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屠勇那句“開除”,像一把無形的鍘刀,轟然落下,斬斷了劉桂花最後一點僥倖。
她的身體晃了晃,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只剩下一片死灰。
“不……”
她喉嚨裡擠出的聲音,微弱,沙啞,像垂死的蚊鳴。
“你不能這麼做!我男人是劉二!”
她搬出了自己最後的靠山,那聲音裡充滿了色厲內荏的恐慌。
屠勇沒有說話。
他只是伸出那隻粗糙的、比常人要大上一圈的手,指了指那份所有人昨天才剛剛按過手印的合同。
“白紙黑字。”
他的聲音,洪亮,粗獷,不帶一絲感情。
劉桂花僵住了。
她看著那份合同,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印,像一張無法掙脫的網。
她自己的手印,就在其中。
“我……我錯了!吳組長,我錯了!”
她猛地轉身,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朝著那個抱著筆記本,同樣一臉驚慌的寡婦撲了過去。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敢了!”
吳家嫂子的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就想往後縮。
可她的退路,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
那堵牆,叫規矩。
她看著劉桂花,看著這個平日裡總是對她頤指氣使的女人,此刻正跪在自己腳下,苦苦哀求。
她那雙總是含著淚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一絲茫然之外的,冰冷的清明。
她沒有說話。
她只是抱著那個硬殼筆記本,默默地,後退了半步。
一個微小的動作。
卻代表著,一次徹底的拒絕。
劉桂花絕望了。
她癱軟在地,發出了歇斯底里的,野獸般的哭嚎。
院子裡,所有埋頭苦幹的身影都停了下來。
他們看著這一幕,眼神裡沒有同情,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敬畏。
林逸的屋門,不知何時,又開了一道縫。
他走了出來,神色平靜。
他沒有看那個癱軟在地的女人,只是踱著步,走到了那堆不合格的紙盒前。
他蹲下身,拿起一個,輕輕一捏。
“嘩啦。”
紙盒,應聲散架。
“屠監督員。”
屠勇的身體猛地一震。
“把這些廢品,都記在劉桂花的賬上。”
林逸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原料錢,從她家這個月的維護費里扣。”
“另外,”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通知王麻子,我們院裡,出了第一個因為偷工減料被開除的工人。”
他頓了頓,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院裡每一張複雜的臉。
“讓他以後收貨的時候,擦亮眼睛。”
“別讓某些人的個人行為,砸了我們福祥衚衕十七號院集體的牌子。”
無錯書吧這話,誅心。
不僅斷了劉桂花的後路,更是將她,徹底釘死在了這個院子的恥辱柱上。
從此以後,她不僅是院裡的罪人。
更是整個衚衕裡,手藝人圈子的公敵。
劉桂花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她像一條被抽走了脊樑的死魚,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林逸沒有再看她。
他只是走到那塊小黑板前,拿起那截溼布,將劉桂花的名字,和她後面的那個黑色圓圈,以及那行“偷工減料”的罪狀,一筆一劃地,擦拭乾淨。
像擦去一塊無足輕重的汙漬。
然後,他轉過身,面向那些早已噤若寒蟬的鄰居。
“好了。”
“繼續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