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須口大營。
張遼身處中軍,既聽到了前軍傳來的震天喊殺聲,也看到了後軍江防騰起的熊熊烈火,卻平靜如水。
但張南無法鎮定,心急如焚。
他既想到前軍支援,又想到後軍助戰。
可當腦海浮現陶應那毫無波瀾的眼神,張南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呼!”
掠了一眼鎮定自若的張遼、成廉,張南深呼一口氣,強自按捺下焦躁的思緒。
“唉!與趙雲、張遼、成廉等一比,我的心境遠遠不如啊!”
張南暗歎一聲,終於發覺自己離陶應口中的“獨當一面”,還有很大的差距。
“主公識人之明,絕非空穴來風!”
原本張南還嫉妒趙雲、張遼能得到陶應的信任,心中頗感不服,可經此一對比,才發覺自己是多麼幼稚。
“好在,還有機會!”
……
“此戰,怕又要血流成河了!”
張遼一雙冷冽的眸子盯著前方的軍帳陣,臉上古井無波,但內心異常緊張。
即便他與趙雲、任大、成廉再能打,玄甲軍再訓練有素、兵甲再優良,但終歸只有二萬多人馬,面對曹操近十萬水陸大軍的加攻,他不得不想最壞的打算。
“這最後一戰,兇險啊!”
張遼明白,這一戰,將是陶應上位前的奠基禮,也是江北土地上的終極之戰,同樣是決定曹操命運的轉折之戰。
陶應輸不起,曹操更輸不起。
當然,他張遼,也輸不起。
“戰!”
張遼眸子驟然一縮,赫然下令。
“煙火手聽令,盯緊前方,看見營帳起火,立即點燃柴堆,製造煙霧!”
“弓弩手聽令,濃煙一起,若有人馬靠近陣列,立即梯次放箭!”
“刀盾手聽令,準備廝殺!”
……
前軍,夏侯淵、胡車兒、周泰一殺入玄甲軍大營,立即閃開一條通道。
“唏律律……”
“轟隆隆……”
在通道開啟的一瞬,一陣陣悲鳴的馬嘶聲乍然響起,十數匹被點燃馬尾的戰馬呼嘯而過,徑直衝向前方密集的帳篷群。
火馬群剛從兩頂帳篷之間穿過,沒跑幾步,就被前面一頂帳篷擋住去路,打頭的火馬來不及轉彎,一頭撞了上去。
“嘭……”
火馬狂暴的衝撞之力,並未將帳篷頂翻,帳篷只是有一瞬的凹陷,隨著火馬抽身,幾乎又恢復了原狀。
“唏律律……”
前路被阻,馬尾愈燒愈烈,火馬越發驚懼狂躁,不辯東西,四處狂竄。
只是,打頭的火馬尚來不及反應,就被後面狂奔而至的火馬重重一擊,不但巨大的腦袋埋入帳篷,身體也凹陷其中,火尾跟著觸及帳篷。
“騰……”
火尾接觸帳篷的一剎那,似火星掉進了油缸裡,眨眼間便燃起熊熊大火。
“唏律律……”
身陷火海,戰馬愈發驚懼,難辨方向,只憑著本能一味狂奔求生。
可惜,帳篷群雜亂地猶如迷宮,沒有一條直道可供戰馬通行,反倒亂竄間,引燃更多的帳篷。
有戰馬一頭撞進了燃燒著的帳篷裡,眨眼被烈焰吞噬。
有戰馬幸運地鑽出了火海,不管不顧地往回狂奔。
更多的戰馬倒在了火海中,結束了悲涼的一生。
“嘶!”
“這?”
“怎會如此?”
緊隨火馬之後衝殺上來的夏侯淵、胡車兒、周泰,猛拉馬韁,生生止住腳步,望著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他們用軍中為數不多的戰馬組成火馬陣,以此充當開路先鋒,欲藉此點燃玄甲軍的帳篷、糧草製造混亂,好快速殺穿大營,可如今,火是點著了,卻似乎與他們期待的畫風有些不一樣。
周泰率先發現了軍帳的詭異之處。
“這軍帳,怎如此搭建?”
胡車兒也發現了端倪。
“這軍帳之內,潑了火油,裡面存放了大量枯草!”
夏侯淵大驚失色,心中生起不祥的念頭。
“莫非,中了埋伏?”
想到營門前的壕溝,又望著擺在眼前的詭異軍帳陣,夏侯淵心驚肉跳,退意萌生。
可朝身後一望,心頓時涼了半截。
身後已衝進數千士兵,還有更多計程車兵吶喊著朝營內湧來,已退無可退。
夏侯淵更清楚,在江北,他們已沒有了退路,而眼前的濡須口,就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呼……”
夏侯淵深呼一口氣,心一橫,手中大刀朝虛空一舉,暴喝一聲。
“兒郎們,想回江東,隨我殺過火海!”
“殺……”
“唏律律……”
夏侯淵鼓動士氣的話音未落,就見幾匹火馬遽然朝己方陣列狂奔而來。
“啊……火馬……”
“快躲開……”
“快……殺了它……”
“快,快射死它……”
曹兵驚恐連連,陣腳頓時亂作一團。
夏侯淵率先回過神,揮刀朝陷入瘋狂的火馬劈去。
“噗!”
夏侯淵手起刀落,馬頭落地。
即便如此,戰馬無頭屍猶如開閘的水管,噴湧著殷紅的鮮血繼續向前衝了數歩,撞飛兩名來不及躲避的曹兵,才轟然倒下,四肢抽搐了幾息,方徹底死去。
夏侯淵出手的同時,胡車兒、周泰紛紛出手,攔截其餘火馬。
“啊……”
“快讓開……”
無錯書吧“救命啊……”
“呃啊……”
一匹火馬衝過夏侯淵三人的攔截,一頭撞入密集的曹軍之中,首當其衝的兩名曹兵被撞得口吐鮮血,當場殞命。
殞命士兵身後,又有幾名士兵被戰馬巨大的衝擊力波及,嘴角流血,神色萎靡。
“快,殺了它!”
曹兵密集地猶如一堵人牆,生生遏制住了戰馬的衝勢,退無可退計程車兵,紛紛本能地舉起手中的戈矛刀槍,刺向發瘋的火馬。
“噗噗噗……”
“唏律律……”
須臾間,火馬被捅成了馬蜂窩,但身上的火苗,又將身邊的曹兵衣甲點燃。
“啊……”
“幫幫我……”
“救命啊……”
人流太密集,驚恐中的火人左突右奔,不時將身旁同伴的衣甲點燃。
更有火人,為了活命,死死抱住身邊的同伴不撒手……
結果,火馬製造的混亂還未停歇,火人又引起更大的恐慌。
一時間,殺入濡須口大營的曹軍亂作一團,混亂不堪。
“快,殺了他們!”
先鋒軍後隊將領韓浩剛殺入營寨,目睹眼前慘烈的一幕,大吼一聲,縱馬上前,頻頻出槍,將著火亂竄的數名曹兵刺死、挑飛。
回過神的曹兵,紛紛舉起手中的戈矛,捅戳向身邊著火的袍澤。
見求生無望,又被袍澤拋棄,著火的曹兵不甘就死,垂死反擊。
“噗噗噗……”
“呃啊……”
……
軍帳陣後,陶應站在高臺上,手舉單筒望遠鏡,目睹曹軍火馬陣衝撞軍帳、火人與曹兵自相殘殺的一幕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志才,你這軍帳陣,沒想到還帶來了意外之喜!”
戲志才舉著望遠鏡,神情有些遺憾。
“時間太倉促,這軍帳陣佈置地不夠完美,否則,定叫夏侯淵葬身火海!”
陶應眼皮猛一跳,戲志才這哪裡是單要燒死一個夏侯淵,而是欲為近萬夏侯淵部舉行集體火葬。
“真狠啊!”
雖然早就知道設此陣的目的,但此時再聽戲志才那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陶應還是被戲志才的狠辣震顫了一下。
“計劃還是很完美的,雖未能將夏侯淵引入陣內,但也破了曹軍的火馬陣不是嗎?”
陶應望著曹軍陣列之中即將平息的內訌,開導戲志才。
“況且,我們還有足夠多的後手不是嗎?”
無論是軍帳陣,還是火馬陣,對曹陶雙方來說,都是陰差陽錯。
此場對決,算是平手。
戲志才點點頭,透過望遠鏡在曹軍陣列中來回搜尋,嘴角泛起一抹陰笑。
“郭奉孝,這個混亂,好友已替你製造!”
見時機差不多了,陶應放下望遠鏡,側首望向戲志才。
恰在此時,戲志才也放下了望遠鏡,望向陶應。
二人四目相對,眸子裡皆露出一抹微笑。
“軍師?”
“火候正好!”
陶應俯首,朝站在臺下的趙雲一擺手。
趙雲心領神會,立即對等待在身側的張南副將戴陵一揮手。
“梯次放箭!”
“諾,梯次放箭!”
戴陵神情一肅,注視著目光冷冽的趙雲,大聲重複了一遍命令,疾步穿過數個黑色森林般矗立的玄甲軍方陣,向最前面一個方陣奔去。
“主公有令,梯次放箭!”
“第一梯隊,全體聽令!”
第一梯隊的千夫長接到戴陵命令的一瞬,毫不遲疑,向麾下士兵釋出指令。
“放箭!”
聞令,第一陣列的千名弓弩手齊齊沉腰,仰天舉弓。
“嘣嘣嘣……”
“咻咻咻……”
眨眼間,千支箭矢猶如飛蝗,沖天而起,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嘯音,朝著軍帳群外的曹軍拋射而去。
“譁!”
第一方陣一放完箭,弓弩手毫不拖泥帶水,整齊劃一地轉身,朝第二方陣方向踏步走去。
“踏踏踏……”
在第一方陣轉身的一瞬,第二方陣已舉步,雙方交錯而過,互不干擾。
“蹦蹦蹦……”
連續五個方陣,週而復始,進退有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