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葉知秋對眼前這人的印象已經降到了冰點。
很顯然的,端木在後續的學習過程中,已經忘掉了什麼。
比如,思想品德的第一課,思想老師說的第一句話,書本上的第一行字
“詭異復甦在前,神明姍姍來遲,人類雖已站穩腳跟,但形勢依然嚴峻,我們仍舊需要為了生存而努力,為了延續而奮鬥,所以無論你在以後經歷了什麼,學到了什麼,都要始終謹記三件事——活著,活著,還是他嗎的活著!”
如此堂而皇之出現在課本上的髒話,而且還是思想品德課文,給葉知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髒話...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
端木的回答依然果斷。
“敬人者,人恆敬之,理智要比心靈為高,思想要比感情可靠!”
“意料之中的回答。”
葉知秋聳肩。
他從車上下來,繞到另一邊,從端木手裡拿過雨傘,又去後座把自己的被褥唐刀一起抱出來。
然後就自己撐傘走了。
“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拜拜了您嘞!”
端木愕然望著他緩步遠去,突然面露惱怒之色,將車門重重關上。
砰!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還沒走太遠的葉知秋突然止步,頭也不回地說道:
“君子還說了,當思患以豫防之!”
說完,他抬腿頂了一下懷裡的被褥順勢夾在腋下,另一手撐傘,搖頭晃腦地繼續往前走,嘴裡還強調古怪地嚷嚷著: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柳陰輕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夜深人靜朱唇啟,媚眼如絲輕聲吟。金風玉露相恨晚,魚水同歡赴巫山!”
“三橋後壩黃金路,一排嬢嬢穿搖褲,你問嬢嬢冷不冷,孃孃問你整不整!”
端木愣了。
最初聽時,還以為只是單純吟詩,雖然內容寫的是豔情,卻冶雅俗於一爐,可謂極小詞之能事,若非如此,也不能千古流傳。
可第二首詩就突然變得奇怪了,竟然去雅留俗。
再到第三首...
端木嘴角抽搐,臉皮顫抖。
汙言穢語,成何體統?!
但他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就只重重哼了一聲,便打傘快步往山上走去。
葉知秋回頭瞄了一眼。
“嘖...忍者神龜,這都不過來揍我的嗎?好歹說句有辱斯文啊!”
無錯書吧嘴裡嘀咕一陣之後,又嘆了口氣。
稍待片刻,還是轉身回去,把被褥暫且擱在王八山站的站臺座椅上,又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才腰懸鋼刀,慢悠悠地跟著上山。
“但願是掙外快吧...”
...
夜雨飄搖,燈火如豆。
山上並不設有路燈,只在最頂上的寒光寺裡,隱約可見些許微光。
葉知秋很快就已經來到半山腰的廣場上,舉目四望,仍未瞧見端木的蹤影。
但這附近潮溼陰冷的味道,卻很明顯要比之前更濃一些。
就連某種難以言喻的森然感也是。
或許是作為凡人的優勢,各種詭異之物出沒時帶起的陰氣,很容易就會讓他出現某種類似心悸的感受。
就像走兔遇見熊羆,魚蝦碰見蛟龍。
更像是初生的幼狗瞧見大蟲,雖不知此是何物,卻也會轉身逃走。
這種自然而然的畏懼已經不只是直覺,更是生理反應。
儘管他並不為此感到害怕。
葉知秋抬頭往山頂看去,眉頭緊蹙,有些遲疑了。
詭異在即將現身動手的時候,或者是在一個地方停留足夠的時間,無論它如何收斂自己的氣息,葉知秋都能透過那種森然感來準確判斷。
已經是汗毛聳立了。
這是之前從那女僕身前經過的時候,都沒達到的程度。
“可昨晚那輛末班車卻沒有這種感覺...只是臨時起意?”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就算最近一段時間的北城南區不怎麼太平,可詭異出現得也未免有些太多了。
只拿昨晚來說,雖然是接了委託的緣故,但先後遇見四個詭異之物,這明顯不正常!
葉知秋遲疑片刻,還是沒再繼續上山,並且走到廣場中間最寬闊空曠的位置,以防不測。
夜雨寂寥,僅有的淅淅瀝瀝聲充斥著周圍濃重的黑暗。
水霧瀰漫妖嬈,遠處有萬家燈火,看似祥和。
更遠處的白色細線,就跟昨晚一樣格外清晰。
但那東西讓他很不快。
書本上說,城外的世界一望無垠。
他已經活了將近十八年,卻還從未見過。
等賺夠錢之後,就出去走走吧?
剛剛冒出這個想法。
葉知秋就突然感到一陣極為猛烈的森然襲來。
他下意識地轉身看去,正見臨近山頂的某個位置,突然出現一群哪怕是在夜幕之下,也分明可見的黑馬踏著墨浪凌空而過!
蹄聲清脆,嘶聲高亢,就連葉知秋也能清楚聽聞。
黑馬行空,栩栩如生。
雖然見過不少術法,但這種手段還真是頭一回。
但...墨水?
“那傢伙的神符,該不會是文曲星吧?或者文昌帝君?還是元明文舉天帝?”
葉知秋扯了扯嘴角,世界觀有些崩壞。
雖然不在意料之外,但總覺得...那傢伙不配。
再就是這股森然...
葉知秋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右手已經握在刀柄上。
黑馬潰散,陡然炸成無數墨點,還沒落下就已經消失不見。
緊跟著,一陣少年的笑聲,就輕輕地籠罩了整個王八山。
少年純粹而又悠揚的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一同傳來,輕輕唱著:
“從前我也有個家~還有親愛的爸爸媽媽~”
“有天爸爸喝醉了~撿起了斧頭走向媽媽~”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紅色的血啊染紅了牆~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還望著我吶~”
“爸爸,媽媽,為什麼呀,為什麼呀~”
“然後啊爸爸,叫我幫幫他~我們把媽媽埋在樹下~”
“然後啊爸爸,舉起斧頭啦~剝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
一遍過後,幾乎沒什麼停頓,就又重新唱了起來。
這一次的情緒要比之前更加激動。
第三遍,第四遍...
少年的聲音開始顫抖,裡面夾雜著哭腔,歌聲也逐漸偏離了原本的音調。
邊哭邊唱,直到他唱不下去,只剩哽咽的嗚鳴。
可在這時,哭聲卻又停了下來。
整個世界恢復安靜,只剩淅淅瀝瀝的雨聲,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知秋耳邊突然吹來一陣微風,響起一道近在咫尺的呢喃:
“為什麼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