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雪的手指攥著那個紅本本,攥得指節都發白了。
本子很薄,紙張粗糙,上面印著的燙金字在屋子外的陽光下,刺得她眼睛發疼。
無錯書吧周祈年把自己的那個本子也塞進了懷裡,和介紹信放在一處。
他轉過身,牽起蘇晴雪的手,拉著她就往外走。
蘇晴雪的腳步還有些虛浮,像是踩在棉花上,腦子裡嗡嗡作響。
剛才發生的一切,太快,太猛,像一場龍捲風,把她熟悉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那個戴眼鏡的幹事從門裡探出頭,看著他們的背影,推了推眼鏡,又縮了回去。
院子裡,蘇大頭那幾個潑皮留下的痕跡還在。
一灘已經乾涸的尿漬,還有幾滴血點子,空氣裡那股子騷臭味還沒散盡。
周祈年目不斜視,拉著她徑直走了過去。
蘇晴雪的目光卻忍不住落在那幾滴血上,她又想起了蘇二毛那聲慘叫,想起了他那隻扭曲的手腕,還有蘇三倒下去時,那張憋成紫色的臉。
她的手心裡又冒出了冷汗。
周祈年感覺到了,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怕了?”
他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
蘇晴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自己也說不清。
是怕,怕周祈年那股子狠勁,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冷漠。
可……又不全是怕。
當蘇大頭那張無賴的臉湊過來的時候,她渾身都在發抖,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是周祈年擋在了她前面。
他甚至沒讓她沾上一點髒汙,就把所有的風雨都攔在了自己身後。
周祈年沒再問,只是拉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了公社大院。
外面的土路上人來人往。
沒人知道,就在剛才,這個高大的男人用最暴烈的方式給他的女人正了名。
兩人走出了很遠,蘇晴雪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祈年哥……”
聲音又細又弱,還帶著顫。
“嗯。”
“你……你打了他們,會不會……會不會有公安來抓你?”
這是蘇晴雪最擔心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她不想這個家再散了。
周祈年腳步沒停。
“不會。”
他的回答簡單幹脆。
“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敢。”
周祈年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
“那種人,就是欺軟怕硬的狗。”
“你越是怕他,他越是蹬鼻子上臉。”
“你把他一次打服了,打怕了,他見著你都得繞道走。”
周祈年抬起手,不是那隻打人的手,是另一隻。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對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法子。”
“跟王叔那種人,得講道理,讓他看到你的擔當。”
“跟劉翠花那種碎嘴婆娘,得抓住她的把柄,讓她知道疼,知道怕。”
“跟蘇大頭那種潑皮無賴……”
周祈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就得比他還橫,比他還狠。”
“把他的骨頭敲斷,他才能學會怎麼跪著跟你說話。”
蘇晴雪怔怔地看著他。
這個男人心裡跟明鏡似的,把村裡村外的人心都看得透透的。
他不是衝動,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可是……萬一他們真的去報公安呢?”
蘇晴雪還是不放心。
周祈年笑了。
“你覺得公安會信他們,還是會信我?”
“他們是什麼名聲?遊手好閒的地痞。”
“我是什麼?”
周祈年頓了頓。
“我是剛打死野豬救了村裡娃子的英雄。”
“手裡還有大隊開的介紹信,是來辦正經事的。”
“他們跑去說我打人,也得有證據。”
“誰看見了?”
“就算有人看見了,誰又敢替他們作證?”
周祈年看著蘇晴雪,眼神裡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放心吧,這事到此為止了。”
“以後,他們只會躲著你走。”
他說完,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蘇晴雪看著周祈年寬闊的背影,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終於一點一點地落了回來。
她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這一次,是她主動把手伸過去,輕輕拉住了周祈年的衣角。
周祈年腳步慢了下來,配合著她的步子。
走到供銷社門口的時候,周祈年突然停下了。
“在這等我。”
他說完,就鬆開手走了進去。
蘇晴雪站在門口,有些不安地等著。
很快,周祈年就出來了,手裡多了個油紙包。
他走到蘇晴雪面前,把紙包開啟,裡面是兩塊黃澄澄的麥芽糖。
這個年頭,糖可是精貴東西,得用糖票買。
周祈年把其中一塊遞到她嘴邊。
“吃。”
蘇晴雪愣住了,她看著那塊糖,又看看周祈年的臉,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快吃,看什麼。”
周祈年的語氣有些不耐煩,眼神卻沒什麼變化。
蘇晴雪低下頭,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口。
一股香甜的味道瞬間在嘴裡化開,甜得她想掉眼淚。
她把眼淚憋了回去,小口小口地吃著那塊糖,像是吃著什麼山珍海味。
周祈年看著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眉頭皺了皺,他把剩下的大半塊也塞進了她手裡。
“拿著。”
然後,他把另一塊完整的糖揣進了自己兜裡。
“這是給安安的。”
蘇晴雪捏著那半塊還帶著他指尖溫度的糖,心裡被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填得滿滿的。
又酸,又漲,又甜。
回村的路好像沒那麼長了,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快到村口的時候,蘇晴雪終於把那半塊糖吃完了,連手指都舔得乾乾淨淨。
“祈年哥。”
“嗯?”
“謝謝你。”
她的聲音很小,但周祈年聽見了,他沒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
兩人走進河泉村。
村口那棵老槐樹下,總有幾個長舌婦聚在那說閒話,今天也不例外。
她們看見周祈年和蘇晴雪一前一後地走過來,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每個人的眼神都跟探照燈似的,在他們倆身上掃來掃去。
尤其是落在蘇晴雪身上,那眼神複雜得很,有嫉妒有鄙夷,但更多的是……畏懼。
劉翠花的事情,半天時間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村子。
現在誰都知道,周祈年這頭狼醒了,而蘇晴雪這個“災星”就是他的心頭肉,誰碰誰倒黴。
蘇晴雪被那些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頭埋得更低了。
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再一次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周祈年的手。
他什麼也沒說,就那麼當著全村人的面,牽著她的手從老槐樹下走了過去。
腳步不快不慢,腰桿挺得筆直,像是在向全村人宣告。
這個女人是我周祈年的,我護著的。
蘇晴雪的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一直燒到了耳根。
可她的腰桿,卻也不知不覺地挺直了。
那些目光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
回到家。
院門從裡面用木棍頂著。
周祈年喊了一聲。
“安安,開門,哥回來了。”
屋裡傳來一陣“蹬蹬蹬”的小跑聲。
很快,院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
週歲安的小腦袋從門縫裡探了出來,她看見周祈年,眼睛一亮。
“哥!”
然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周祈年身後的蘇晴雪身上,還有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上。
小丫頭愣了一下,有些怯怯地喊了一聲。
“……晴雪姐姐。”
周祈年拉著蘇晴雪走進院子,把門重新關好。
他蹲下身和妹妹平視,從兜裡掏出那塊用油紙包著的麥芽糖,遞給週歲安。
“給你的。”
週歲安的眼睛立刻就變成了兩個小月牙。
“糖!”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卻沒有立刻開啟吃,而是寶貝似的揣進了自己的小兜裡。
周祈年摸了摸她的頭,表情變得很認真。
“安安,有件事要跟你說。”
週歲安抬起頭,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從今天起,不能再叫晴雪姐姐了。”
小丫頭愣住了,小臉上滿是困惑。
周祈年拉過蘇晴雪的手,讓她也在自己身邊蹲下。
他指著蘇晴雪,對週歲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以後要叫嫂子,她是咱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