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來的要比往年更早一些。
又是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但水霧卻格外濃重，在漆黑的夜色下飄曳開來。
王八山站。
兩旁的路燈突然閃爍一下，亮起昏暗的燈光，看起來應該是有些年久失修，能夠照亮的範圍極其有限。
站臺上，突然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一個虛淡的身影一閃而逝。
片刻後，遠處出現兩盞燈光，沿著道路迅速靠近，所過之處，帶起一片濃密的水霧湧動。
車裡的氛圍有些沉悶，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端木專心開車。
而葉知秋則是病怏怏地看著窗外走神。
突然眼神一動。
這個感覺...
吱——！
下一秒，端木就猛踩剎車，於是整輛車就帶起一陣刺耳的聲音橫向滑出。
他臉色奇差，等車剛一停穩，就迅速解開安全帶下車檢視。
而早有預料的葉知秋，則是穩穩當當坐在副駕駛上，隨手落下車窗，扭頭看向恰好與他齊對的王八山小路。
一股潮溼陰冷的味道撲面而來。
端木很快就返回車裡，眉頭緊皺，坐在駕駛位上一言不發，低頭思考。
葉知秋很隨意地明知故問道：
“撞鬼了？”
“...嗯，應該是。”
端木明顯有些煩躁。
“可我明明沒感覺到任何鬼氣。”
“很正常，畢竟有些陰鬼就是擅於收束自身的氣機。”
葉知秋手肘拄在窗臺上，笑著指了指端木那邊。
“就像他一樣。”
端木愣了一下，順著他指的方向扭頭看去。
正見一個死氣沉沉的少年，腦袋朝下將臉貼在窗戶上，甚至因為用力的緣故已經導致五官變形，那雙毫無生機的眼睛，則直勾勾地盯著他。
饒是以端木的心性，也忍不住猛一哆嗦。
“不過是些小鬼的常用手段，你這心理素質有待提高啊！”
葉知秋旁若無鬼地打趣一句。
“警惕性也差了點兒。”
端木沒空說話，猛推車門。
但當他從車上衝下去後，抬頭再看，車頂又哪裡還有那隻小鬼的蹤跡。
葉知秋扭頭看向王八山頂。
“其實跟咱們沒什麼太大的關係，那傢伙是來要債的。”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葉知秋聳肩。
“有人收了他的借命錢，光收錢不給貨，人家肯定不願意。”
“但我之前還以為是那老太婆，卻沒想到竟是這小子，年少早夭啊...”
“不過比起這個嘛...”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伸手指向端木的褲兜。
“摸一下？”
後者一愣，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忙低頭檢查起來。
果然在左側口袋裡翻出了一份紅紙包的借命錢。
雖然摸著就像很普通的草紙一樣，但雨水落在上面，卻如露珠一般。
輕輕一抖，立刻乾乾淨淨。
端木皺眉道：
“這也太大膽了！”
“還有更大膽的呢。”
葉知秋嘿嘿笑了兩聲，幸災樂禍地與他說起今早才從隔壁鄰居嘴裡聽到的那些。
端木已經把車挪到路邊。
無錯書吧“這麼說的話，那什麼圓慎大師，也被那隻小鬼偷偷塞了借命錢？”
葉知秋神色一僵。
“呃...不清楚，別問我。”
端木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但也沒太計較。
就連自己身上這件神武局制服都嚇不住那隻小鬼，更遑論那群肚大腰圓的傢伙。
雖然剛才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小鬼的模樣，看似也才十一二歲。
也不知是真有本事，還是年紀太小，初生牛犢。
端木想了想，從後備箱裡翻出兩把雨傘，丟給車裡一直穩坐不動的葉知秋一把。
“咱們上去看看。”
“別了吧？”
葉知秋有些不太情願。
“寒光寺的那群和尚又沒報警，而且他們還有那把神劍，根本輪不到你去操心啊！”
“好歹我也是神武局警員，就算他們沒報警，既然遇見了，就肯定不能袖手旁觀。”
端木笑著晃了晃手裡的紅紙借命錢。
“更何況我也已經被牽扯進去了，最少也得先把情況調查清楚。”
“嘖...難怪這傢伙會被那什麼姜局丟給大姐頭，你這業務水平真的是有待提高！”
葉知秋抓了抓頭髮，一臉煩躁。
雖然類似的嚇人手段，往往都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小鬼才會拿出來用，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厲害的詭異就喜歡幹這事兒。
又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有點兒奇奇怪怪的小癖好很正常。
所以在還沒有探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就冒然上山，毫無疑問，這絕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葉知秋果斷把傘丟了回去。
“你想去你去，關我屁事！”
端木愕然，皺眉說道：
“可是...你在學校的時候，沒學過思想品德嗎？人族生存岌岌可危，咱們必須...”
“當然學過。”
葉知秋擺擺手將他打斷，不耐煩道：
“但那玩意兒是個人就能及格，胡編亂造說好話誰不會，冠冕堂皇的東西，頂個屁用？”
“你...”
“《圍爐夜話》讀過沒？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
葉知秋衝他指指點點道：
“道理都是一樣的，有心為人族生存考慮就行了，但做事之前得先動腦子，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那小鬼很厲害怎麼辦？上去之後咱倆一起交代在那兒？你要真是活膩了，想死了，那你自己去，別帶我，老子沒活夠！”
“可《圍爐夜話》還說了，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終古少完人！”
端木立刻大聲反駁，神情嚴肅。
“就像你說的，道理都一樣，所以我們不應該只是有心為人族的生存考慮，更應該付諸實際行動，哪怕明知此行坎坷，但如神武樓楹聯所寫，唯有歷近千劫，才能袚魔、靖妖、除惡！”
“凡有入侵我人族僅剩綠洲者，一律殺無赦！”
“縱使需要我等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葉知秋徹底驚了。
而且驚得無以復加。
滿分！必須滿分！少一分都是對他的侮辱！
但同時也越發明白了這麼一個看著就是讀書人的傢伙，為什麼會被丟給顧緋衣那頭母暴龍！
就憑這鏗鏘有力的語言，就憑這高風亮節的志向，就憑這芒寒色正的覺悟！
他就活他嗎的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