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宋健後,周祈年辦公室裡的氣氛瞬間凝重下來。
王建國、陳默、王磊、牛振,這幾位西山特區最核心的骨幹,一個個臉色都很難看。
“主任,這姓宋的來者不善啊!”牛振第一個憋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什麼狗屁調研,我看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還想收繳咱們的安保公司?他做夢!大不了,咱們不跟他玩了!”
“老牛,別衝動。”王磊皺著眉頭,制止了他,“對方是京城來的,代表的是中央,硬頂肯定不行。”
“那怎麼辦?就這麼讓他把咱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家當給收了去?”牛振瞪著牛眼,一臉不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周祈年和陳默。
陳默推了推眼鏡,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主任,老牛說的雖然糙,但理不糙。這個宋健,恐怕不是普通的政策研究員那麼簡單。他話裡話外,提的都是‘規範化’、‘標準化’,這背後代表的是一種思路,一種要把所有地方上的‘特殊情況’,都納入到國家統一規劃和掌控之中的思路。說白了,就是中央集權和地方自主權的博弈。我們現在,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周祈年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沒有說話。
他知道陳默說得對。這次的對手,和孫坤林、方天陽之流完全不同。
那些人是毒瘤,是蛀蟲,可以快刀斬亂麻地清除。但宋健代表的,是一種堂堂正正的“陽謀”,你甚至無法指責他有任何私心,因為從國家整體戰略的角度看,他的提議並無不妥。
“他們想‘削藩’,”周祈年終於開口,聲音異常平靜,“因為他們覺得,西山這塊地,我周祈年的烙印太深,成了一個不受控制的‘獨立王國’。他們不放心。”
“那我們怎麼辦?”王建國憂心忡忡地問,“京城的命令,我們能不聽嗎?”
“聽,當然要聽。”周祈年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誰也看不懂的弧度,“不但要聽,我還要主動去,積極地去。”
眾人都是一愣。
“主任,您這是……”
周祈年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紅陽地區地圖前,目光掃過上面一個個被他盤活的工廠和正在建設中的專案。
“他們想規範,想收權,無非是怕我們尾大不掉。那我們就把這個‘尾巴’,做得更大,大到他們不敢輕易動,動一下就要傷筋動骨!”
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我決定,兵分兩路!”
“第一路,我去京城!我不是去做彙報,我是去‘賣慘’,去‘邀功’!我要把西山模式的成功,包裝成一個在省委領導下,克服了重重困難,解決了十萬工人就業,為國家創造了巨大財富的先進典型!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西山模式好,但這個模式離不開我周祈年!誰想動我,就是想砸這十萬人的飯碗!”
“第二路,留在家裡!從現在開始,所有專案,給我加速!不計成本地加速!”他的手在地圖上重重一揮。
“林建業那條通往縣城的柏油路,原計劃三個月,我給他一個月!錢不夠,就從我那三千多萬的‘化緣’款裡撥!人手不夠,就讓牛振的安保公司上!那不是一支軍隊嗎?正好,拉到工地上當工程兵用!”
“蘇晴雪的食品廠,陳默的學校,還有紅陽那十幾個廠子,所有的新產品、新生產線,立刻上馬!我要讓整個西山特區,變成一個巨大的,高速運轉的工地!”
“還有,陳默,你立刻起草一份檔案,成立‘西山發展集團’!把我們治下所有的工廠、礦山、土地,甚至包括安保公司,全部打包進去!然後,把所有工人和村民,都變成集團的股東!把他們的分紅、福利、養老、醫療,全部和這個集團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我要讓西山特區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保衛西山特區,就是保衛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
周祈年的一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是何等瘋狂,又是何等大膽的計劃!他這是要把整個西山特區,打造成一個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鐵桶!他要用十萬人的民意,去和京城來的“聖旨”博弈!
“主任,這麼做,風險太大了。”陳默的額頭滲出了汗珠,“這是在……倒逼中央啊。”
“風險?”周祈年冷笑,“我們從一無所有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踩在刀尖上?現在我們有錢、有人、有地盤,背後還有陳副省長這棵大樹,我們怕什麼?他們要的是一個‘規範’的、能下金蛋的雞,而不是一個死氣沉沉、麻煩不斷的爛攤子。只要我們把‘蛋糕’做得足夠大,大到讓他們捨不得砸掉,他們就只能捏著鼻子,承認我這個‘雞倌’的地位!”
看著周祈年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所有人的心,都定了下來。他們知道,這位年輕的主任,又一次選擇了最艱難,也最直接的道路。
三天後,周祈年動身了。
臨行前,他特意回了一趟家。蘇晴雪默默地為他收拾著行李,眼中的擔憂藏都藏不住。
“這次去,和以前不一樣。”周祈年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以前,我是去打架,去拼命,為的是給咱們家砌一道牆,擋住外面的風雨。現在,牆砌好了,可院子外面的管家嫌這牆不合規矩,想拆了它。我這次去,就是要跟他們好好講講道理,讓他們明白,這道牆不但不能拆,還得加固,因為它不僅護著咱們家,也護著這整個莊園的安寧。”
蘇晴雪似懂非懂,但她能感受到丈夫話語裡的沉重。她沒有多問,只是用力地點點頭:“家裡的事,你放心。廠子和妹妹,我都會照顧好。你……萬事小心。”
周祈年將她擁入懷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這次去京城,他沒有帶王磊,也沒有帶牛振,只帶了陳默一個人。
這不是一場需要拳頭的戰鬥,而是一場需要頭腦的戰爭。陳默,就是他最鋒利的劍。
火車在鐵軌上平穩地行駛著,周祈年的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心中卻在飛速地盤算著。他知道,這一去,他面對的將是一個更加複雜、更加兇險的棋局。
然而,當火車抵達京城站,他和陳默剛剛走出站臺時,發生的一幕,卻讓他所有的預案,都在瞬間失去了意義。
來接他們的,不是宋健,也不是國務院政策研究室的任何一輛車。
而是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軍用吉普。一名身穿便服,但身形挺拔如松的年輕人,徑直走到他們面前。
“周祈年同志,陳默同志,請上車。”
年輕人沒有多餘的廢話,語氣平淡,卻帶著軍人特有的服從與威嚴。
周祈年和陳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上了車,吉普車沒有駛向他們預想中的任何一家政府招待所,而是在京城複雜的道路上穿行,最終駛入了一條僻靜的衚衕。
在衚衕深處的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前,車停了下來。
年輕人遞給陳默一個信封。
陳默疑惑地開啟,抽出裡面的信紙,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顫抖著將信紙遞給周祈年。
周祈年接過一看,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字跡蒼勁有力,是他熟悉的筆跡。
是陳敬山副省長親筆所書。
“小默,接下來要見你們的人,不是宋健。萬事小心,此人來自‘中紀委’。”
中紀委!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周祈年和陳默的腦海中炸響!
無錯書吧周祈年瞬間明白,宋健的“調研”是個幌子!所謂的“規範化”也是個藉口!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一場針對他周祈年,由國家最高紀律檢查機關主導的,秘密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