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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一劑心藥,一副催命棺

太醫院,靜得能聽見一根銀針落地的聲音。

王御醫並未回自己的值房,而是將自己反鎖進了最偏僻、也最私密的那間炮製珍稀藥材的丹房之內。

一股混雜著百年藥香與銅爐獨有金屬氣息的濃重味道,如同一口無形的棺材,將他死死地封在了裡面。

他失魂落魄地坐著,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老臉,此刻竟找不到半分血色,只剩下一片被天威徹底碾碎後的、死灰般的蒼白。

那份從劉御醫手中抄錄的《知命自檢錄》,就那麼靜靜地攤在面前的石案之上。

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隻只黑色的螞蟥,正貪婪地,吸食著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醫者之心。

衝突,在他的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作為一名浸淫脈理數十載的醫道泰斗,他本能地排斥這份來路不明的孤本。

荒謬!

無稽!

江湖術士的危言聳聽!

可其中關於“清晨浮腫”與“腎水枯竭”的論述,卻又如鬼魅般精準,字字句句,都與他為那位長官記錄下的、最高密級的那份病案,嚴絲合縫!

不行。

他猛地站起,那雙佈滿了老繭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不能被這妖言惑了心智!

他要證偽它!

用自己窮盡一生所學的醫理,將這本鬼話連篇的冊子,撕得粉碎!

王御醫踉蹌著走到牆角,在那排看似尋常的藥櫃之後,摸索著,啟動了一個極其隱秘的機括。

一整面牆壁緩緩滑開,露出一個暗格,裡面,僅有一隻上了三道銅鎖的沉香木匣。

他顫抖著,取出鑰匙,開啟了那隻連他最親近的藥童都不知道存在的木匣。

裡面,沒有金銀,沒有珍玩。

只有一本用密文記錄的、厚厚的診脈手記。

那是他耗費了近十年心血,為上駟院那位長官,記錄下的每一次脈象的微弱起伏,每一次氣血的細微變動。

這是他醫道生涯的巔峰之作,也是他身為帝王近臣守護者的最高機密。

他將那本凝聚了畢生心血的手記,重重地,放在了那份抄本的旁邊。

一場無聲的、以他醫道信仰為賭注的戰爭,就此拉開序幕。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逐條比對。

“夜半子時,虛汗浸枕,醒後心悸。”

王御醫翻動手記,那張老臉,瞬間又白了一分。

三個月前,長官曾無意中提及此事,他當時只斷為尋常心火過旺,開了安神之方,卻收效甚微。

“食指、中指指尖,偶有蟻走之感,針刺般發麻。”

手記中,赫然記錄著長官在批閱文書時,曾抱怨手腕痠麻,他只當是久坐勞累,並未深究。

“對龍涎香、麝香等烈香,嗅覺漸失,反喜淡雅花草之氣。”

王御醫的呼吸,已然變得急促!

他驚恐地發現,這份問卷羅列的十幾個看似毫不相關的細節,竟與他耗費數年心血才從蛛絲馬跡中總結出的長官隱疾完全吻合!

甚至,在邏輯上,更為系統,更為致命!

他畢生的經驗,在這份天書般的問卷面前,竟顯得如此粗糙,如此……淺薄!

不!

不可能!

就在他那顆早已被醫者驕傲包裹的心即將徹底碎裂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那足以定下乾坤的最後一項。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住了那一行字,每一個字,都像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他的眼球之上!

“凡合上述九成者,逢暴怒或大喜,心脈逆衝,氣血壅塞,必有瞬時失明之兆!”

王御醫徹底崩潰了。

就在三天前,西域進貢了一匹千年難遇的寶馬,長官大喜過望,親自去馬廄查驗。就在他撫摸著那匹神駿非凡的寶馬馬鬃,放聲大笑之際,曾突然身形一晃,驚呼了一聲:“怪哉,眼前怎地一黑!”

當時,王御醫就在身旁,他立刻上前診脈,只當是尋常的氣血上湧,還開了幾副平肝降氣的方子。

此刻回想,那哪裡是氣血上湧!

那分明是一道來自九幽地府的催命符,是閻王爺,在他眼前,親手敲響的點卯鍾!

這份“古籍”,不僅診斷了過去,甚至預言了未來!

“噗通!”

王御醫雙腿一軟,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不再是一個忠誠的守護者,而是一個眼睜睜看著死神一步步逼近,卻無能為力的絕望信使。

他明白,隱瞞這份“天啟”般的診斷,才是對長官最大的不忠。

那不是守護,是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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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御醫緩緩地,緩緩地直起身。

他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老臉,所有的驚駭與迷茫都已褪盡,只剩下一種被徹底碾碎後的、深入骨髓的平靜。

他顫抖著,將那份抄本,工整無比地,一字不差地,謄抄在一張御用的澄心堂紙上。

隨即,他將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紙,放入一個黑漆描金的奏匣。

他整理衣冠,那姿態,彷彿不是去問診,而是去奔喪。

面如死灰地捧著奏匣,王御醫一步,一步,走向了上駟院最高長官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