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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臨走之前(下)

酒店,房間。

葉知秋一如往常地赤著上身,盤腿而坐,額頭豎痕嫣紅如血,光毫尺許,眼前可以窺見的是,無數似有若無的亂流充斥著整個房間,雜亂無序,如同成千上萬條水流共同匯入這座不大的池潭,漣漪卷蕩,互相之間卻又沒有任何干擾,一如世間一切本就如同所見一般雜亂無章,卻又始終都在穩定執行。

天地之勢,大道運轉,自是如此。

但是想要尋到其中無形存在的規律,屬實極難,僅以葉知秋而言,甚至無法清楚尋到其中任何一條漣漪運轉的軌跡——相互碰撞間,繁複的漣漪斑駁交錯,時不時地總會看似漁網那般,便在很大程度上干擾了葉知秋的注意力,以至於有時盯得好好的,可是一次碰撞之後,就再難以尋到方才那條漣漪究竟已經去了何處,還是已在碰撞之中湮滅於無形。

那麼當初斬出那一刀時,眼前突然瞧見的,那條筆直纖細如同髮絲一般的細流,又是從何而來?

葉知秋近兩日來已經苦苦思索了許久,方才隱隱有了個猜測。

或許是他此間所見,並非是這天道運轉的真相,而是正被某種未知扭曲、撥亂,所以當他順著這些漣漪嘗試出刀的時候,便也無法再如當初那般,可以裹挾天地之力。

似乎只有這一個解釋才能說得通。

葉知秋緩緩撥出一口濁氣,待到額頭豎痕光毫內斂,方才睜開雙眼。

再以肉眼看去,那些絮亂無常的細流,已然全都消失不見。

葉知秋盤坐原地,低頭仔細斟酌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有一個特別清楚的頭緒,乾脆暫且拋之腦後,起身拿上擱在一旁的那隻酒葫蘆,起身來到天台上,於最邊緣處落座,雙腳懸空,迎著襲面而至的罡風,小口喝酒。

過了今天,待到明日一早,便要啟程。

該做的事情似乎全都已經做完了,只是有些地方,仍舊叫他放不下心。

比如前天他去夏氏集團,偶然察覺到了的那種被窺探感——葉知秋可以十分確定,那種被窺探感是確實存在過的,並且目光尤為貪婪且陰冷,帶著深深的惡念,要比當初他被魚紅鯉暗中窺探的時候,更加令人心驚膽戰。

但是那道目光的主人究竟是誰...

昨天中午,葉知秋曾在暗中又去一趟夏氏集團,但是那種被窺探感並未出現,並且他還曾以額頭豎痕四處觀望,也沒發現任何貌似存在不妥的地方。

就好像那被窺探的感覺,從未真實存在過。

這很奇怪。

葉知秋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並且那份屬於凡人的直覺,至今也沒欺騙過他。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葉知秋喃喃自語,愁眉不展。

正此時際,下方極為空曠的街道上,遠處漸漸走來一個搖晃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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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熱量湧動,以至於整條街道都已彷彿被這烈日烘烤得扭曲起來。

人影漸行漸近,體態頹敗,如一遲暮老人那般,甚至有些直不起腰來,只能拖著腳步緩慢前行,身形略微搖晃之間,頗有一些行將就木的感覺。

葉知秋居高臨下,俯瞰著那人緩慢走來,喝了口酒。

雖然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在北城境內,唯一能夠將他變成這副模樣的,或許也就只有早在前天傍晚時分,便已出發返回京都的石關,不過周小安最終竟然落到這般淒涼的地步,倒是遠在葉知秋的意料之外。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傢伙的神符,應該隸屬於是北極四聖之首的天蓬大元帥真君。

儘管神符品秩的高低,並不能夠代表實力強弱,但是兩者之間,其實也算息息相關,這就像是那些神明各自在找關門弟子,倘若自身潛質不能達到神明的要求,自然不會賜下神符,另外就像那些神符品秩極其低微,隸屬於是各種無名小神的傢伙,就往往沒有什麼習武修行的潛質,並且這些還是在孃胎裡就已註定的東西,哪怕後天再怎麼勤奮,也在彌補潛力不足的方面,無濟於事。

而那所謂的潛力,則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東西。

它牽扯到一個人對於武功技法的悟性,對於靈力運轉路線的記性,甚至關乎身體天生是軟是硬,筋絡長短、骨質如何、先天之氣強弱與否、以及丹田小天地天生寬窄程度等等方面,難以詳述。

所以神符品秩的高低,雖然不能代表實力的強弱,但也可以算是一個判斷的依據。

更何況神符本身品秩還會牽扯到傳承中的修行之法、修行路線,以及術法神通等等方面,這些東西品秩高低,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能走到多遠的距離,走到怎樣的高度。

就像修行之法,有快有慢,有的靈力運轉路徑涉及上百個穴竅,也有一些修行之法的靈力運轉路徑,就只十幾幾十個穴竅,儘管這並不能直接判斷一部修行之法的高低強弱,因為穴竅這種東西很講搭配,就像古中醫的藥材配伍,只有合適才能發揮最大威能,但也確實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修行之法本身的品秩。

所以才說,修行是件非常複雜的事情。

不過人族對於修行的瞭解,卻仍處在一個非常淺顯的層面,並且目前絕大部分的人族,往往會以修煉時間的長短、神符品秩的高低,以及修為境界三個方面,來判斷一個人的實力強弱與否。

這很不對。

但是對於人族而言,卻又很意外地非常準確。

葉知秋喝了口酒,不再思考這些多想無益的事情,轉身返回房間裡面。

只不多時,就傳來了敲門聲。

周小安臉色蒼白,唇無血色,整個人都正處在一種病懨懨的精神狀態,甚至有些睜不開眼皮,見到開門的葉知秋後,笑容更是顯得格外勉強,似乎就連一些面部動作,都會十分耗費他的精氣神。

“明天就走?”

異常嘶啞的嗓音,相當難聽。

葉知秋並不意外,點點頭便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隨即說道:

“石關打得?”

周小安腳步一滯,苦笑搖頭:

“除了他,還能是誰?”

不過這個傢伙很明顯不想再在這件事上多說下去,抬起右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拎來的酒菜。

葉知秋面露意外之色。

雖然他不認得那兩瓶酒,更不知道具體價格,但看包裝,就能大概知曉價值不菲,這跟周小安以前的性子有些不太一樣。

葉知秋記得很清楚,這傢伙愛喝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種劣質酒水,說那才有酒味。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周小安便主動解釋道:

“好多年前別人送的。你應該記得,我不愛喝這種好酒,所以就一直擱在家裡面沒有動過。而且今天我也本是打算路上隨便買兩瓶酒帶過來的,不過出門的時候,偶然看到了它們,就給順手帶上了。”

說著,周小安笑呵呵從褲兜裡,抽出另外一瓶酒。

“這個才是我喝的。”

葉知秋懶得計較這些小事,關上房門,回到屋裡。

周小安一路拖著腳步,有氣無力跟到客廳,左右看了看後,便在一側的單人沙發坐下,笑著打趣道:

“你小子現在還挺有錢,這種房間,不便宜吧?”

葉知秋面無表情瞥他一眼,隨即將他帶來的小菜一一開啟,擺在桌面上。

沒能得到任何回應,周小安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低頭沉吟了片刻,乾脆開門見山道:

“夏彥斌那人,你離他遠點兒,那傢伙的性子很惡劣,而且這兩年來,也不知道正在謀劃些什麼,總之...我在夏氏集團附近,感覺到了好幾次氣機的波動,並且每一次都比之前更為強烈。”

“哦。”

葉知秋很敷衍地應了一聲。

隨即倒上一杯所謂的好酒,抿了一口——無論香氣還是口感,逗比房夫人親自釀造的米酒差遠了。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葉知秋仰頭一飲而盡。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周小安聞言沉默下來,許久之後,方才微微搖頭。

很奇怪,來時路上明明攢了一肚子話想問,比如東嶽幽都,比如修煉方面,又比如說術法神通,以及他能離開東嶽幽都的真相等等,但是來了之後,見到這位自己一手教匯出來的學生,那些話,卻又全都說不出來了。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忽然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越來越遠,甚至於快形同陌路。

周小安忽然有些傷感,總覺得事情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可是哪怕他很清楚,問題肯定出在自己身上,卻又想不明白問題具體是什麼,無計可施,只能默默擰開自己那瓶劣質酒水的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味道,以及濃烈的酒氣,立刻就從口腔湧入鼻腔,然後彷彿刀片那般滑過喉嚨,再到肚子裡面,有如一團烈火正在燃燒。

周小安猛地俯身咳嗽起來。

葉知秋置若罔聞,視如不見,拾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夾了口菜塞進嘴裡,然後重新倒上一滿杯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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