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雪抱著那柔軟的棉花,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的手指有些發抖,緊緊攥著那團雪白的溫暖。
“祈年哥……這得花多少錢?”
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心疼,也是惶恐。
周祈年把肩上的糧袋靠牆放好,拍了拍手上的灰。
“錢是王八蛋,花了還能賺。”
他的語氣輕鬆,彷彿花的不是錢,是路邊的石子。
“人凍壞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蘇晴雪沒再多說,她知道這個男人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轉身就回了屋裡,很快找出了家裡僅有的一把剪刀和一根竹尺。
週歲安正美滋滋地嘬著那塊硬糖,滿嘴都是甜味。
“安安過來,嫂子給你量量尺寸。”
蘇晴雪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週歲安聽話地站得筆直,張開兩隻小胳膊。
蘇晴雪拿著竹尺,在她小小的身板上仔細比量著,眼神專注又認真。
周祈年靠在門框上,看著屋裡透出的昏黃燈光下這一幕,心裡某個地方被填得滿滿的。
他沒去打擾,轉身走到院子裡,藉著月光把昨天醃上的肉條又重新掛好,調整了一下通風的位置。
這肉,是這個家過冬的底氣。
……
第二天,周家院子裡就飄出了久違的煙火氣。
蘇晴雪把那塊嶄新的粗棉布泡在水裡,搓洗掉上面的漿氣,然後晾在院子裡那根光禿禿的晾衣繩上。
藍色的布料在蕭瑟的秋風裡,像一面旗幟,宣告著這個家正在發生的變化。
村裡人路過,都忍不住往院裡瞅。
“看,周家扯新布了!”
“那不是年娃子昨天從鎮上帶回來的嗎?”
“還有那掛著的肉條,乖乖,起碼十幾斤吧!”
“這小子,真是轉性了?”
議論聲隔著土牆傳進來,蘇晴雪聽見了,只是低著頭,手裡的活計不停。
週歲安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拿著塊小布頭,學著嫂子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比劃著。
周祈年扛著斧頭去後山砍柴了,臨走前交代了,今天要把家裡過冬的柴火備足。
他一走,某些人就覺得機會來了。
劉翠花揣著手,像只覓食的老母雞,在周家門口探頭探腦。
她瞅準了院子裡只有一個女人一個娃,膽子頓時肥了起來。
無錯書吧“喲,這不是蘇家的大災星嗎?”
劉翠花一腳踏進院門,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怎麼著,攀上高枝了,這就做上新衣裳了?”
蘇晴雪手裡的動作一頓,臉色“唰”地白了。
她站起身,把週歲安護在身後。
“劉嬸,我們家做什麼,好像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
劉翠花把眼一瞪,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蘇晴雪臉上。
“你住的是我們河泉村的地,吃的也是我們河泉村的井水!你一個外來的災星,把我們村的風水都搞壞了!”
她說著,眼睛就瞟向了那塊晾著的藍布,滿是嫉妒。
“真是好命啊蘇晴雪,剋死爹孃還能有新衣服穿。”
“你胡說!”
蘇晴雪氣得渾身發抖,這是她心裡最深的傷疤。
“我爹孃是生病死的,不是我克的!”
“誰知道呢?”
劉翠花撇著嘴,一臉刻薄。
“反正你一進門,周祈年那小子就像著了魔,又是打獵又是買東西,我看啊,周家這點家底,遲早要被你這個掃把星敗光!”
她說著,竟伸手就要去扯那塊晾著的布。
“這麼好的布,給你穿真是糟蹋了!”
“你別碰!”
蘇晴雪急了,衝上去想攔住她。
週歲安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
“不准你欺負我嫂子!你這個壞女人!”
劉翠花被個小屁孩罵了,更是火冒三丈。
“小兔崽子還敢罵我!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們這兩個沒人要的!”
她揚起手,就要朝蘇晴雪臉上扇過去。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你動她一下試試。”
劉翠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周祈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肩上扛著一捆剛砍的柴火,手裡還拎著那把磨得鋥亮的斧頭。
他面無表情,眼神卻像後山冬夜裡的狼。
“祈……祈年……”
劉翠花的氣焰瞬間滅了,腿肚子都有些發軟。
周祈年把肩上的柴火往地上一扔,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震得人心頭髮顫。
他一步一步地朝劉翠花走過來。
“我昨天說的話,你當耳旁風了?”
劉翠花嚇得連連後退。
“我……我就是路過,跟晴雪侄女說幾句話……”
“說話?”
周祈年冷笑一聲。
“我怎麼看著,你是想動手啊?”
他走到蘇晴雪身邊,把哭泣的週歲安抱了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然後,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劉翠花,那目光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氣。
“劉翠花,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滾出我的院子。”
“以後,你和你家的人要是再敢靠近我這個院門十步之內,我就讓你家男人再也直不起腰來。”
這話裡的威脅,赤裸裸又狠毒。
劉翠花臉色慘白,她知道周祈年說的是什麼。
她男人在外面那點破事,村裡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但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說。
周祈年這是在撕她的臉皮,還要斷她家的根!
“你……你……”
劉翠花你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祈年把手裡的斧頭往旁邊的木樁上一插。
“嗡”的一聲,斧刃深深地嵌了進去。
“滾!”
這一個字像是炸雷。
劉翠花一個哆嗦,屁滾尿流地跑了,連滾帶爬,生怕慢了一步那把斧頭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院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週歲安小聲的抽泣。
周祈年抱著妹妹,聲音一下子溫柔了。
“安安不哭,哥在呢,以後誰也不敢欺負你了。”
週歲安把小臉埋在哥哥的肩膀上,用力地點了點頭。
周祈年這才看向蘇晴雪,她還站在原地,臉色依舊蒼白,眼圈紅紅的,緊緊咬著嘴唇,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周祈年心裡一疼,他放下週歲安,走到蘇晴雪面前。
“她打你了?”
蘇晴雪搖了搖頭。
“手疼不疼?”
周祈年看到她剛才去攔劉翠花,手背上被劃了一道紅印。
蘇晴雪還是搖頭。
周祈年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蘇晴雪的身體猛地一僵,想要抽回手。
周祈年卻沒有放,他的手掌寬大,乾燥,帶著常年勞作的薄繭,卻很溫暖。
“以後再有這種事,不用跟她廢話。”
“你是我周祈年的媳婦,這個家你說了算。”
“誰敢對你不敬,你就拿掃帚打出去。”
“打不過,就等我回來。”
“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
他的話不帶任何華麗的辭藻,一句一句卻像錘子,重重地敲在蘇晴雪的心上。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這不是委屈的淚,也不是害怕的淚,是終於找到了依靠,找到了港灣的淚。
周祈年沒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站著,任由她哭。
過了好一會兒,蘇晴雪才止住哭聲,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了抹眼淚。
“我……我去給你打水洗臉。”
她說著,就想掙開周祈年的手。
周祈年卻拉著她,走到了院子裡的水缸邊。
他舀起一瓢清水,自己先試了試水溫,覺得不那麼冰了,才用手掬起水,輕輕地拍在蘇晴雪的臉上。
“閉上眼。”
蘇晴雪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清涼的水洗去了她臉上的淚痕,也好像洗去了她心裡多年的委屈。
她能感覺到,那雙粗糙的手,動作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這個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卻又無比真誠地對她好。
周祈年看著她溼漉漉的睫毛,在陽光下微微顫動,像蝴蝶的翅膀。
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護著她,一輩子。
這個念頭如此清晰,又如此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