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盒子裡的三樣東西沉甸甸地擺在石臺上,像三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們眼睛生疼,心裡頭更是翻江倒海。地下基地?源質研究報告?還有那把鑰匙和密封的金屬筒?
無錯書吧二十多年前那支703勘探隊的影子,從未如此清晰地壓在我們頭頂。他們不是簡單的過客,他們是先行者,是調查員,甚至可能……是第一批陷在這個巨大恐怖謎團裡的犧牲品。他們留下的東西,是救命的稻草,還是更深的陷阱?
“看這地圖,”斌子把那張防水油布地圖在石臺上儘量攤開,手電光湊近,我們幾個腦袋也擠在一起,“這地方……就在咱們腳底下?”
地圖繪製得很專業,線條清晰,標註明確。能清楚地看到,我們所在的這個石屋和外面的廢棄蓄水池,在地圖上被標註為“地面駐點4號”和“蓄水池(已廢棄)”。而從“地面駐點4號”內部,一個向下的箭頭指向一條狹窄的通道,標註著“應急豎井入口(備用)”。通道垂直向下延伸約二十米後,連線著一個相對開闊的、標著“下層基地前廳”的區域。再往裡,則分佈著幾個大小不一的房間,包括“倉庫”、“宿舍區”、“分析實驗室”、“裝置間”,以及最深處一個被特別圈出、寫著“主豎井連線處”和“高活性區(危險!)”的地方。地圖上還用紅色虛線標出了幾條可能的路線,其中一條從“分析實驗室”旁邊,蜿蜒通向一個畫著出口符號的位置,旁邊標註:“緊急疏散通道(理論出口,未驗證)”。
理論出口,未驗證。這八個字像盆冷水。但無論如何,這是一條明確的、通往地下的路,而且可能有出口!
“這豎井入口在哪兒?”斌子立刻抬頭,目光在石屋內掃視。
我們順著地圖的指示,在石屋內側那面背靠池壁的牆上尋找。剛才發現壁龕的地方就在這面牆,但壁龕裡除了鐵盒子空空如也。我們用手仔細敲打牆壁每一寸,尤其是靠近地面的部分。
“咚……咚咚……”
當敲到壁龕下方、靠近牆角的一塊不起眼的、顏色略深的石板時,聲音再次出現了空洞的迴響!
這塊石板比周圍的牆面稍微凹陷一點,邊緣的縫隙裡填滿了黑色的汙垢和灰塵,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異常。石板大約一米見方,表面沒有任何把手或機關。
斌子蹲下身,用柴刀尖端插入石板邊緣的縫隙,用力撬動。石板比封堵壁龕的石頭要厚重得多,撬了幾下紋絲不動。
“可能卡死了,或者從裡面鎖住了。”斌子喘著氣。
“試試這個?”我把那把從鐵盒子裡拿出來的黃銅鑰匙遞過去。鑰匙造型很奇特,頭部不是普通的齒狀,而是一個複雜的、像某種精密齒輪組合的凸起。
斌子接過鑰匙,對著石板邊緣仔細尋找。果然,在石板右下角一個極其隱蔽的、被汙垢覆蓋的凹陷裡,發現了一個幾乎與石板顏色融為一體的、很小的鎖孔!
鑰匙插進去,嚴絲合縫。斌子用力一擰。
“咔噠……”
一聲沉悶的機括響動從石板後面傳來。緊接著,這塊沉重的石板,竟然緩緩地、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方形洞口!一股更加陰冷、乾燥、帶著濃重鐵鏽和灰塵味道的氣流,立刻從洞裡湧了出來,吹得我們一陣咳嗽。
洞口大小剛夠一人透過,邊緣是光滑的水泥澆築的,還嵌著生鏽的金屬滑軌。一道陡峭的、同樣用水泥加固過的階梯,沿著洞口邊緣螺旋向下,沒入深不見底的黑暗。手電光往下照,階梯盤旋,看不到底,只有無盡的幽深。
應急豎井入口!真的存在!
我們互相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猶豫和決絕。猶豫,是因為下面未知的黑暗和可能隱藏的危險(地圖上可是標著“高活性區(危險!)”)。決絕,是因為我們沒有退路了。地面上的腐化區域正在蔓延,這片“淨土”不知能維持多久,而且我們迫切需要找到出路,找到可能解決三娘身上問題的線索。
“下!”斌子咬了咬牙,率先將腳探向階梯,“我先下,老白,你揹著掌櫃的跟緊我,霍娃子,你照顧三娘和泥鰍殿後!都小心腳下!”
他擰亮手電(換上了最後一塊備用電池,光線強了一些),一手舉著,一手扶著冰冷溼滑的水泥牆壁,開始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老白將黃爺重新綁好,深吸一口氣,緊跟其後。我攙扶著依舊意識不清、但似乎對“下去”這個指令沒有太大抗拒的三娘,泥鰍則戰戰兢兢地跟在我後面,手裡緊緊攥著那把鏽跡斑斑的鐵鉗(從石臺上拿的,算是件武器)。
階梯很陡,旋轉的角度很大,走在上面有種眩暈感。水泥臺階邊緣多有破損,有些地方還覆蓋著滑膩的苔蘚(這裡如此乾燥,苔蘚從何而來?)。空氣越來越冷,越來越乾燥,那股鐵鏽和灰塵的味道也越來越濃,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類似臭氧或者……電離空氣後的奇怪氣味。手電光在螺旋的階梯上投下晃動的、扭曲的巨大影子,像是無數蟄伏的怪物。
向下走了大概十幾米,階梯終於到了盡頭,連線著一個相對寬敞的平臺——地圖上標註的“下層基地前廳”。
前廳不大,約莫三四十平米,同樣是水泥澆築,但顯得更加破敗。角落裡堆著一些朽爛的木箱碎片和散落的、鏽蝕成廢鐵的金屬零件。牆壁上原本可能裝著照明裝置,但現在只剩下幾個黑洞洞的、電線裸露的基座。地面落著厚厚的灰塵,灰塵上沒有任何足跡——至少在很長很長時間內,沒有活物來過這裡。
前廳連線著幾條通道,分別通向不同的區域。我們對照著地圖,找到了通往“分析實驗室”和“緊急疏散通道”的方向。
“先去實驗室!”斌子指著地圖,“報告和可能的研究資料應該在那裡!看看能不能找到對付那鬼東西的辦法,或者至少弄清楚它到底是啥!”
我們穿過了前廳,走進了一條更加狹窄、天花板更低的通道。通道兩側是緊閉的、厚重的鐵門,門上用紅漆寫著模糊的編號和用途:“倉庫1”、“裝置間”、“宿舍1”……大多數門都鏽死了,或者被從裡面堵住了,推不開。
空氣裡的那股電離氣味在這裡變得更明顯了,而且隱隱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儀器低鳴的嗡嗡聲?但這基地廢棄了二十多年,怎麼可能還有儀器運轉?
我們心中疑竇更甚,腳步也放得更輕。
終於,我們來到了標著“分析實驗室”的鐵門前。這扇門比其他門看起來要厚重一些,門縫密封得也相對較好。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很小的、帶防護網的觀察孔,但玻璃早已模糊不清。
斌子試著推了推門,紋絲不動。他找到門邊的密碼鎖盤——老式的機械轉輪密碼鎖,上面結滿了蛛網和灰塵。
“試試這個?”我拿出那個密封的金屬小圓筒。圓筒上的閃電符號,和實驗室門上一個小小的、幾乎磨平的閃電標誌似乎有點相似。
斌子接過圓筒,小心地捏碎外面的蠟封。圓筒裡面是一小卷微縮膠捲?不,是一張捲起來的、極薄的金屬箔紙。展開後,上面用鐳射蝕刻(那個年代就有鐳射蝕刻?)著一串複雜的數字和符號。
“像是密碼。”老白湊過來看了一眼。
斌子對照著金屬箔紙上的符號,開始小心翼翼地轉動門上的密碼鎖轉輪。每個轉輪都有幾十個刻度,轉起來發出“咔噠咔噠”的輕響,在寂靜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咔噠……咔噠……咔……噠!”
當最後一個符號對準刻度時,鎖盤內部傳來一聲清脆的解鎖聲!
斌子用力一拉門把手。
“嘎吱——轟隆——”
沉重的鐵門向內緩緩開啟,帶起一陣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混合著化學藥劑、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腐朽氣味的狂風,撲面而來!灰塵漫天飛舞,在手電光柱中如同狂舞的雪片。
我們捂住口鼻,等了好一會兒,塵埃才稍稍落定。手電光射入實驗室內部。
實驗室比想象中大。裡面排列著好幾張厚重的、覆蓋著厚厚灰塵的金屬實驗臺,臺上還散落著一些燒杯、量筒、玻璃器皿的碎片,以及幾臺造型笨重老舊的儀器——顯微鏡、離心機、某種光譜分析儀的殘骸。牆壁一側是巨大的金屬櫃子,櫃門有的緊閉,有的半開著,露出裡面一排排早已空了的玻璃瓶架和標籤模糊的化學藥劑瓶。另一側牆壁上,掛著一塊巨大的、已經碎裂的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一些複雜的化學式和潦草的資料,但大部分都模糊不清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實驗室中央,一個用透明樹脂玻璃(已經發黃、佈滿裂紋)圍起來的獨立操作檯。操作檯上固定著一些奇形怪狀的金屬夾具和探頭,而在操作檯的中心,一個特製的、帶有複雜介面和密封圈的金屬基座上,赫然放著一個東西——
一個和我們從溫行之那裡看到的、灰黑色陶罐大小相仿,但材質完全不同的容器!
那是一個由某種暗銀色金屬製成的、表面佈滿了細微電路般紋路的圓柱形容器!容器是密封的,頂部有一個小小的、閃爍著極其微弱、幾乎看不見的暗綠色熒光的觀察窗。容器表面一塵不染,與周圍佈滿灰塵的環境格格不入!那些電路般的紋路里,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滅的流光在緩緩遊走!
而在容器旁邊,散落著幾張泛黃的、寫滿了資料和手寫註釋的檔案紙。檔案紙被一個沉重的、鏽跡斑斑的鐵鎮紙壓著,防止被風吹走。
“源質收容單元(編號:G-03)”!
金屬容器旁邊,一張檔案紙的抬頭,清晰地寫著這樣一行字!
我們心臟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703勘探隊,不僅研究“源質”,他們甚至成功捕獲並收容了一部分“源質”?就在這裡?在這個地下基地裡?而且看樣子,這個收容單元似乎……還在低功耗運轉?否則如何解釋那微弱的熒光和紋路里的流光?
斌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隔著發黃開裂的樹脂玻璃,仔細觀察那個金屬容器。容器本身沒有任何標識,只有那個小小的觀察窗,透過渾濁的樹脂玻璃和容器自身的視窗,勉強能看到裡面似乎是一團緩慢蠕動、顏色不斷變幻的、非固非液的暗沉物質。
“這就是……‘源質’?”泥鰍聲音發顫。
“看起來是。”老白也湊近看著,眼神複雜,“他們竟然能把這種東西裝起來……當年的技術……”
我則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散落的檔案。小心地移開鐵鎮紙,拿起最上面一張。紙張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上面是鋼筆寫就的凌亂字跡,很多地方被反覆塗改,透露出書寫者當時極度的焦慮和緊迫。
“……G-03樣本活性持續衰減,但基礎波動仍在。嘗試了十七種已知抑制劑,效果均不顯著,或引發劇烈排斥反應。其與‘孤山’主源質的共鳴頻率測定異常困難,干擾太大。張工推測,收容行為本身可能已擾動主源質的穩定,導致近期地表異常加劇(黑泥擴散、植被變異、精神干擾頻發)……”
“……王隊長堅持撤離,認為專案已失控,危險性遠超預估。但上級命令含糊,要求‘獲取關鍵資料’,‘評估潛在價值’。矛盾。裝置故障率激增,尤其是電子裝置,彷彿有東西在‘吃’掉電路的邏輯。備用發電機出力不穩,燈光時明時滅。有隊員報告在走廊看到‘影子’,聽到‘低語’,與地表症狀一致。基地內部也開始被滲透了……”
“……10月10日。最後的嘗試。根據‘鑰匙’理論(見絕密檔案K-7),我們嘗試用特定頻率的諧振波‘安撫’G-03,並同步刺激‘孤山’主源質,試圖建立臨時穩定通道,獲取深層結構資訊。實驗在23:17分啟動。23:43分,G-03活性驟增300%,諧振波失控,主源質產生強烈反向共鳴!整個基地都在震動!所有儀器讀數爆表!我們看到了……看到了門!在資料流的噪音裡!它開了條縫!裡面有東西……在往外看!不!是它在往裡看!它在看我們!實驗緊急中止!……”
“……10月11日。後果嚴重。三名直接操作員昏迷,生命體徵微弱,腦電波呈現無法解讀的混沌波形。七名附近人員出現嚴重精神崩潰、自殘行為。G-03收容單元出現不明物質洩漏(暗紅色,高腐蝕性,疑似‘源質’降解物或副產物)。主源質波動烈度提升至災難級別。地表駐點報告黑泥已淹沒三號點,正向四號點蔓延。無線電徹底中斷。我們被遺忘了,或者……被放棄了。逃不掉了。最後的記錄。願後來者……警惕。‘源質’非物,是‘門’的碎屑,是‘渴’的迴響。鑰匙,或許也是枷鎖。”
記錄到此為止。最後的字跡已經潦草得幾乎無法辨認,帶著深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