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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憑票即兌,見票付銀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大明的官場和民間經歷了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地震”。

原工部衙門,現在的格物省,已經變成了一頭吞金巨獸。來自戶部的銀車,每天就像流水一樣往裡送;來自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落魄書生、紅毛傳教士,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源源不斷地匯聚於此。

而在格物省最深處,有一座被錦衣衛重重把守的獨立院落。

這裡的戒備森嚴程度,僅次於皇宮大內。甚至連一般的格物省官員,沒有特批的手令,也不得靠近半步。

這裡是“格物省印務司”。

院子裡,幾臺巨大而怪異的機器正發出有節奏的“咔嚓——咔嚓——”聲。那是宋應星結合了西洋銅版畫技術和大明雕版印刷術,再加上朱由檢提供的“滾筒印刷”思路,搞出來的第一代蒸汽印刷機。

“停!”

隨著一聲略帶沙啞的嘶吼,機器的轟鳴聲戛然而止。

宋應星滿眼血絲,身上的官袍早已被油墨染成了班駁的黑色,但他毫不在意。他快步走到出紙口,顫抖著手拿起了一張剛剛印出來的“紙”。

那是一張淡青色的票據。

紙張摸上去有一種獨特的質感,既堅韌又細膩,對著陽光看,還能隱約看到裡面有一條像是龍筋一樣的金屬線——那是“防偽金線”,是格物省化工司那幫道士琢磨了半個月才搞出來的絕密配方。

票面上,是用極細的線條雕刻出的複雜花紋,正中間是端莊大氣的“大明通行寶鈔”六個大字,下面是一幅精美的《千里江山圖》縮印版,色彩鮮豔,層次分明,簡直就是一幅微縮的藝術品。

而在票據的四個角上,分別印著“壹佰圓”的字樣。

最關鍵的是,在票據的背面,那行紅色的印章小字,震撼人心:

【大明皇家銀行,憑票即兌,見票付銀】

“成了……終於成了!”

宋應星捧著這張還沒幹透的寶鈔,眼眶溼潤。這一個月來,他和那幫匠人沒日沒夜地試驗,廢掉了幾千斤特製的桑皮紙,調配了幾百種油墨,就是為了這一刻。

“快!備車!我要進宮面聖!”

乾清宮,東暖閣。

朱由檢正拿著一支紅筆,在地圖上朝鮮的位置畫圈。

“皇爺,宋尚書求見。”王承恩輕聲稟報。

“讓他進來。”朱由檢頭也不抬。

片刻後,宋應星像是一陣風一樣衝了進來,手裡捧著那個裝著新版寶鈔的盒子,甚至忘了行禮。

“陛下!陛下!造出來了!”

朱由檢這才抬起頭,看到宋應星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卻並沒有責怪,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呈上來。”

王承恩接過盒子,開啟,將那一疊還帶著油墨香氣的寶鈔呈到了御案上。

朱由檢拿起一張,那是“壹佰圓”的大鈔。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上面的凹凸紋理,感受著那種只有現代貨幣才有的質感。

“好!”

朱由檢讚歎一聲,“這就對了!這就是朕要的‘體面’!”

“以前的寶鈔,那是廢紙,那是搶劫。這,才是真正的錢!”

他放下寶鈔,看向宋應星:“現在的產量怎麼樣?”

宋應星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躬身道:“回陛下,現在只有兩臺樣機,每日最多印製一千張。但只要那個……那個蒸汽機能穩定供力,再造十臺機器,日產萬張不成問題!”

“不夠。”朱由檢搖了搖頭,“遠遠不夠。”

他站起身,走到宋應星面前。

“宋愛卿,你要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張紙,這是大明的血!是未來流淌在世界血管裡的血!”

“朕要你在三個月內,把這印刷廠給朕擴建十倍!不管你要多少銀子,找畢自嚴要!不管你要多少人,找溫體仁要!朕只要結果!”

“三個月後,朕要讓這大明寶鈔,像雪花一樣,飄滿整個京師,飄滿整個江南!”

“臣……領旨!”宋應星咬牙應道。他雖然不懂什麼金融,但他懂皇帝眼裡的那種光。那種光,他在鍊鋼爐裡見過,能把頑石化成鐵水。

“畢愛卿,開啟看看。”

朱由檢坐在御案後,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那是他這幾日最習慣的動作,彷彿在敲擊著時代的脈搏。

畢自嚴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開啟了第一個盒子。

那是一枚枚嶄新的銀圓。

不同於以往那些需要用戥子稱重、用牙齒咬、甚至要用剪刀剪開驗成色的碎銀子。

這些銀圓,每一枚都大小一致,圓潤光滑,邊緣刻著精細的防偽齒紋。正面,是代表大明皇權的蟠龍圖案,中間鑄有“崇禎通寶”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背面,則是用一種從未見過的精密機床壓制出的花卉紋飾,以及“庫平七錢二分”的字樣。

“崇禎銀圓。”朱由檢淡淡地說道,“朕命格物省用最新的蒸汽衝壓機試製的。每一枚,含銀九成,銅一成,重七錢二分。這其中的‘火耗’,朕全免了。”

畢自嚴拿起一枚,輕輕一吹,放在耳邊,只聽到一聲清脆悠長的“嗡——”鳴聲,悅耳得像是仙樂。

“陛下……這……這簡直是藝術品啊!”畢自嚴驚歎道。作為戶部尚書,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了。

這意味著交易成本的極度降低,意味著商業流通的巨大便利。

“再看第二個。”

畢自嚴開啟第二個盒子。

裡面是一枚枚金光閃閃的金幣。同樣精美的做工,只是更小巧,正面是一條騰飛的金龍,背面刻著“足金一兩”。

“這是‘崇禎金幣’,作為大額結算貨幣。以後,大宗的軍火買賣、海貿結算,都用它。”

“最後那個。”

畢自嚴的手有些哆嗦,他開啟了第三個盒子。

裡面是一疊紙。

但這不是普通的桑皮紙,而是一種質地堅韌、手感厚實、甚至帶著淡淡油墨香味的特殊紙張。

這是新版的“大明寶鈔”。

不同於洪武年間那種印發氾濫、最後變成廢紙的舊寶鈔。這一版寶鈔,運用了格物省最新的雕版印刷技術、多色套印技術,甚至還在紙漿里加了防偽的水印。

上面印著“大明皇家銀行”的字樣,面額分一兩、五兩、十兩、五十兩、一百兩。最關鍵的是,在每一張寶鈔的右下角,都用紅色的印章蓋著一行觸目驚心的小字:

【憑票即兌,見票付銀】

“陛下……”畢自嚴的聲音都在發顫,“這是要……全面廢除碎銀?”

“不僅僅是廢除碎銀。”朱由檢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繁忙的紫禁城。

“朕要建立一個新的金融秩序。”

“第一,從即日起,大明境內,禁止使用碎銀交易!所有的碎銀,必須拿到皇家銀行兌換成銀圓或寶鈔。皇家銀行按成色回收,免收火耗!”

“第二,確立‘銀本位’。每一張發出去的寶鈔,背後都必須有等值的白銀或黃金作為儲備金。朕絕不濫發一張沒有信用背書的廢紙!”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朱由檢轉過身,目光如炬,那是野心在燃燒。

“未來的世界,誰掌握了貨幣的定價權,誰就是老大。朕要讓這‘崇禎銀圓’和‘大明寶鈔’,不僅僅在大明流通,還要流到日本,流到朝鮮,流到南洋,甚至……流到歐洲去!”

“朕要讓全世界的商人,只要看到這上面的龍紋,就知道這是硬通貨,這是比真金白銀還要好用的信用!”

畢自嚴聽得渾身燥熱,他猛地跪在地上:“陛下聖明!可是……這需要的白銀,是海量的啊!咱們國庫裡雖然有些銀子,但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問得好。”朱由檢笑了,笑得有些狡黠,“所以,咱們需要‘韭菜’。”

“韭菜?”畢自嚴一愣。

“對,韭菜。”朱由檢指了指東方,“日本就是那片最大、最肥的韭菜地。”

“鄭芝龍的艦隊已經出發了。等他把那什麼德川幕府的國門轟開,咱們的銀圓就會像潮水一樣湧進去。咱們用紙換他們的銀子,用銀圓換他們的銅和金子。這其中的剪刀差,就是大明的第一桶金!”

“還有,西洋的貿易順差。”朱由檢繼續說道,“咱們的絲綢、瓷器、茶葉,以後只收銀圓或者黃金!想要好東西?拿真金白銀來換!沒有?那就把你們的美洲銀礦抵押給朕!”

這一刻,畢自嚴彷彿看到了一個龐大的金融帝國正在緩緩升起。在這個帝國裡,沒有硝煙,卻比戰場更加殘酷;沒有刀劍,卻能收割全世界的財富。

“臣……臣明白了!”畢自嚴重重地磕了個頭,“臣這就去安排造幣廠,日夜開工!臣要讓這‘銀色風暴’,刮遍大明的每一個角落!”

當天下午,戶部和皇家銀行聯合釋出了《幣制改革詔》。

如果說之前的格物省成立是震動了讀書人,那麼這次的幣制改革,則是震動了整個大明的商界和百姓。

北京城,前門大街。

大明皇家銀行總行門前,排起了長龍。

商人們最精明,他們第一時間就嗅到了商機。

“哎,聽說了嗎?皇上發新錢了!說是叫什麼‘銀圓’,那一枚枚的,漂亮得跟藝術品似的!”

“真的假的?不會又是那種只能看不能用的劣幣吧?”

“這次不一樣!你沒看告示嗎?‘憑票即兌’!拿著寶鈔就能換銀子!而且那銀圓,沒有火耗!咱們做生意的,以前每次交易都要剪銀子、稱銀子,還要被銀號盤剝一層皮,現在好了,直接數個兒就行!這得省多少錢啊!”

一個綢緞莊的老闆,抱著一箱子沉甸甸的碎銀子,擠到了櫃檯前。

“掌櫃的,給我全換成崇禎銀圓!”

櫃檯後的夥計熟練地接過箱子,倒在特製的分揀機上,嘩啦啦一陣響後,報出了數額。

然後,一箱子嶄新的、閃著銀光的銀圓被推了出來。

老闆拿起一枚,放在嘴邊吹了一下,聽著那清脆的響聲,臉上樂開了花:“好!好東西!有了這玩意兒,我去江南進貨,腰桿子都硬了!”

與此同時,江南。

南京、蘇州、杭州……這些大明的經濟中心,反應更加劇烈。

江南計程車紳豪商們,原本對朝廷的政策總是陰奉陽違,但這一次,面對實打實的利益,他們沉默了。

雖然他們嘴上還在罵著“與民爭利”,但身體卻很誠實。

因為他們發現,用這種新銀圓和寶鈔做生意,效率太高了!

以前一筆幾萬兩的大宗絲綢交易,光是驗銀子、稱重就要好幾天,還得防著銀庫作假。現在呢?幾張大額寶鈔一拍,錢貨兩清!

更重要的是,隨著皇家銀行的分號在各地鋪開,一種名為“匯票”的東西出現了。商人們再也不用冒著被土匪搶劫的風險,押運著幾千斤重的銀子到處跑了。

這就是金融的力量。

它像是一種潤滑劑,讓大明這臺原本有些生鏽的商業機器,開始瘋狂地加速運轉。

而這一切的背後,是朱由檢那雙看不見的大手,在操控著一切。

戶部銀庫大門前,已經成了菜市場。

“畢大人!您不能這麼幹啊!”

“就是啊!這碎銀子也是銀子,憑什麼非要換成那個什麼圓?還要收我們一成的兌換費?這不是明搶嗎?”

一群身穿錦袍、大腹便便的商賈,正圍著剛從衙門出來的畢自嚴,一個個急得面紅耳赤。

他們都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大掌櫃,平日裡誰不給幾分薄面?可自從那個《幣制改革詔》發下來,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畢自嚴被吵得腦仁疼,他冷冷地掃了這群人一眼。

“吵什麼吵!這是皇上的旨意!你們有本事去乾清宮吵去!”

“再說了,什麼叫明搶?那叫‘鑄幣稅’!懂不懂?”

“以前你們用碎銀子交易,還得自己剪,自己稱,還得防著被人摻假。現在朝廷給你們換成成色十足、分量統一的銀圓,收點手續費怎麼了?”

“可是……”一個胖掌櫃擦著汗,“畢大人,這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現銀啊!我們的錢都在貨上壓著呢!”

“沒現銀?”畢自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用寶鈔啊!”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剛剛從格物省拿來的樣鈔,啪的一聲拍在那個胖掌櫃的肚皮上。

“看看!這可是皇上御筆親批的‘硬通貨’!”

“以後做大買賣,誰還揹著幾百斤銀子到處跑?傻不傻?一張紙,一百兩!揣懷裡就能走!到了江南,拿著這紙,直接去那邊的皇家銀行分號換銀子!見票即付,絕不拖欠!”

眾商賈面面相覷。

他們當然知道這東西方便。可是……

“畢大人,這……這紙片子,真的能信嗎?萬一……萬一哪天朝廷不認賬了怎麼辦?”有人小聲嘀咕道。

這正是所有人的心病。大明以前發寶鈔發傷了,信用早就破產了。

畢自嚴剛想發火,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

“讓開!讓開!”

一隊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分開了人群。

為首的,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但他今天不是來抓人的。

只見他身後,跟著幾十輛滿載的大車。每一輛車上,都堆著一個個沉甸甸的木箱子。

車隊一直開到了戶部銀庫的大門口。

“奉旨!”駱養性大聲喝道,“將內帑所出現銀三百萬兩,黃金五萬兩,全部入庫!作為大明寶鈔之發行準備金!”

“轟——”

隨著一個個箱子被開啟,那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元寶,那一塊塊金燦燦的金磚,就在這烈日下,毫無遮掩地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看到了嗎?”畢自嚴指著那堆積如山的金銀,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這就是朝廷的信用!這就是皇上的承諾!”

“每一張寶鈔背後,都有這些真金白銀撐著!你們怕什麼?只要大明還在,只要皇上還在,這就是錢!比你們地窖裡埋的那些發黑的碎銀子還要值錢的錢!”

商賈們徹底傻眼了。

這就是實力的展示。簡單,粗暴,但有效。

那個胖掌櫃嚥了一口唾沫,突然大喊一聲:“畢大人!我換!我家裡的五萬兩碎銀子,全換寶鈔!不,換銀圓!也不對,一半換銀圓,一半換寶鈔!”

“我也換!”

“算我一個!”

擠兌的風潮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場瘋狂的兌換潮。

看著眼前這瘋狂的一幕,畢自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第一仗,算是打贏了。

然而,京城的風雖然吹起來了,但想要吹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卻並不容易。

江南,才是大明的錢袋子,也是阻力最大的地方。

南京,秦淮河畔。

一艘畫舫上,絲竹之聲悅耳,但艙內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幾個身穿綢緞長衫的中年人正圍坐在一起,他們是江南幾大錢莊的東家,掌握著大明半壁江山的流動資金。

“各位,京城那邊的訊息,都聽說了吧?”為首的一個留著山羊鬍的老者沉聲問道。他是蘇州“日升昌”票號的大掌櫃,趙半城。

“聽說了。那個什麼崇禎銀圓,還有新寶鈔,鬧得沸沸揚揚的。”旁邊一個胖子不屑地撇撇嘴,“我看啊,不過是小皇帝想錢想瘋了,變著法兒地想從咱們手裡摳銀子罷了。”

“沒那麼簡單。”趙半城搖了搖頭,“我派去京城的探子回報,那新寶鈔做得極為精美,根本沒法偽造。而且……皇家銀行是真的給兌現銀!就在昨天,聽說有個不怕死的拿了一萬兩寶鈔去兌,結果人家二話不說,直接搬出來一萬枚銀圓!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嘶——”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這是真的,那事情就嚴重了。

他們這些私家錢莊,靠的就是利用各地銀兩成色不一、火耗不一的混亂局面,從中牟取暴利。還有那些私鑄的劣質銀錢,更是他們的搖錢樹。

現在,朝廷要統一度量衡,要發行標準貨幣,那不就是砸了他們的飯碗嗎?

“不能讓這東西在江南流開!”那個胖子惡狠狠地說道,“咱們得聯手!只要咱們江南的商鋪都不收這寶鈔,都不認這銀圓,它就算做得再精美,也就是一張廢紙,一塊廢鐵!”

“對!抵制!”

“法不責眾!咱們就不信,咱又不犯法,小皇帝還能把咱們江南的商人都殺了不成?”

趙半城眯著眼睛,手裡轉著兩顆核桃,沉吟了許久。

“抵制是要抵制的。但不能硬來。”

他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咱們可以……捧殺。”

“捧殺?”

“對。咱們先假裝配合,大肆收購寶鈔。等到市面上的寶鈔都被咱們收得差不多了,再突然一起去皇家銀行擠兌!我就不信,他朝廷真的有那麼多現銀?”

“只要有一家分號兌不出銀子,那這寶鈔的信用就崩了!到時候,都不用咱們動手,老百姓自己就會把皇家銀行的招牌給砸了!”

“高!實在是高!”眾人紛紛豎起大拇指。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一方是掌握了最高權力和新技術的皇帝,一方是盤踞地方數百年、根深蒂固的金融門閥。

而在他們中間,是無數懵懂的百姓,和那即將被捲入漩渦的鉅額財富。

與此同時,東海之上。

鄭芝龍的艦隊已經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了。

這支由二十艘“神威”級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如同一群鋼鐵巨獸,在波濤洶湧的大洋上劈波斬浪。

黑色的煙柱,成了這片海域最醒目的標誌。

旗艦“定遠號”的指揮艙內,鄭芝龍正看著海圖,眉頭緊鎖。

“侯爺,前面就是對馬海峽了。過了這兒,就是倭國的地界了。”副將施大瑄指著海圖說道。

“嗯。”鄭芝龍點了點頭。他現在雖然已經是大明的靖海侯,但骨子裡那股海盜的匪氣依然沒變。

“聽說那個德川家光挺狂的?搞什麼鎖國令,連咱們大明的商船都不讓進?”

“是挺狂的。”施大瑄笑道,“那幫倭寇,就是欠收拾。上次咱們去那幾個,被他們像趕狗一樣趕回來了。這次,咱們可是帶著‘大禮’來的。”

他指了指窗外那些黑洞洞的炮口。

“侯爺,皇上給咱們的任務,不僅是轟開國門,還要把那什麼……銀圓,給推廣出去。可是……這幫倭人要是不要咋辦?”

“不要?”鄭芝龍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枚崇禎銀圓,那是臨行前朱由檢特意賞賜給他的。

他把銀圓拋向空中,又穩穩接住。

“皇上說了,這叫‘貿易’。什麼叫貿易?就是我有好東西,你得買。你不買?那就是看不起我大明!看不起我大明,那就是找死!”

“傳令下去!”

鄭芝龍猛地一拍桌子。

“全軍進入一級戰備!鍋爐加壓!炮彈上膛!”

“到了江戶灣,先別廢話,給老子把那什麼天守閣瞄準了!先打他個一百發實心彈,聽個響!”

“是!”

隨著命令的下達,整個艦隊彷彿活了過來。水手們在甲板上奔跑,炮手們在擦拭著炮膛,鍋爐工們拼命地往爐膛裡剷煤。

那滾滾的黑煙,變得更加濃烈了,彷彿是一條條黑龍,正張牙舞爪地撲向那個封閉的島國。

而在艦隊的底艙裡,裝著整整一百萬枚崇禎銀圓,和價值五百萬兩的大明寶鈔。

那是大明的“信用”,也是大明的“武器”。

這一次,朱由檢要用火炮為媒,用白銀為聘,強行把這個島國拉進大明的金融體系裡來。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北京城的格物省印務司,現在的日產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五萬張寶鈔。

一車車嶄新的鈔票被運往皇家銀行的金庫。

江南的各大錢莊,也已經在暗中囤積了大量的寶鈔,就像是一群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的鱷魚。

而遠在東方的江戶灣,大明的艦隊已經隱約可見。

崇禎六年七月初七,七夕。

這一天,本該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但在大明的這盤大棋局上,卻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乾清宮西暖閣。

朱由檢依舊沒有睡。他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圖前,目光在京城、江南、日本這三個點之間來回遊移。

“皇爺,夜深了,歇息吧。”王承恩輕聲勸道。

“睡不著啊。”朱由檢嘆了口氣。

“現在,三把火都已經點起來了。”

“京城的火,是改革的火,雖然燒得旺,但也燙手。”

“江南的火,是闇火,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在反撲。他們在等著看朕的笑話,等著朕的信用崩塌。”

“而東邊的火……”

朱由檢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日本的位置上。

“那是戰火。也是希望之火。”

“只要鄭芝龍能在日本開啟局面,只要那源源不斷的銀子能運回來,江南的那點闇火,朕反手就能給它撲滅!”

“這是一場豪賭啊,大伴。”

朱由檢轉過身,看著王承恩,眼中閃過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瘋狂。

“朕把大明的國運,都壓在這一把上了。贏了,大明就是世界之主;輸了……朕就只能去煤山那棵歪脖子樹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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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皇爺!您是天子!天子怎麼會輸!奴婢雖然不懂什麼金融、什麼海權,但奴婢知道,皇爺做的事,那是為了天下蒼生!老天爺都會幫您的!”

“老天爺?”

朱由檢笑了,笑得有些淒涼,又有些霸氣。

“朕不信天。朕只信手中的劍,和那剛印出來的錢。”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報——!”

一名東廠番子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手裡舉著一份加急密報。

“啟稟萬歲爺!江南急報!”

“蘇州、杭州、揚州等地,今日未時,突然發生大規模擠兌!數萬百姓湧入皇家銀行分號,要求兌換現銀!有人……有人在背後散佈謠言,說寶鈔要廢了!”

朱由檢的瞳孔猛地一縮。

來了。

那些躲在陰溝裡的老鼠,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他一把抓過密報,一目十行地掃過,臉色變得陰沉無比。

“好!好得很!”

“既然你們想玩,那朕就陪你們玩到底!”

“傳朕旨意!”

朱由檢的聲音冰冷如鐵。

“命畢自嚴,立刻調撥庫銀,不論多少,全力支援江南!就算把國庫搬空,也要給朕頂住!”

“命曹化淳,東廠、錦衣衛全員出動!給朕查!是誰在散佈謠言,是誰在背後搗鬼!查到一個,殺一個!查到一家,抄一家!”

“還有……”

朱由檢看向東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給鄭芝龍發報!告訴他,不用再試探了!不用再等了!”

“給朕打!”

“把江戶城給朕轟平了!把他們的銀子給朕搶回來!”

“大明的信用,絕不能崩!誰敢動朕的錢袋子,朕就刨了他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