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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碗雞蛋湯

周祈年推開院門的時候,蘇晴雪正彎著腰,往灶膛裡添了一把柴。

火光“噼啪”一聲,映紅了她的半邊臉。

鍋裡飄出玉米麵糊糊特有的香氣,寡淡,卻也踏實。

“回來了?”

蘇晴雪聽見動靜,直起身,看見是他,眼睛裡那點戒備和緊張瞬間就化開了,換上了柔和的安心。

“嗯。”

周祈年應了一聲,把院門從裡面插好。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蘇晴雪的心也跟著落了地。

他這是在隔絕外面的風雨,守護裡面的安寧。

週歲安從屋裡跑了出來,小手裡還捏著一塊沒捨得吃完的糖,獻寶似的舉到周祈年面前。

“哥,給你吃!”

糖已經被她嘬得只剩下一小半,上面還沾著她的口水。

周祈年卻笑了起來,蹲下身,張開嘴。

週歲安就把那塊黏糊糊的糖塞進了他嘴裡。

真甜!

甜得有點發齁。

周祈年嚼著糖,揉了揉妹妹的頭。

“哥吃過了,這是給安安的。”

他又把糖從嘴裡拿出來,在水缸裡涮了涮,重新塞回週歲安手裡。

週歲安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蘇晴雪看著這一幕,嘴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飯快好了,就是……沒什麼菜。”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歉意。

“有飯吃就不錯了。”

周祈年並不在意,他走到牆根,看著那一大袋糧食,心裡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就是他的戰利品,是他用槍,用膽量為這個家換回來的根基。

蘇晴雪把玉米糊糊盛進兩個豁了口的粗瓷碗裡,又給週歲安盛了小半碗。

“晴雪,你先吃,我還有點事。”

周祈年說著,拿起白天砍柴用的斧頭,走到了院子裡的那根木樁前。

蘇晴雪不解地看著他。

周祈年沒解釋,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緊斧柄,猛地朝木樁劈了下去!

“嘭!”

一聲悶響,木屑飛濺。

他沒有停,一斧又一斧。

汗水很快就溼透了他後背的衣裳,順著結實的小臂肌肉線條滑落下來。

他不是在劈柴。

他是在發洩,也是在適應。

發洩原主那具身體裡積攢多年的酒精和頹氣,適應這具還略顯孱弱的軀殼,用最原始的方式把它錘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他需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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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這個家,需要絕對的力量。

蘇晴雪默默地看著,沒有出聲打擾。她只是把周祈年的那碗玉米糊糊,放回了鍋裡溫著。

……

夜深了。

周祈年躺在冰冷的稻草上,聽著屋裡炕上那一大一小兩個均勻的呼吸聲。

今天送出去的那塊肉,值得。

他不僅換來了王建國的徹底認可,更重要的是,他讓全村人都看到了他的態度。

他周祈年,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誰對他好,他記著。

誰敢惹他,他也記著。

劉翠花那種人,打一次是沒用的,得讓她怕,讓她從骨子裡怕。

而王建國就是最好的虎皮,拉著這張虎皮做大旗,他才能安安穩穩地帶著妹妹和蘇晴雪,把這個冬天熬過去。

他閉上眼,腦子裡卻不是打打殺殺,而是蘇晴雪在燈下縫製棉衣的側影。

她的手指很巧,穿針引線,又快又穩。

昏黃的燈光灑在她低垂的眉眼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

這個女人……

正在一點一點地,把這個破敗的屋子縫補成一個家的樣子。

周祈年翻了個身,心裡有點煩躁。

上輩子他了無牽掛,這輩子他好像有了軟肋。

……

接下來的幾天,周祈年沒有再進山。

他像個真正的莊稼漢一樣,把家裡的裡裡外外都拾掇了一遍。

漏風的牆縫用黃泥堵上,搖搖欲墜的院門用木頭加固,他還抽空去後山揹回幾塊平整的石板,在院子裡鋪了條小路,免得下雨下雪時一腳泥。

蘇晴雪則專心在家做棉衣,她的手藝是真的好,沒用尺子,光用眼睛看,做出來的衣服就合身得不行。

三天後,週歲安穿上了嶄新的小棉襖。

藍色的粗布面,裡面填著厚實鬆軟的棉花,針腳細密,穿在身上又暖和又精神。

小丫頭在院子裡跑來跑去,高興得小臉通紅。

“嫂子做的衣裳,比鎮上供銷社賣的還好!”

蘇晴雪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泛起紅暈。

“你喜歡就好。”

她又把另一件大些的棉襖遞給周祈年。

“祈年哥,你的。”

周祈年接過來,入手就是一陣厚實。

他試著穿上身,大小正合適,肩膀和胳膊活動起來也毫不受影響。

“手藝不錯。”

他由衷地誇了一句。

蘇晴雪的臉更紅了,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

周祈年看著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單薄舊衣,心裡動了動。

“你的呢?”

“布不夠了,等……等以後再說。”

蘇晴雪小聲說。

她把所有的布和棉花,都先緊著這兄妹倆了。

周祈年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沒再說話,只是把身上的新棉襖脫了下來,重新遞給蘇晴雪。

“你先穿著,我火力旺,不怕冷。”

“不行!”

蘇晴雪連連擺手。

“這是給你做的,哪有我穿的道理!”

“我讓你穿你就穿。”

周祈年的語氣不容置喙,他把棉襖硬塞進她懷裡。

“這個家,你說了算,但這件事我說了算。”

蘇晴雪抱著那件還帶著他體溫的棉襖,站在原地,愣住了。

……

傍晚時分,院門被人輕輕敲響了。

“誰啊?”

蘇晴雪警惕地問了一句。

這幾天,除了周祈年出去,院門都是從裡面插著的。

“晴雪家的,是我,六嬸子。”

門外傳來一個有些遲疑的聲音。

蘇晴雪愣了一下,六嬸子?

周祈年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孫子被野豬嚇到的婦人。

他走過去,拉開了門栓。

六嬸子侷促地站在門口,手裡挎著個小籃子,上面蓋著塊布。

她看見周祈年,臉上立刻堆起了感激的笑容。

“年娃子,在家呢。”

“六嬸,有事?”

周祈年對她的印象不壞,那天分豬肉的時候,她是少數幾個真心實意道謝的人,而且上次還送了雞蛋和饅頭表達謝意。

“沒……沒事,我就是……就是過來看看。”

六嬸子有些緊張,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那天多虧了你,不然我家狗蛋……唉!”

她說著,把手裡的籃子遞了過來。

“家裡也沒啥好東西,這是剛從雞窩裡掏出來的幾個蛋,你給娃們補補身子。”

周祈年看了一眼籃子,裡面躺著六個還帶著餘溫的雞蛋。

在這個年代,雞蛋就是硬通貨,是用來換鹽換油的。

“六嬸,這使不得!”

“我是救了狗蛋,但上次已經白拿了你們家的六個雞蛋和六個饅頭,已經夠了!”

周祈年推了回去。

“你們家也不容易。”

“救命之恩,上次那些哪夠啊!拿著,必須拿著!”

六嬸子急了,把籃子硬塞進蘇晴雪懷裡。

“你們家現在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我這老婆子吃不吃都一樣!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話說到這份上,周祈年就不好再推辭了。

人情往來,有時候你來我往,關係才能走得近。

他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肉條,走過去,用刀割下一小塊,大概半斤左右。

他用油紙包好,遞給六嬸子。

“六嬸,雞蛋我收下了。這點肉,你拿回去給狗蛋壓壓驚。”

六嬸子嚇了一跳,臉都白了。

“這可不行!我哪能要你家的肉!金貴著呢!”

“雞蛋也金貴。”

周祈年把肉塞進她的籃子裡。

“嬸子,你要是不拿,那我這雞蛋也得還給你。”

“咱們兩清,誰也別佔誰便宜。”

六嬸子看著籃子裡的肉,又看看周祈年,眼圈都紅了。

她知道,這半斤肉的價值,可比她的雞蛋饅頭高多了。

這年娃子,是真敞亮。

“那……那嬸子就佔你便宜了。”

六嬸子沒再推辭,她知道再推就是矯情了。

她臨走前,湊到周祈年身邊,壓低了聲音。

“年娃子,嬸子多句嘴。”

“嗯?”

“你家這日子剛有好轉,可得防著點人。”

“村裡那劉翠花,最近嘴巴可不乾淨,到處說晴雪丫頭是掃把星,說你家這好運都是暫時的,早晚得被她敗光。”

“你……你多個心眼。”

周祈年的眼神冷了下來。

“我知道了,謝謝嬸子提醒。”

“哎,你們好好的就行。”

六嬸子說完,挎著籃子快步走了。

周祈年關上院門,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

但蘇晴雪卻看到,他眼底深處有一閃而過的寒光。

……

晚飯,桌上多了一碗雞蛋湯。

蘇晴雪把六個雞蛋全打了進去,用豬油那麼一熗鍋,蔥花一撒,香氣霸道地佔滿了整個屋子。

週歲安的小眼睛都看直了,口水“咕咚”嚥了好幾下。

“喝吧。”

周祈年給蘇晴雪和週歲安一人盛了一大碗。

金黃的蛋花漂在湯上,像雲彩一樣。

週歲安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好鮮!”

她幸福地感嘆道。

蘇晴雪也喝了一口,暖意從胃裡一直流到心裡。

她看著周祈年,輕聲說。

“祈年哥,劉嬸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她怕他因為那些閒言碎語,對自己生了嫌隙。

周祈年沒看她,只是慢條斯理地喝著湯。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他把碗裡的最後一口湯喝完,放下碗。

“但是。”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蘇晴雪的臉上,認真又嚴肅。

“誰要是敢把那些屁話拿到我們家門口來說,我就把他的嘴給撕了。”

“這個家有我在,就沒人能欺負你們。”

“吃飯。”

他說完,又給週歲安的碗裡夾了一筷子野菜。

蘇晴雪低下頭,看著碗裡自己的倒影。

倒影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層水汽逼了回去。

不能哭。

這個男人為她撐起了一片天,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軟弱了。

她要學著堅強,學著和他一起,守好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