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一場小範圍的自相殘殺剛剛平息,夏侯淵、韓浩等曹軍先鋒將領還來不及喘口氣,耳畔又傳來撕裂空氣發出的厲嘯音。
“嗯?”
夏侯淵、韓浩抬頭,就見碧藍蒼穹被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籠罩。
是濃煙?
不對,是箭雨!
夏侯淵目眥欲裂,放聲嘶吼。
“快……快防箭……”
太遲了,夏侯淵撕裂的嗓音未落,箭雨已當頭淋下,除了一二百支箭矢落在了火海與帳篷群中,其餘數百支箭矢朝被大火阻隔的曹兵當頭射下。
“噗噗噗……”
“呃啊……”
“我的眼睛……”
韓浩、夏侯淵、胡車兒、周泰、秦翊手中兵器舞成一道牆,奮力遮擋落下的箭雨。
“咻咻咻……”
不等劫後餘生的曹兵及夏侯淵、韓浩等將領喘口氣,新一波箭雨又來。
連續五輪,滔滔不竭。
……
“張南狗賊,吾定殺汝!”
夏侯淵望著眼前猶如屠宰場般血腥、慘烈的場景,眸子猩紅猶如野獸,嚇得幾名靠近他的曹兵心驚膽寒,不自覺往外挪了挪。
自追隨曹操征戰以來,夏侯淵從未像今日這般憋屈、被動、狼狽。
麾下一萬人馬,短短半個時辰,就已折損三分之二,部將秦翊身中兩箭陣亡,胡車兒手臂中箭,戰力大損。
付出如此慘重代價,卻連對方的前軍都未突破。
想想屯有重兵的中軍、後軍江防,夏侯淵頭皮一陣發麻。
又想到曹操給他的迫切任務,望著面前阻道的大火,夏侯淵又生出深深的無力感,他寧願真刀真槍地戰死,都不願像眼下這般憋屈死。
“張南狗賊,吾誓殺汝!”
“張南?”
韓浩無視夏侯淵的咆哮,望著擋在眼前的熊熊烈火,若有所思。
“他有這手段?”
“絕不是他!”
聽到韓浩的輕聲低喃,灰頭土臉的周泰出聲否定。
“若張南有這般細膩心思,豈會甘心屈居呂岱之下?”
在周泰心中,即便是呂岱,也不一定有如此手段。
“咦?”
“你們是說,這濡須口另有高人?”
正發洩憤怒的夏侯淵聽到韓浩與周泰的對話,倏然一愣,急切詢問。
“是何人?”
韓浩與周泰對視一眼,腦海中皆浮現一個人影。
郭嘉!
……
“嘶!”
曹操與郭嘉先後腳來到前軍,便被眼前的場景震驚,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修羅地獄啊!
只見放眼望去,屍橫遍地,血流漂杵。
人的、馬的殘肢斷體,裹著血泥,遍佈陣前。
或躺、或坐著的曹軍傷兵,雜亂無章隨意丟棄的戈矛、旌旗,混雜一處。
不絕於耳的傷兵哀嚎聲、戰馬悲鳴聲、火光肆虐聲,交織一起,充斥於這方天地。
恍惚間,曹操彷彿置身於末世。
更讓曹操感到驚訝的,除了在營門口見到一些濡須口守軍的屍體及俘虜,此方戰場,居然沒有發現一具守軍屍體。
就連不同於曹軍的鞋子、頭盔、兵器都沒一件。
不,守軍留下了大量的兵器:箭矢。
只不過,這些箭矢都“長”在了曹兵冰冷的屍體上。
曹操掠了一眼秦翊屍體上的兩支箭矢,又掃視一圈曹兵屍體上密密麻麻猶如沼澤地上雜草般叢生的箭矢,窄細的眸子愈加冰冷。
這不是戰場,而是屠宰場!
夏侯淵,就是那頭被屠宰的物件!
“莫非,有人提前走漏了訊息,致使妙才損兵折將?”
此念一閃,曹操眼皮一跳。
不動聲色地掠了一眼身側的郭嘉、曹洪、樂進、魏續,暗暗搖頭。
至於不遠處的夏侯淵、韓浩、周泰、胡車兒,曹操不會懷疑。
畢竟,他們差點就赴了秦翊的後塵。
“看來,這濡須口的守將,絕非張南那般簡單……”
曹操剛剛的懷疑也只是一個念頭而已,閃過也就完了。
他很清楚,當他揮師重返舒城、收編孫策、張繡人馬連夜東進時,他的意圖就徹底瞞不住有心人了。
只是沒想到,對方的反應速度會如此快。
“主公,這濡須口守將的反應,快得真叫人歎為觀止啊!”
郭嘉一眼就看明白了,夏侯淵的這場進攻,純屬單方面的屠殺。
只不過,被屠殺的一方是夏侯淵罷了。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只能是對方提前算計好了。
而能有此連環手段之人,絕不是那名不見經傳的張南。
“哦?”
思緒被打斷,曹操側首斜睨郭嘉,微縮的眸子緩緩舒展。
“陶應小兒麾下人才濟濟,不知何人來此坐鎮籌謀?”
曹操腦海瞬間浮現戲志才、陳登、步騭、田豐、沮授等人的身影,這些人,都是當下一等一的謀士。
雖恨不得將陶應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但對陶應的佩服與羨慕,曹操同樣毫不掩飾。
“唉!”
望著眼前熊熊燃燒著的濡須口大營,曹操無奈嘆息一聲。
“若手中有一支強大的騎兵,憑張南小兒,絕無半分反應機會!”
郭嘉沒有接話,也沒能力替曹操解決戰馬之事,立即拉回正題。
“主公,得儘快過江!”
郭嘉神情嚴肅,臉上早已不復之前的從容與興奮。
當他一腳踏入營門時,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自己被一頭兇獸盯上了。
詭異的是,他總感覺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有一絲莫名的熟悉。
曹操清楚郭嘉擔憂什麼,他也有同樣的擔憂。
“奉孝是擔心陶賊的援兵吧?”
望著擋在面前的熊熊大火,曹操幽邃的眸子又眯了眯。
“無論從舒城,還是從歷陽、合肥,能援濡須口的,只能是騎兵!”
“而這幾處,玄甲軍的騎兵有限,絕不過千!”
“況且,在這大營,騎兵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曹操還有一句話沒說:濡須口不一定能撐到援兵到來。
這一刻的曹操,身材偉岸,眼神犀利自信,渾身散發睥睨天下的氣勢,看得曹洪、樂進、魏續等人熱血沸騰。
郭嘉幾乎將曹操的心思琢磨地一清二楚,曹操的一個眼神,他就能聯想到曹操此刻在想什麼,但還是刻意提醒了一句。
“主公,防患於未然!”
曹操一怔,旋即颯然一笑。
“以奉孝之見,當如何應對?”
郭嘉不假思索,一指營門前被屍體填滿的壕溝,陰惻惻一笑。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曹操一震,旋即大笑。
“善!”
“傳本王令,命後軍主將夏侯尚,迅速清空陷阱,恢復原狀,以此阻擊陶賊援兵,不得有誤!”
……
“主公!”
傳令兵一離開,樂進擔憂地掃視一圈四周,又瞄了一眼郭嘉,方提醒曹操。
“這前營難以容納五萬大軍!”
清空壕溝,不可能再將自家人馬隔絕在外。
“主公,避免腹背受敵,當須儘快突破火障。”
郭嘉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夏侯淵及其身後的諸將,順著樂進的話提醒曹操。
“可,這士氣……”
郭嘉意有所指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嗯?”
無錯書吧聞言,曹操的臉色沉了下來。
左右掃視一眼,就見夏侯淵頭顱低垂,身後站著的韓浩、周泰、胡車兒,一手牽馬,一手拄著各自的兵刃,臊眉耷眼,個個頭臉、衣甲沾滿灰燼和血跡,顯得狼狽不堪。
尤其是胡車兒,汗溼與血水浸透的衣衫破破爛爛,緊緊貼在壯碩的軀體上,胸口袒露,露出雜草般的胸毛,被火燎的頭髮微卷,身上已不見一片護甲,受傷的胳膊,鮮血還在滲漏。
現在的胡車兒,怎麼看都不像一員戰將,更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在眾將之後,二千多劫後餘生的先鋒軍,士氣低落,似乎已沒了精氣神。
“哼!”
曹操冷哼一聲,幽邃的眸子眯成一條縫,心中的憤怒倏然爆發。
“夏侯淵何在?”
“呃……末將在!”
自曹操進入營門,夏侯淵便惴惴不安,既怕曹操懲罰,又羞於見曹操,此時聽見曹操冰冷的聲音,心似漏了一拍。
疾步來到曹操面前,夏侯淵單膝跪地,腦袋低垂,羞愧請罪。
“末將無能,請魏王責罰!”
曹操神色愈發冰冷,厲聲怒斥。
“身為軍旅,當不畏險阻、不畏水火,勇往直前,爾身為先鋒主將,損兵折將在前,墮我士氣在後,遇難裹足不前,貽誤軍機,拖累三軍,罪不容誅!”
曹操掃視一眼眾將,森然下令。
“來人,將夏侯淵當眾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