緱氏山頂生機蓬勃,煥然一新,除卻那把寶劍往外對映出的寒光之外,空中還有許多霞光異彩,交織輝映,極其絢爛。
正於此間,更高的地方,忽有一縷白煙緩緩垂下,正正落在丹臺上的那株異草上方,隨即白煙匯聚成團,扭曲之間,之間化作適才剛剛見過的那隻遨遊太虛的白鶴,雙翅一展,一足立於異草之上,仰天長唳,嘹亮尖銳,恍如一道雪白的寒光陡然劃破夜空那般,震得寰宇之內群星輝耀。
緱氏山忽然劇烈震動起來。
葉知秋愕然莫名,竟然有些站不穩當,只能被迫蹲身伏地。
隨即駭然抬頭,正見那隻突如其來的白鶴,已經消失不見,而本應該插在丹臺之中的寶劍,更是不知如何竟已來到異草上方,綻放大片寒光凜冽,拔地而起,一眼望去,寒光好似壁立千仞的巍峨高山,並且還在不斷長大,以至於短短片刻之後,就已幾乎覆蓋整座缽池山,一時間天驚地動,天搖地晃,也似是整座缽池山的空間都在隨之而坍塌,寒光覆蓋之下,茫茫一片。
寶劍錚錚而鳴,恍如龍吟虎嘯。
頃刻間,只聽一聲呼嘯,寶劍閃著寒光消失不見。
葉知秋正覺莫名,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極為悲慼的龍吼。
而後一切便都平靜下來,所有異象消失不見,連同這座緱氏山頂,原本鬱鬱蔥蔥生機繁茂的景象,也如一場大夢那般,一旦清醒,再看去,四野荒涼,茫茫枯寂,什麼瓊花異草,什麼異彩紛呈,全都已經重歸虛無。
唯獨坐于山頂正中的丹臺,黑白二色,瑩澤如玉,依然留在原地沒有消失。
其上異草,根莖迅速枯敗下來,最終似因無法承受其上那顆拳頭大小恍如肉質的果實,咔嚓折斷,又化齏粉,消失不見,獨留果實砰然墜在丹臺上面,表皮光澤,隱隱泛著一層蒼白的光毫。
待到近前,細看去,才見果實形如蟾蜍趴臥,通體瑩澤,油潤細膩,恍如一團白肉雕刻而成,並且任何細節全都生得極為細緻,栩栩如生,讓人一眼看去之後,只覺得這團異草果實,極有可能突然變成一隻真正的蟾蜍,一躍而去。
“吱~~吱~~吱~~”
身後傳來蛐蛐兒鳴叫,莫名讓人感到有些急促。
葉知秋回頭望見,那隻原本趴在石頭上的赤胸墨蛉,突然轉身一躍而去,跳下懸崖。
想不開了?
葉知秋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但沒管它,目光重新回到眼前之物,心下已經猜得出來,這團形如蟾蜍的果實,大機率是傳說中的白蝦蟆,也便當年王喬煉丹得道之前曾經吞服過的所謂肉芝——真正見到此物之前,他還曾在心中猜測,那於記載之中一名白蝦蟆,一名肉芝的寶藥,究竟會是什麼模樣,總不能是蝦頭蛤蟆身的醜態吧?
此間真正見到之後,才知原是形似蝦蟆,才有此名,而非純白色的蝦與蟆。
隨即目光轉向腳下這座巨大的丹臺。
其上陣法,對他而言並不能算特別陌生,五行八卦陣罷,早先於那長在山福地的時候,他就曾見神符隸屬於是地魁星的朱仝,利用靈力行走固定的路徑,闖過固定的穴竅,使過依照跺腳成陣的手段,陣法便是與此十分近似的五行八卦陣。
當然葉知秋自己也會,曾在牛角塔中翻過一些記載各種陣法的書本,其中就有記載五行八卦陣。
不過書本當中對於此陣的評價,卻很奇怪,既說它是所有陣法的基礎與起點,也說它是陣法一道的極限與巔峰,箇中道理,不可言述,唯有心領,方可神會。
葉知秋倒是能夠理解前面一句。
因為天下間的各種陣法,不說全部,十有八九都是脫胎於此陣,以至於那些陣法一旦構成,其中線條字元排列等等,基本上都可以或多或少尋到一些陰陽五行八卦的影子。
但是眼前這座五行八卦陣,要比他所掌握的那種更加繁複些。
並且很奇怪的,陣法線條以及古代文字,全被某種手法鑄造而成的刻痕勾連起來,以至於看似一座迷宮那般。
葉知秋對此不甚理解,看不明白,畢竟他在陣法方面,並未加以細緻鑽研,所以最多也就只是粗通皮毛,懂得如何按部就班使用一些比較基礎的東西,可要讓他去做變陣,亦或是在陣法的原有基礎上增添或縮減,根本無異於登天。
所以眼前這座陣法究竟要比原本的五行八卦陣,多了哪些玄妙之處,只憑這些,看不明白。
或許是跟煉丹有關?
葉知秋皺了皺眉,隨即放鬆,不在這件事上多做計較,走上丹臺,將那如一雪白蟾蜍趴在地上的肉芝彎腰撿起,但才重新直起身來,山頂忽又劇烈一晃,並且還有一股極為龐大的威壓突如其來,讓他一時間反應不及,踉蹌倒地。
隨後便見丹臺上面的陣法,線條以及古代文字的字元,全都逐漸亮起朦朦微光,並從最開始的微弱雪白,漸漸變得赤紅耀眼,同時一股極為熾盛的溫度,也隨光芒變化逐漸出現,將在丹臺上的葉知秋給完全籠罩。
於是不僅這股極為強盛的威壓,將他壓得動彈不得,並且那股極為熾盛的穩如,還如一團烈火那般,將其吞噬,甚至高溫輕易“灼穿”肌膚血肉,直達體內經絡骨髓,由內而外用力灼燒他的肉身,好像落入煉丹爐中,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全都正在這股高溫之下,不斷融化。
葉知秋瞠目欲裂,臉頰迅速充血變得血紅,趴在丹臺上面,咬牙切齒,努力想要掙扎離開,但是就連一根手指也難動彈,甚至高溫彷彿已經“灼穿”他的喉嚨,就連聲音也難發出。
白蝦蟆,亦或該說是肉芝,恰恰落在他的面前,大肚朝天。
似乎是這丹臺之中迸發出來的高溫,也將這份寶藥影響,原本通體雪白瑩澤的肉芝,迅速變得紅如烙鐵,並且邊緣之處,已經開始出現融化的跡象。
不多時後,這隻紅如烙鐵般的白蝦蟆,就已完全不見原本的樣子,表面迅速融化成水,不斷滴落——看似平整的丹臺,似乎存在某種難以察覺的傾斜,並且表面似有油脂,所以那些滴落的赤水,並不粘在丹臺上面,反而如同荷葉上的水煮一般,渾圓滾動,直到落進溝壑之中,方才有些水珠落地的意思,底部粘住溝壑,浸潤、浸透,隨即沿著溝壑緩緩流淌,如同溪水,不高於岸。
葉知秋趴在地上,滿臉赤紅,額頭脖頸青筋暴起,雙目圓瞠,佈滿血絲,死死盯著赤紅水流沿著溝壑緩緩流淌。
溝壑刻痕之中升騰而其的赤紅光彩,也將赤水映得更加鮮紅,如血一般。
直到那隻白蝦蟆完全融化,赤水沿著刻痕溝壑緩緩流淌,並且將之完全填滿。
並在最後一筆相互結合的瞬間,整座緱氏山,又是劇烈一晃。
轟!
巨大的聲響,驚天動地,丹臺上面赤光大作,如同火霧流轉一般,迷迷濛濛,最初時還比較平靜,但是很快它便拔地而起,射沖霄漢。
群星閃耀,明光大作,寰宇共震,白鶴再顯,尖唳破天。
但在丹臺上的葉知秋,卻只覺得渾身不受控制地一緊,隨即有如萬千針扎,與那朦朦火霧之中,像是有著什麼纖細的蟲子,正往身體裡面鑽,甚至待到順利進入體內之後,還會沿著經絡血光遊走各處,直至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深入骨髓,渾身上下盡是酥麻疼痛的感覺,卻又偏偏動彈不得,無法抓撓。
並且這種感覺,還在隨著火霧逐漸變得愈發濃郁,愈演愈烈。
葉知秋面容赤紅且猙獰,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動,趴在丹臺上面,而其身下,那些刻痕溝壑之中的赤水,就彷彿是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化作條條纖細的紅流,朝著他的身體灌注而來,輕易透過毛孔鑽進體內,以至於肌膚表面還有肉眼可見的一個又一個隆起,沿著某種既定的路徑,不斷遊走,速度也在越來越快。
此般帶來的痛苦,讓他幾乎咬碎了牙關,嘴角溢血,滿口腥氣。
“啊——!!!”
...
緱氏山下,半人高的草叢之中,一道人影陡然像只蛤蟆那般撲了出去,嘩的一聲之後,撅著屁股左搖右晃,趴在裡面好半天時間,這才突然哈的一聲大笑起來。
“哈哈,被我抓到你了吧,小傢伙!”
無錯書吧黑袍男子雙腿跪地,笑呵呵地直起身來,腦袋上面盡是雜草,手中則是拎著一隻毛髮雪白的野兔。
他管這小東西叫山跳。
然後不懷好意地笑著,抬手屈指砰的一下彈在它的鼻子上。
“讓你再跑!”
隨即仰頭看向山頂方向,眯起雙眼,正見朦朦火霧射沖霄漢的光景,並且尋常肉眼難以瞧見的地方,還有一隻虛幻的白鶴,繞著火柱遨遊飛翔。
黑袍男子驀然咧嘴一笑。
“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