頭。
身後空無一人。
但那股陰冷的感覺,卻像影子一樣,死死地貼在我的背上,揮之不去。
她怎麼可能……
胸口猛地傳來一陣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我悶哼一聲,低頭看去,只見面板下的那些黑色鬼紋瘋狂跳動,像是一鍋燒開的沸水。
它們感應到了什麼。
我猛地轉回頭,再次看向陳薇剛才指的那個角落。
這一次,我看到了。
一個模糊的影子,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影子很淡,幾乎是透明的,但我能看清她的輪廓。
是那個少女。
她穿著在地宮裡那身破舊的衣服,頭髮溼漉漉地貼在臉上,正低著頭。
“蠍子!”我低喝一聲。
蠍子端著水杯衝進來,看到我緊繃的臉,立刻把杯子往桌上一頓,手已經摸向了腰後的傢伙。
無錯書吧“怎麼了?”
“那個角落。”我指著牆角,“有東西。”
蠍子順著我的手看過去,眼神裡全是戒備,但很快就化為了疑惑。
“空的,什麼都沒有。”
“你看不到?”
“看不到。”蠍子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你確定?”
我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那個影子。
影子緩緩抬起了頭。
那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眶裡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她看著我,嘴角慢慢咧開一個弧度。
“監工……”
她的聲音不是從嘴裡發出的,而是直接在我的腦子裡響起,空洞,縹緲。
“你……殺了它……”
“但它……還活著……”
“活在……你的……身體裡……”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開始潰散,像一縷被風吹散的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盯著那個空蕩蕩的角落,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大力……”陳薇抓著我的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她剛才說什麼了?”
我沒有回答。
它還活著?
活在我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