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並不長,甚至比薛寶釵預想中還要短。
當那扇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的石門再次被一股焦躁的力道推開時,她便知道,第一步棋,走得並不順。
銀狼副手踉蹌而入,他那身形挺拔如槍的身軀,此刻竟因極度的挫敗而微微佝僂。
他甚至忘了行禮,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石案前,那年輕卻狠厲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凝重。
“姑娘,屬下無能。”
他猛地單膝跪地,那戴著猙獰銀狼面具的頭顱,重重地垂下,“那姓王的老御醫,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那藏於面具之下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地面,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挫敗。
“此人醫術高超,為人更是剛正不阿,油鹽不進。我動用了所有暗樁,查遍了他所有的底細,竟無半分劣跡!不貪財,不好色,對那位長官更是忠心耿耿,幾乎斷絕了所有私下接觸的可能!”
銀狼副手猛地抬起頭,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孤注一擲的狠厲。
“姑娘!依屬下之見,對付這等冥頑不靈的石頭,無需再費心神!只需將其家人綁了,不怕他不乖乖就範!”
“蠢貨。”
“任何脅迫,都會留下痕跡。都會讓這份問卷的出現,變得刻意。”她頓了頓,那冰冷的後半句話,如同一道驚雷,轟然劈開了這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必須是心甘情願地,將這份東西,呈上去。”
“可……”銀狼副手徹底陷入了絕境。
薛寶釵卻並未理會他的絕望,她已然從袖中,取出了一張乾淨的澄心堂紙。
無錯書吧“放棄尋找他的弱點。”
“現在,告訴我他所有的優點。”
“尤其是,”薛寶釵的筆尖未停,那冰冷的聲音,卻如同一柄無形的、鋒利無比的手術刀,開始對這塊頑石,進行最精細的解剖,“他在醫術上,最引以為傲的是什麼?最看不起的,又是誰?”
這聞所未聞的查案方式,如同一段來自異域的古老咒語,徹底超出了銀狼副手那套非黑即白的江湖認知!
可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只能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將自己打探到的所有資訊,和盤托出。
“那王御醫,是太醫院裡傳統診脈派的泰斗,一手懸絲診脈的絕活,號稱能斷人生死於股掌之間。”
“至於他最鄙夷的……”銀狼副手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屑,“是另一位姓劉的御醫。那劉御醫不精於脈理,專好蒐羅民間偏方,劍走偏鋒,二人素有門戶之見,在院裡是出了名的死對頭。”
話音落定。
薛寶釵停下了筆。
她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溫潤笑意的臉上,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鋒般的弧度。
她將那份足以摧毀權臣心志的《知命自檢錄》,輕輕地,推到了銀狼副手的面前。
“將這份東西,偽裝成一本失傳的古醫書殘卷。”
“想辦法,‘無意間’,讓那位熱衷偏方的劉御醫得到。”
他終於明白,薛寶釵要操控的,從來就不是利益與恐懼!
而是文人與醫者心中,那最根深蒂固的傲慢與偏見!
他顫抖著,伸出手,將那份足以致命的“學術誘餌”,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領命而去。
數日後。
銀狼副手再次出現在石室門口,那背影,再無半分先前的桀驁,只剩下一種奔赴聖戰般的狂熱與決絕。
“姑娘,成了!”
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壓抑著巨大的興奮,彙報道:“那劉御醫得了殘卷,如獲至寶!就在今日,為安郡王會診之時,他果然當著所有人的面,用那份殘卷,向王御醫發難!”
他頓了頓,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身臨其境的、難以言喻的震撼。
“王御醫起初不屑一顧,可當他在辯論中,接過那份殘卷抄本,看到其中一條關於‘清晨浮腫與臟腑關聯’的論述時……”
“他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老臉,‘唰’的一下,全白了!”
銀狼副手深吸一口氣,那聲音,因極度的困惑而變了調。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天大的事,竟不顧辯論尚未結束,抓著那份抄本,失魂落魄地,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