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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臧霸葬春谷

春谷城外,暮色漸沉。

數百具屍體橫陳在荒野上,殷紅的鮮血已然乾涸,將大片荒野浸染成一幅慘烈的畫面。

死的人和沒死透的人混雜在一起,戈矛、箭矢與殘肢斷體交錯混雜,沒有一塊可下腳地。

臧霸回頭,目光越過遍地的屍體,從眼神頹然、毫無鬥志計程車卒身上一一掠過,神情未起一絲波瀾。

他不怨這些士卒,且今日之敗,非這些普通士卒之過,而在於他這個主將。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啊!”

臧霸心中自嘲,他就是累死三軍的那個無能之將。

“唉!半生征戰,聲名一朝盡毀……”

臧霸心中生起一股無盡的悔意。

若今日一開始聽從諸葛瑾之言,局勢不會太差。

甚至,陶應已成自己的階下囚。

若新敗後,聽從諸葛瑾之勸,局勢也不會太壞。

至少,自己還有苟活的理由。

可,如今,萬事皆休……

而這一切,皆拜陶應所賜……

“不,俺臧霸即便死,也要轟轟烈烈戰死!”

臧霸赫然回頭,盯著十數丈之外的陶應,眼神驟然變冷,寒光閃現。

“陶應狗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俺臧霸亡!”

臧霸怒吼一聲,猛一夾馬腹,挺槍義無反顧地朝陶應殺奔而上。

“垂死掙扎!”

感受到臧霸射來的決然目光,陶應眸子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殺!”

臧霸要垂死一擊,陶應也想早早過江,二人胸中殺意同時迸發。

“殺!”

得到訊號,拱衛在陶應身側的鄧展怒吼一聲,一振長槍,縱馬殺出。

“鐺!”

戰馬交錯間,兩柄長槍毫無花哨地磕在一起,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

“嘶……”

鄧展感到胸口猛一窒,手中長槍差點脫手而飛,心中大駭。

“此廝怎會如此大力?”

臧霸越過鄧展,戰馬帶著慣性繼續朝陶應殺去。

“這才像本王記憶中的臧霸!”

望著眼神狠厲,一副對自己殺之而後快的臧霸,陶應眼中閃過一抹神采。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陶應話音剛落,任大眸子倏然一凝,手中狼牙棒猛地朝地一點,脫離戰馬。

“騰!”

一聲沉悶巨響,陶應感到胯下大地為之一顫,煙塵四濺。

就見任大反手拖行狼牙棒,朝前猛跑兩步,一聲怒吼。

“泰山賊,任大在此,休得猖狂!”

在臧霸靠近的須臾間,任大雙臂掄起數十斤重的狼牙棒,狠狠朝臧霸胯下戰馬橫掃而去。

“可惜了啊!”

任大下馬、狂奔、橫掃的一瞬,臧霸就知道自己已沒有機會靠近陶應了,一股失望、不甘齊湧心頭。

“咻……”

間不容髮,臧霸不做任何規避,執槍右臂猛一叫勁,長槍變標槍,脫手飛出,疾刺陶應而去。

“喀嚓,喀嚓……”

“唏律律……”

“嘭……”

伴隨著一串撕裂空氣聲、骨裂聲、戰馬哀鳴聲,臧霸從馬背上平飛而出,重重砸落在陶應戰馬身前一丈之地。

而在臧霸孤注一擲的短短一息裡,臧霸希冀的眼神,從未離開自己的“標槍”一瞬。

“咚!”

當看到自己的長槍,被陶應遊刃有餘地格開,重重跌落在地,臧霸心沉谷底,眼神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

“陶應狗賊,若有來生,霸定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臧霸奮力抬起被任大死死踩在腳下的頭顱,仰望端坐戰馬巋然不動的陶應,心中憤怒、不甘、後悔、黯然交織起伏。

“呵呵!”

對臧霸的叫罵,陶應一點都不在意,朝任大擺擺手。

任大收回腳,持狼牙棒立在陶應戰馬前,一雙冰冷的眸子盯著臧霸,一副不老實就立即砸死你的表情。

陶應俯視慘兮兮的臧霸,想到徐州初見時的情景,心中閃過一抹複雜。

“來生嗎?”

“或許有,但那都是下輩子的事情!”

自己都能重生,陶應一點都不懷疑別人重生的可能。

“臧霸,既然你提及來生,本王問你一個問題,若上天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選本王嗎?”

臧霸緩緩坐起身,盯著陶應異常認真的眼神,一時有些茫然。

“會?”

“還是不會?”

想到過往種種,臧霸臉上時而懊悔,時而憤怒,時而失落,時而不甘,變化交錯,起伏不定。

數十息後,臧霸頹然嘆息一聲。

“可惜,人非生而知之者,即便上天再給一次機會,霸還會遵從本心!”

陶應點點頭,對臧霸的選擇,一點都不意外。

“臧宣高,你還算光明磊落。”

若臧霸真選擇自己,陶應會越發看不起他。

似是聽到陶應對他人格的定論,臧霸灰敗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神采。

臧霸相信,有陶應最後的這句評價,後世史書一定會給他公正一筆。

也似乎是陶應的這句評價,臧霸陡覺渾身一陣輕鬆。

“丹陽王,霸也想問你一個問題,好叫霸死而無憾,不知能否滿足?”

臧霸凝視著陶應的眼睛,一眨不眨。

陶應一怔,默默注視臧霸幾息,方緩緩點頭,並給出肯定承諾。

“你問吧,本王絕不騙你。”

臧霸緊盯陶應的眸子,見不閃不爍,知道是認真的,便抱拳致意。

“多謝!”

“霸想知道,丹陽王出徐州前,風評差極,乃丹陽王本性使然,還是在賤貰貸以自汙,韜光養晦?”

臧霸死死盯著陶應的眼睛,不放過一絲的神情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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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應的回答,對他這個將死之人很重要。

若陶應一開始確實如風評那般,是荒子孱孫,臧霸會為當初放棄陶應招攬,選擇原諒自己。

“譁……”

鄧展、趙雲、張遼、成廉等人齊刷刷回頭,皆望向陶應。

這個問題,不僅臧霸想知道,他們也想知道。

畢竟,陶應前後反差太大,簡直判若兩人。

陶應笑笑,盯著臧霸審視的目光,一臉坦然。

“應出徐州前,確如世人所見,紈絝,不思上進,庸碌無為,就連先父也瞧不上。”

對於前身的所作所為,陶應一點都不想替其遮掩、粉飾。

這不是鳩佔鵲巢的陶應不厚道,而是世人更喜歡浪子回頭。

陶應給臧霸一個肯定的回答,迎著趙雲、張遼等眾將錯愕的眼神,話鋒一轉。

“可當應知道,這大漢天下糜爛,先父有撥亂反正之志,忽感危機四伏,若再不自救,必為豪強刀下亡魂!”

“如此,便有了出走徐州,謀取泰山,步步崛起之後事。”

陶應說完,望著臧霸,徐徐問道:“這個回答,你可還滿意?”

“多謝丹陽王解霸惑。”

得到陶應親口說出的肯定答覆,這一刻,臧霸徹底原諒了自己。

原本積壓心頭的重石,霎時落地,渾身無比輕鬆。

原來,不是他臧霸當初眼光不好,而是那時的陶應,確實讓人看不到未來。

孫觀當初沒的選擇,沒有野心,可以賭。

他臧霸始終有選擇,有野心,不想賭。

“嗆!”

臧霸站起身,拔出腰間佩劍,用衣袖輕輕擦拭,眸子裡映現不捨。

“唉!”

陶應暗歎一聲,心中有一瞬的不忍。

但他知道,即便勸阻,臧霸也不會接受。

“死,或許是他最好的歸宿!”

……

當殘陽最後一抹餘光終於被起伏的山巒所吞噬,天色終於開始昏暗下來,層巒疊嶂的五華山山麓逐漸籠罩在一片蒼茫的幕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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