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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我們讀著這些二十多年前留下的、血淋淋的文字,彷彿能透過紙張,看到當年那些勘探隊員在絕望和恐懼中掙扎、崩潰的景象。他們觸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試圖開啟“門”,卻引來了更可怕的注視。他們提到了“鑰匙理論”,提到了“門”,提到了“源質是門的碎屑,是渴的迴響”……

這一切,和溫行之的瘋狂,和那“古穢”的甦醒,似乎都連成了一條清晰而恐怖的線索!

“鑰匙……枷鎖……”斌子喃喃重複著最後那句話,目光落在那金屬收容單元上,又猛地轉向我,“霍娃子!你那枚銅錢!溫行之說過,你那銅錢是‘鑰匙’!還有三娘!她被‘源質’侵入,是不是也成了某種‘鑰匙’或者‘橋’?”

我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銅錢沉寂冰冷。而三娘……如果勘探隊的記錄是真的,“源質”是“門的碎屑”,是“渴的迴響”,那麼融入三娘體內的那部分,會不會就像一顆種子,一個信標,在不斷吸引著“門”後的東西,或者說,吸引著那個“古穢”?

就在這時,實驗室裡那一直微弱存在的、類似儀器低鳴的嗡嗡聲,陡然發生了變化!頻率加快,聲音變大,變成了一種尖銳的、帶著干擾雜音的鳴響!同時,實驗室天花板上的幾盞早已熄滅的應急燈,燈管竟然開始劇烈地閃爍起來,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那個金屬收容單元G-03,表面的電路紋路光芒驟然變亮!暗綠色的熒光暴漲,幾乎要透過觀察窗溢位來!內部那團蠕動的物質瘋狂地衝撞著容器內壁,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不好!這東西被引動了!”老白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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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離開這裡!”斌子當機立斷,也顧不上再看其他檔案,轉身就往外衝!

我們手忙腳亂地衝出實驗室。就在我們踏出門口的剎那,身後實驗室裡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液體潑灑和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臭氧、化學灼燒和純粹惡意的氣息從門內狂湧而出!

我們頭也不敢回,沿著通道拼命朝地圖上標註的“緊急疏散通道”方向狂奔!身後,實驗室方向傳來的異常聲響和能量波動越來越劇烈,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掙脫束縛!

緊急疏散通道的入口在前廳另一側,是一扇厚重的、帶有醒目綠色箭頭標誌的密閉鐵門。幸運的是,這扇門沒有上鎖,只有一個巨大的旋轉閥盤。

斌子和老白合力,奮力轉動閥盤。閥盤鏽蝕嚴重,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緩慢地轉動。每轉一圈,我們的心就揪緊一分,身後的危險似乎就更近一分。

“快點!快點啊!”泥鰍急得直跳腳。

終於,“哐當”一聲,閥盤轉到了底,門內部的鎖舌彈開。斌子用力一拉——

門開了。後面不是想象中的明亮出口,而是一條更加狹窄、傾斜向上、漆黑一片的管道!管道直徑約一米五,內壁是光滑的金屬,佈滿了灰塵和蛛網,不知通向何處。一股陳腐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從管道深處緩緩流出。

沒有選擇了!

“進去!快!”斌子率先鑽了進去。老白揹著黃爺緊隨其後。我扶著三娘,把她推進管道,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泥鰍最後一個進來,反手試圖把鐵門關上,但門太重,只能虛掩。

管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手電光晃動。我們手腳並用,在傾斜光滑的管道里向上攀爬。管道很長,似乎沒有盡頭。身後,基地深處傳來的異常聲響被厚重的金屬門和管道隔絕,變得微弱模糊,但那無形的壓力和恐懼,卻如影隨形。

爬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我們幾乎要筋疲力盡、懷疑這管道是否真的通向地面時,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光線——不是手電光,而是自然的、灰白暗淡的天光!還有隱隱的風聲!

出口!

我們精神大振,用盡最後力氣向上爬去。

光線越來越亮,風聲越來越清晰。終於,我們爬到了管道的盡頭。盡頭被一個鏽蝕嚴重的金屬格柵封著,格柵外面,是灰濛濛的天空,以及呼嘯而過的、帶著泥土腥味和草木氣息的山風!

我們出來了!真的從那個恐怖的地下基地裡出來了!

斌子用柴刀奮力撬開已經鬆動的格柵,率先鑽了出去。我們依次跟上。

當雙腳再次踏上堅實的、生長著普通雜草和灌木的山坡土地時,我們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貪婪地呼吸著雖然不清新、但至少“正常”的空氣,回頭望去,出口隱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和亂石之後,毫不起眼。遠處,是我們逃出來的那片丘陵地帶,依舊籠罩在淡淡的、不祥的霧氣中,但那令人絕望的暗綠色腐化區域,似乎被一道起伏的山樑隔開了,暫時沒有蔓延到這裡。

我們癱倒在草叢裡,精疲力盡,但心中卻充滿了逃出生天的狂喜。

然而,這狂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一直昏迷的三娘,在被山風吹拂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但很快,一種深切的、彷彿源自靈魂的恐懼和悲哀瀰漫開來。她沒有看我們,而是望著遠處那片被霧氣籠罩的丘陵,望著更深處,望著西安城的方向,嘴唇翕動,吐出幾個微弱卻清晰得令人心碎的字:

“它……記住了……味道……我們……逃不掉的……永遠……”

她的話,像一道冰冷的枷鎖,瞬間鎖住了我們剛剛獲得的短暫自由。

我們帶出來的,不僅僅是疲憊和傷痕。

還有那如附骨之蛆的“印記”,以及一個被徹底驚醒的、古老而飢餓的存在的……“記憶”。

三娘那句話,像把生鏽的鈍刀子,慢慢地、實實在在地割開了我們剛剛冒出頭的、那點可憐的慶幸。山風還在吹,吹得人臉上發僵,心裡頭那點逃出生天的熱乎氣,眨眼間就被颳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片冰碴子。

“記……記住了味道?”泥鰍臉色比紙還白,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地在我們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三娘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啥意思?那東西……那鬼東西,還能記住咱?”

沒人回答他。但答案,其實已經像這山坡上越來越重的暮色一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二十多年前那些勘探隊員的絕筆記錄還歷歷在目——“源質非物,是‘門’的碎屑,是‘渴’的迴響”。一個被“渴”驅使的東西,一旦“嘗”到了“味道”,會輕易放棄嗎?尤其是三娘,她體內融入了“源質”的碎片,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移動的“信標”。

斌子狠狠吐了口帶著血沫子的唾沫,抹了把臉,臉上橫肉抖動,眼神兇得嚇人,但那兇光底下,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一絲……茫然。他看了看癱在地上、眼神空洞望著遠方的三娘,又看了看靠在一塊石頭上、氣息微弱昏迷不醒的黃爺,最後目光落在老白和我身上。

“記不記住的,現在說啥都晚了。”他聲音嘶啞,透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咱從哀牢山到西安城,再到這鬼地方,跟那玩意兒早就結了死樑子!它記住咱,咱還想弄死它呢!光怕有屁用!”

他頓了頓,掃了一眼四周。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背風的山坡,長著些稀稀落落的灌木和枯草,遠處是連綿的、顏色正常的土黃色山丘,更遠處天際線附近,依稀能看到一些低矮房屋的輪廓,像是個小村子。至少,暫時看不到那令人作嘔的暗綠色腐化植被和灰紅霧氣。

“眼下要緊的是找個地方落腳!”斌子指了指遠處那些房屋輪廓,“瞅見沒?像是有人煙。咱現在這副德行,跟叫花子沒兩樣,沒吃沒喝,掌櫃的和三娘這情況,再不找個地方緩緩,沒等那東西追來,咱自己就先垮了!”

老白默默點頭,他正小心地檢查著黃爺的狀況。黃爺依舊昏迷,但呼吸還算平穩,只是嘴唇乾裂得厲害。三娘則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眼睛望著霧氣籠罩的來路方向,彷彿靈魂已經飄到了那裡。

“斌子哥說得對,”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那種沉重的、被標記的恐懼感中掙脫出來,“先找地方弄點吃的喝的,處理傷口。三娘和黃爺不能再折騰了。那村子……希望沒問題。”

我們重新打起精神,互相攙扶著,朝著遠處那個小村子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拖在身後崎嶇的山路上,顯得有些悽惶。

村子比看起來還要小,更破敗。幾十間低矮的土坯房和石頭房雜亂地擠在山坳裡,大多牆皮剝落,屋頂歪斜。村子裡靜悄悄的,幾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幾縷稀薄的炊煙從個別煙囪裡懶洋洋地飄出來,很快被山風吹散。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柴火味、牲畜糞便味和山區特有的、略帶潮溼的泥土氣息。

這景象雖然荒涼,卻讓我們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至少,這裡是“正常”的。沒有詭異的植物,沒有甜膩的腐朽氣味,沒有那種無處不在的、令人心悸的壓抑感。

我們這副模樣進村,肯定會引起注意。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斌子打頭,老白揹著黃爺,我扶著三娘,泥鰍提著所剩無幾的包袱,踉踉蹌蹌地走進了村子。

村裡唯一一條像樣的土路坑窪不平,路旁蹲著幾個曬太陽的老頭,穿著打補丁的棉襖,抄著手,看到我們這群陌生人,尤其是我們狼狽不堪、渾身血汙塵土的樣子,渾濁的眼睛裡都露出了警惕和好奇,但沒人主動搭話,只是默默地看著。

斌子走到一個看起來面相比較和善的老頭跟前,勉強擠出個笑容,用帶著外地口音的腔調問:“大爺,跟您打聽個事兒,村裡有赤腳大夫嗎?或者……能借宿的地兒?我們進山採藥,遇上點麻煩,有人傷了。”

那老頭上下打量了我們幾眼,尤其是在昏迷的黃爺和眼神渙散的三娘身上停了停,吧嗒了一口旱菸,慢悠悠地說:“採藥的?這季節,這地界,可不太平。赤腳大夫?村東頭老孫頭倒是會點土方子。借宿……”他猶豫了一下,指了指村子最西頭、靠近山腳的一間看起來格外破舊、幾乎要倒塌的土坯房,“那老屋空了好些年了,原先住的老光棍去年沒了,你們要是不嫌棄晦氣,可以湊合一宿。吃的……自家都緊巴,怕是勻不出多少。”

有地方落腳就行!我們連忙道謝。按照老頭的指點,來到村西頭那間破屋前。屋子確實破得可以,門板都掉了一半,窗戶用破木板釘著,裡面黑咕隆咚,一股濃重的黴味和灰塵味。

但此刻,這破屋就是我們眼裡的天堂。至少有個屋頂,能擋風遮雨(勉強),能讓我們暫時脫離野外那無時無刻不在的恐懼目光。

我們簡單清掃出一塊相對乾淨的地方,鋪上帶來的、早已骯髒不堪的褥子,把黃爺和三娘安頓下來。老白從懷裡摸出最後一點錢,讓泥鰍去村裡看看能不能買點吃食和乾淨的水,再請那位“老孫頭”過來看看。

泥鰍揣著錢,畏畏縮縮地去了。斌子和我則檢查了一下破屋的情況,把還能用的半扇門板勉強固定好,又找了些乾草堵住漏風的牆縫。

忙活完,天已經徹底黑透了。破屋裡沒有燈,只有從破門板和牆縫裡透進來的、清冷的月光。我們圍坐在冰冷的地上,聽著外面山風吹過破屋發出的嗚咽聲,誰也沒說話,只有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泥鰍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他懷裡抱著幾個冷硬的、黑乎乎的雜麵窩頭,還有一個破瓦罐,裡面裝著渾濁的井水。身後跟著一個乾瘦佝僂、滿臉皺紋、提著一個破舊木頭藥箱的老頭,應該就是老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