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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狼入西山

嫂子?

週歲安的小腦袋歪了一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裡寫滿了迷茫。

她看看周祈年,又看看蘇晴雪。

蘇晴雪的臉頰像是被火燒著,熱氣從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垂。她低下頭,手指無措地絞著衣角。

周祈年很有耐心,他又重複了一遍。

“安安,她是哥哥的媳婦,是你的嫂子。”

“以後,她和哥哥一樣,會保護你,會疼你。”

週歲安似懂非懂,她的大眼睛眨了眨,看著蘇晴雪那張通紅的臉,還有那雙緊張又溫柔的眼睛。

小丫頭猶豫了一下,小嘴巴張了張,試探著,用蚊子般的聲音喊了一聲。

“……嫂……嫂子?”

這一聲“嫂子”,像是一顆滾燙的石子,投進了蘇晴雪的心湖裡。

她渾身一顫,眼圈瞬間就紅了,猛地抬起頭,看著週歲安,用力地點了點頭。

“哎!”

聲音都帶著哭腔。

週歲安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周祈年身後縮了縮。

周祈年伸出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頂。

“好了,去把糖吃了。”

周祈安這才點點頭,捏著那塊寶貝糖,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

院子裡只剩下周祈年和蘇晴雪,蘇晴雪還蹲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不是傷心,不是委屈,是踏實,是這顆飄了多年的心,終於落了地。

周祈年看著她,沒說話,也沒去扶。

就像一棵樹那麼站著,給她一片可以安心哭泣的陰涼。

直到蘇晴雪自己擦乾眼淚,站了起來。

“我去燒火做飯。”

她吸了吸鼻子,轉身走向灶房。

周祈年看著她的背影,挺直了,也穩當了。

他知道,從今天起,這個家才算真正有了魂。

……

夜色漸深。

一豆油燈在屋裡跳躍著。

週歲安已經睡熟了,小嘴裡還咂摸著麥芽糖的甜味。

周祈年坐在桌邊,就著昏暗的燈光,用一塊破布細細地擦拭著那把從王建國那借來的老獵槍。

槍膛,扳機,準星。

每一個零件他都擦得一絲不苟。

冰冷的金屬觸感,還有那淡淡的槍油味道讓他感到熟悉和安心。

蘇晴雪坐在炕沿上,藉著燈光縫補一件舊衣裳。

針腳細密。

屋子裡很靜,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灶膛裡偶爾傳來的“噼啪”聲。

“祈年哥。”

蘇晴雪先開了口。

“嗯。”

周祈年頭也沒抬。

“今天謝謝你。”

周祈年擦槍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謝什麼。”

“謝謝你給我一個家。”

她的聲音很輕。

周祈年沒接話,他把槍重新組裝好,每一個部件都發出了清脆的“咔噠”聲。

他站起身,把獵槍靠在牆角。

“睡吧!明天,我要進山。”

蘇晴雪拿著針線的手一緊。

“又要去?”

“嗯。”

周祈年走到門口,抬頭看了看天。

夜空裡沒有月亮,只有幾顆稀疏的星星。

風裡已經帶了寒意。

“天快冷了,家裡的肉乾撐不了多久。”

“冬天山裡封路,什麼都找不到。”

“得趁現在再打一頭大傢伙回來。”

他說的每一句都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蘇晴雪聽懂了,這個家現在是他一個人在撐著。

吃喝,嚼用,過冬的儲備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

她放下針線,走到他身邊。

“山裡……危險。”

“我知道。”

“那……早點回來。”

“好。”

……

第二天。

天剛矇矇亮,周祈年就起了床。

他沒驚動蘇晴雪和週歲安,自己走到院子裡打了一趟拳。

拳風呼嘯,身上蒸騰起一層白色的熱氣。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養成的習慣,這具身體太弱了,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讓它恢復到巔峰狀態。

蘇晴雪還是醒了,她披著衣服推開門,就看到院子裡那道剛猛的身影。

她沒說話,默默地走進灶房,開始燒水,熱昨天剩下的玉米糊糊。

等周祈年收了拳,早飯也擺在了桌上。

吃完飯,周祈年從牆角拿起那把擦得鋥亮的老獵槍。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腰間的短刀,一把開山斧,還有用油布包著的幾個玉米餅子。

最後,他摸了摸懷裡。

空了。

子彈畢竟是值錢玩意兒,王建國攏共也沒給多少,這些天周祈年也上了幾次山,早就用完了。

“在家鎖好門。”

“除了王叔家還有六嬸子家的人,誰來也別開。”

他看著蘇晴雪,交代道。

蘇晴雪用力點頭。

“我記住了。”

周祈年沒再多說,扛著獵槍就出了院門。

他沒直接上山,而是拐了個彎,朝村東頭走去。

王建國家。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敬畏。

幾個婆娘遠遠看見他,立刻就低下了頭,不敢再交頭接耳。

周祈年視若無睹,他要的就是這份敬畏。

王建國家的大門開著,王磊正拿著個大掃帚掃院子。

看見周祈年,王磊咧嘴一笑。

“祈年兄弟,來了!”

“王磊哥。”

周祈年點了點頭。

“我爹在屋裡呢。”

王磊朝屋裡努了努嘴。

周祈年走進屋,王建國正盤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屋裡煙霧繚繞。

“王叔。”

“年娃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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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國指了指炕沿。

周祈年把獵槍放下,也不繞彎子。

“王叔,我來找你,想再要幾顆子彈。”

王建國吐出一口濃煙,眯著眼打量著他。

“又要進山?”

“嗯。”

周祈年的回答很乾脆。

“冬天快到了,得多備點糧。”

王建國沉默了,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煙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

“上次那頭狍子,夠你們吃一陣子了。”

“不夠。”

周祈年搖頭。

“要過冬,光有肉乾不夠,還得有油,有皮子。”

“我想去西山看看。”

“西山?”

王建國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把煙桿子在炕沿上重重一磕。

“胡鬧!”

“西山是你能去的?那地方邪性得很!”

“別說你,就是村裡最有經驗的老獵人都不敢輕易往那兒湊!”

“那裡面有熊瞎子,有狼群,還有吃人的‘山鬼’!”

王磊在外面聽到動靜,也走了進來,一臉緊張。

“是啊祈年兄弟,西山可去不得!我聽我爺說,以前村裡有幾個膽大的進去,就再也沒出來過!”

周祈年面不改色,他看著王建國。

“王叔,富貴險中求。”

“常去的後山這些地方,能打到的都是些兔子山雞,不頂用,也就我上次運氣好打到了狍子,再後來可就啥大傢伙也沒遇上了。”

“想要大傢伙,只能去西山。”

王建國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沒有衝動,沒有魯莽,只有一種冷靜到可怕的堅定。

他知道,自己勸不住。

這個周祈年心裡一旦拿定了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王建國嘆了口氣,從炕上下來,趿拉著鞋走到一個上鎖的木箱子前。

他掏出鑰匙,開啟了那把鏽跡斑斑的銅鎖。

箱子開啟,一股陳舊的木頭和火藥味撲面而來。

他從裡面拿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一層一層開啟,裡面是五顆黃澄澄的子彈。

每一顆都像小孩子的指頭那麼粗,在昏暗的屋裡散發著幽冷的光。

“就這五顆了。”

王建國的聲音很沉。

“這是隊里民兵訓練剩下的,我偷偷藏下來了,你省著點用,這東西可不好搞,用完了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他把那五顆子彈推到周祈年面前。

周祈年沒立刻去拿,他知道這五顆子彈的分量。

在這個年代,這就是五條命,是王建國對他最大的信任。

他鄭重地對王建國說。

“王叔,還是老樣子,這五顆子彈我拿肉跟你換。”

“等我回來,打到什麼都分你三成。”

王建國擺了擺手。

“換個屁!我信你小子不是白眼狼。”

“我只要你一句話。”

他盯著周祈年。

“活著回來。”

周祈年拿起那五顆子彈,一顆一顆,小心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裡。

子彈冰涼,隔著布料貼著他的胸口。

他站起身,對著王建國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叔,你放心!我周祈年的命,硬得很。”

說完,他扛起獵槍,轉身就走,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王磊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說。

“爹,你就真讓他去啊?那可是西山啊,萬一……”

王建國重新拿起煙桿子,又點上火。

“攔不住。”

他吐出一口煙。

“河泉村這個小水窪,留不住他這條龍,他要去西山,就讓他去闖,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

周祈年回到家。

蘇晴雪正站在院子裡,踮著腳朝外望。

看到他回來,她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

“祈年哥……”

周祈年沒說話,他走到水缸邊,舀了一瓢水,把臉埋進去狠狠搓了一把。

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那五顆子彈,開始往獵槍裡壓。

蘇晴雪看著他手裡的子彈,知道他這次是鐵了心要去。

她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嚥了回去。

她轉身走進屋,拿出一個布包遞給周祈年。

“裡面是兩個玉米餅子,還有我煮的兩個雞蛋。”

周祈年接過布包,掂了掂分量,塞進懷裡。

“我走了。”

他扛起槍,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照顧好安安。”

“嗯。”

蘇晴雪的眼眶紅了,她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周祈年邁開大步,走出了院門。

蘇晴雪跟了出去,一直送到村口。

周祈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通往西山的那條小路上。

那條路雜草叢生,幾乎已經看不出路的形狀。

路的盡頭是連綿起伏,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墨綠色群山。

……

周祈年一腳踏進西山的範圍,空氣瞬間就變了。

後山的林子還能聽到鳥叫蟲鳴,這裡的林子,死寂。

陽光被茂密的樹冠遮蔽,只有斑駁的光點落在厚厚的腐葉上。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潮溼腐爛的味道。

周祈年停下腳步,閉上眼睛。

他全身的感官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風聲,樹葉的摩擦聲,遠處不知名野獸的低吼……

還有……血腥味。

周祈年猛地睜開眼,眼神銳利如鷹,他蹲下身,捻起一點地上的泥土。

溼的。

上面有一個不甚清晰的腳印,是梅花狀的。

那是……狼的腳印。

而且,看起來不止一隻。

周祈年的臉上沒有任何懼怕之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好似在慶幸……

看來,今天不會空手而歸了。

他把獵槍從肩上取下,握在手裡,保險已經開啟。

整個人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這片原始而危險的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