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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鎮上風波

“以後,我們頓頓吃肉。”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砸進蘇晴雪心裡,激起千層浪。

她爹孃還在的時候也沒敢說過這麼滿的話。

頓頓吃肉?

那是公社幹部才有的光景。

蘇晴雪的眼圈又紅了,她低下頭,用很輕的聲音應了一聲。

“嗯。”

周祈年看她這樣,心裡嘆了口氣。

這姑娘,苦日子過怕了。

他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蘇晴雪連忙搶過去。

“我來,我來洗。”

“我洗。”

周祈年的聲音不容置喙。

他一個大男人,還能讓女人伺候到底?

上輩子在隊裡別說洗碗,縫衣服都得自己來。

蘇晴雪愣愣地看著他端著碗筷走進昏暗的廚房,聽著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這個男人,真的不一樣。

……

夜深了。

寒氣從門縫窗縫裡鑽進來,屋裡冷得像冰窖。

週歲安早就被蘇晴雪抱到了炕上,裹著家裡唯一一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棉被,睡得正香。

現在問題來了,這屋裡就一個土炕。

炕不大,睡兩個人剛剛好,三個人就得擠著。

蘇晴雪站在炕邊,雙手絞著衣角,臉頰發燙,手足無措。

周祈年抱著一捆稻草從外面進來,放在了靠門的牆角。

“你帶安安睡炕上。”

蘇晴雪一驚。

“那你呢?”

周祈年指了指地上的稻草,拍了拍。

“我睡這兒。”

“不行!”

蘇晴雪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這地上多冷,會生病的!”

“我一個大男人,火力旺,凍不死。”

周祈年說得輕描淡寫。

這點冷算什麼?

他在雪地裡趴過三天三夜,回來照樣龍精虎虎。

“那……那我去睡地上,你和安安睡炕上。”

蘇晴雪說著就要下來。

周祈年眉頭一皺,聲音沉了下來。

“上去。”

蘇晴雪被他這一下給鎮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動。

“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安安是我妹妹,你們倆睡炕上天經地義。”

“我一個男人睡地上怎麼了?”

“就這麼定了,趕緊睡。”

周祈年說完,也不管她,自顧自地把稻草鋪開,和衣躺了上去。

蘇晴雪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有感動,有心安,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她咬了咬唇,輕輕躺下,把熟睡的週歲安往自己懷裡攬了攬。

黑暗中,只有屋外呼嘯的風聲。

周祈年枕著手臂,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屋頂。

身體下面是冰冷的土地,隔著一層薄薄的稻草,寒氣直往骨頭縫裡鑽。

可他的心,卻是熱的。

上輩子他是孤狼,是兵王,是國家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

這輩子他有家了,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家。

這種感覺很陌生,也很……不賴。

……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

周祈年就睜開了眼,這是他多年軍旅生涯養成的生物鐘,雷打不動。

他悄無聲息地坐起來,卻發現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舊毯子。

他一愣。

這毯子,是蘇晴雪半夜給他蓋上的?

周祈年回頭看了一眼炕上。

蘇晴雪側著身抱著週歲安,睡得很沉,長長的睫毛在晨光熹微中投下一小片陰影。

周祈年把毯子疊好,放在炕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院子裡,掛著的肉條已經開始風乾。

他把昨天收拾好的狍子內臟和那張完整的狍子皮用麻袋裝好。

這些東西得趁早拿到鎮上的收購站去,晚了就不新鮮了。

周祈年回到屋裡的時候,蘇晴雪已經醒了。

“祈年哥,你要出門?”

“嗯,去趟鎮上,把這些東西處理了,換點糧食回來。”

周祈年指了指門口的麻袋。

“你在家看好安安,把院門鎖好,誰來也別開,等我回來。”

他的語氣像是在交代任務。

“知道了。”

蘇晴雪乖巧地點頭。

週歲安也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奶聲奶氣地喊。

“哥……”

“安安醒了?”

周祈年走過去,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哥去鎮上給你買糖吃。”

週歲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糖!

她只在過年的時候,見過別家孩子吃。

“哥,你早點回來。”

“好。”

周祈年扛起麻袋,大步走出了院門。

蘇晴雪抱著週歲安,一直送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霧裡。

河泉村離鎮上有十幾裡山路,不好走。

周祈年扛著幾十斤重的東西走得也是有點吃力,原身的身體確實有些太差了,跟他前世完全比不了!

一個多小時後,他到了鎮上。

七十年代的鎮子遠沒有後世的繁華,街道兩旁是低矮的磚瓦房,牆上刷著紅色的標語——“農業學大寨”,“抓革命,促生產”。

街上行人不多,大多穿著打補丁的藍灰色衣服,神色匆匆。

周祈年憑著原主的記憶,徑直走到了鎮子東頭的收購站。

收購站裡有股子說不出的味道,混雜著皮毛、草藥和各種山貨的氣息。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櫃檯後面,耷拉著眼皮打瞌睡。

“同志,收東西。”

周祈年把麻袋往地上一放。

中年男人懶洋洋地抬起眼皮。

“什麼?”

“狍子皮,還有一副下水。”

一聽有狍子皮,中年男人來了點精神。

這可是好東西!

他站起身,讓周祈年把東西拿出來。

一張完整的狍子皮,皮板厚實,毛色油亮,沒有半點破損。

“嘿,好皮!”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上手摸了摸,嘖嘖稱讚。

“小夥子,手藝不錯啊。”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幾個不陰不陽的聲音。

“喲,這不是周家的那個酒鬼嗎?怎麼著,改行當獵戶了?”

周祈年眼皮都沒抬一下,他聽出了這聲音。

是隔壁村的,蘇晴雪的本家,蘇家那幾個堂兄弟。

當初蘇晴雪父母出事,就是他們幾個跳得最歡,不僅霸佔了蘇家的田地,還到處宣揚蘇晴雪是“災星”,把她趕出了村子。

為首的叫蘇大頭,長得人高馬大,一臉橫肉。

他身後跟著兩個瘦猴似的青年,正一臉不屑地看著周祈年。

蘇大頭走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櫃檯上的狍子皮,眼睛裡頓時冒出貪婪的光。

“行啊你,周祈年,長本事了。”

他繞著周祈年走了一圈,伸手就要去拿那張皮。

“這是從我們蘇家山頭打的吧?按規矩,得見者有份。”

周祈年終於抬起了頭,眼神冷得像冰。

“你的手不想要了?”

蘇大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被周祈年那眼神看得心裡一突。

這還是那個見了他們就點頭哈腰的窩囊廢?

“你他孃的跟誰橫呢!”

蘇大頭惱羞成怒,仗著人多就要發作。

“你們蘇家山頭?”

周祈年嗤笑一聲。

“這後山什麼時候刻上你蘇家的名字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

“還有,”周祈年往前踏了一步,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我打獵,憑的是我自己的本事。你們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來分一杯羹?”

收購站那中年男人一看要打起來,連忙出來和稀泥。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

蘇大頭身後的一個瘦猴尖著嗓子喊道。

“跟他有什麼好說的!他娶了我們村的災星,現在肯定也一身晦氣!指不定這狍子就是自己撞死的,讓他撿了個便宜!”

“就是!蘇晴雪那個賤人,剋死爹剋死娘,誰沾上誰倒黴!”

“周祈年,你也是個糊塗蛋,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撿個破鞋!”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周祈年的臉色,瞬間沉到了底。

他可以忍受別人說他,但絕不能忍受他們侮辱蘇晴雪。

“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

蘇大頭梗著脖子。

“我就不放乾淨,怎麼了?那個災星……”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祈年動了。

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動的,只覺得眼前一花。

下一秒。

“咔嚓!”

一聲脆響。

蘇大頭抱著自己的手腕,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他的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脫臼了。

另外兩個瘦猴嚇傻了,愣在原地。

周祈年甩了甩手,眼神冷漠地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蘇大頭。

“我剛才提醒過你。”

收購站的中年男人也嚇得臉色發白,他沒想到這個看著老實的年輕人,下手這麼狠。

“你……你敢打人!我要去報告公社!”

剩下的一個瘦猴色厲內荏地叫道。

周祈年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那個瘦猴被他一看,嚇得一個哆嗦,後面的話全嚥了回去。

“滾。”

周祈年只說了一個字。

兩個瘦猴屁滾尿流地扶起還在慘叫的蘇大頭,連滾帶爬地跑了。

收購站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原身因為常年酗酒,身體多少有些羸弱,可週祈年前世的特種兵經驗讓他的戰鬥技巧極其出色,這蘇大頭不過小混混一個,解決起來輕而易舉!

中年男人看著周祈年,眼神裡多了幾分敬畏。

“小夥子……這……”

“同志,麻煩你給估個價吧。”

周祈年像個沒事人一樣,指了指櫃檯上的東西。

“哦,哦,好。”

中年男人回過神來,連忙開始驗貨。

這張狍子皮品相極佳,他給開了八塊錢的高價。

那副下水,也給了一塊二。

一共九塊二毛錢。

在這個年代這可是一筆鉅款,夠普通農戶大半年的嚼用了。

周祈年接過錢和幾張布票,道了聲謝,轉身就走。

中年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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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是個狠人。

蘇家那幾個潑皮,這回算是踢到鐵板了。

……

周祈年揣著錢,心裡盤算著要買的東西。

米,面,鹽,油,布。

這些是過冬的必需品。

他先去了供銷社,供銷社裡人不多,售貨員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大姐,態度愛答不理。

“買什麼?”

“買鹽。”

“要糧票。”

周祈年把錢和糧票遞過去。

胖大姐這才抬起眼皮,接過錢票,扔過來一包粗鹽。

周祈年又買了些火柴和一小瓶煤油,留著點燈用。

接著,他去了糧站。

白麵精貴,不僅貴,還要全國糧票,他沒有。

他用地方糧票買了二十斤玉米麵,又買了三十斤高粱面。

這些粗糧雖然剌嗓子,但頂餓。

扛著五十斤的糧食袋子,周祈年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這才是過日子的感覺。

路過一個賣雜貨的攤子,他停下了腳步。

攤子上擺著一些針頭線腦,還有花花綠綠的糖紙包著的硬糖。

他想起了週歲安那雙渴望的眼睛。

“同志,這糖怎麼賣?”

“一分錢兩塊。”

周祈年數出五分錢。

“來十塊。”

他又走到布店,用布票扯了五尺粗棉布,又咬牙買了二斤棉花。

這棉花貴得嚇人,幾乎花光了他剩下的錢。

但一想到蘇晴雪和週歲安身上那單薄的衣服,他就覺得值。

這個冬天,不能再讓她們凍著了。

……

當週祈年扛著一個大糧袋,手裡還提著棉花和布料回到村口時,又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

“年娃子回來了!”

“我的天,他扛的那是糧食吧?得有幾十斤!”

“他哪來的錢和票?”

劉翠花從人群裡擠出來,看著周祈年手裡的東西,眼珠子都紅了。

“周祈年,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把狍子肉都賣了?”

周祈年懶得理她,繞開她就要走。

劉翠花不依不饒地攔住他。

“我就說你小子不安好心!昨天分肉裝大方,今天就把好東西拿去換錢自己享受!你對得起大夥嗎?”

周祈年停下腳步,把肩上的糧袋往地上一放,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冷冷地看著劉翠花。

“我賣我自己的東西,換我自己的糧食,關你屁事?”

“你……”

“我警告你,劉翠花,別再來惹我。”

周祈年指著她的鼻子。

“再有下次,就不是互相撂幾句狠話那麼簡單了。”

“我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這句話他說得殺氣騰騰,周圍的村民都倒吸一口涼氣。

劉翠花嚇得臉都白了,她毫不懷疑,現在的周祈年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她張了張嘴,一個字都不敢再說,灰溜溜地鑽回了人群。

周祈年重新扛起糧袋,大步回家。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蘇晴雪和週歲安正坐在院子裡,一個在縫補衣服,一個在玩石子。

看到周祈年,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哥!”

“祈年哥!”

周祈年把東西都放在地上。

蘇晴雪看著那一大袋糧食,還有嶄新的布料和雪白的棉花,眼睛都看直了。

“這……這都是你買的?”

“嗯。”

周祈年從口袋裡掏出那十塊用糖紙包著的糖,遞給週歲安。

“給你的。”

週歲安看著五顏六色的糖果,小嘴張成了“O”型。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剝開一顆放進嘴裡。

一股無法形容的甜味,瞬間在舌尖上化開。

“甜!”

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周祈年又把布和棉花遞給蘇晴雪。

“天冷了,給你和安安做兩件厚棉襖。”

蘇晴雪抱著那柔軟的棉花,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身上還帶著山路的風塵,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可他的眼睛卻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這個男人,正在用他的肩膀為她們撐起一片天,一個能遮風擋雨,能讓她們吃飽穿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