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干係重大,絕不能假手於東廠,也不能讓田爾耕插手。”朱由檢的聲音冰冷而決絕,“英國公,你執掌京營,節制上十二衛,負責封鎖宮城,調動兵馬。駱養性,你即刻憑此聖旨,去錦衣衛中挑選三百名家世清白、絕對可靠的校尉,組成一支‘清察司’,只對朕一人負責。由你擔任司正。”
“你們的目標,有三個。”
朱由檢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御膳房。今夜子時,立刻查封所有膳房,控制所有廚役、太監。從食材的採買,到菜餚的烹製,每一個環節,每一個人,都給朕查個底朝天!”
“第二,太醫院。同樣在子時,控制所有當值御醫、醫官、藥童。封存所有藥材、方劑。朕要你們查清,先帝病重期間,究竟是誰在伺候,用了什麼藥!”
無錯書吧“第三,宮女太監。以伺候過客氏和與魏忠賢過從甚密者為重點,由王體乾提供一份名單,你們按名單抓人,秘密審訊!”
“朕給你們的權力是,先斬後奏,皇權特許!”朱由檢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審訊地點,就設在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朕只有一個要求:要快,要狠,要徹底!寧可錯抓,不可放過一個!”
“臣(臣),遵旨!”張維賢和駱養性齊聲應道,聲音中充滿了震撼和決然。
他們知道,今夜的紫禁城,註定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是夜,子時。
當京城的最後一絲喧囂沉寂下來,巨大的紫禁城,如同一頭沉睡的巨獸。
然而,在這片沉寂之下,一股暗流,正以雷霆萬鈞之勢,席捲了整座宮城。
宮中的四門,被英國公張維賢的親兵悄然接管,許進不許出。
一隊隊身著飛魚服,但臂上纏著白布作為標識的錦衣衛校尉,在剛剛上任的都指揮同知駱養性的帶領下,如幽靈般穿梭在幽深的宮巷中。
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御膳房。
當駱養性一腳踹開御膳房大門時,裡面負責準備皇帝宵夜的廚役和太監們,嚇得魂飛魄散。
“奉旨辦案!所有人不許動,全部抱頭蹲下!”
冰冷的繡春刀架在了脖子上,哭喊聲和求饒聲此起彼伏。
但駱養性不為所動,他冷酷地揮了揮手:“全部帶走!封存所有食材,查抄所有賬目!”
與此同時,另一隊人馬,則包圍了太醫院。
正在院中值守的御醫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衝進來的錦衣衛按倒在地。
平日裡他們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的雙手,被粗暴地反剪在背後。
藥櫃被貼上封條,所有的醫案、藥方,被一箱一箱地抬走。
整個行動,無聲、高效而冷酷。
而最令人恐懼的,還是針對宮女太監的抓捕。
王體乾提供的那份名單,就像一份死亡判決書。
被點到名字的人,無論是在睡夢中,還是在值夜,都會被突然出現的錦衣衛校尉從住處拖走,塞住嘴巴,押入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詔獄。
一時間,宮中人心惶惶,鶴唳風聲。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皇帝的刀,已經懸在了每個人的頭頂。
乾清宮內,燈火通明。
朱由檢沒有睡。
他靜靜地坐在御案後,翻閱著從陝西送來的災情奏報。
外面那場由他親手掀起的風暴,彷彿與他無關。
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這是一場必須進行的大清洗。
只有切除掉這些附著在皇權肌體上的毒瘤和贅肉,他這個皇帝,才能真正地站穩腳跟。
他需要一個絕對乾淨、絕對忠誠的環境。
這個環境,不能靠仁德去感化,更不能靠恩義去收買。
只能靠血。
天亮時分,張維賢和駱養性渾身帶著寒氣,再次走入了東暖閣。
“陛下,”駱養性跪倒在地,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疲憊,“幸不辱命。昨夜,共抓捕御膳房、太醫院、各宮太監宮女,合計三百七十四人。已全部押入詔獄,正在連夜審訊。”
“可有初步結果?”朱由檢放下手中的奏報,問道。
“有!”駱養性從懷中掏出一份血跡斑斑的口供,“審訊御膳房管事太監,他招認,客氏曾多次透過他,在先帝的飲食中,加入一些‘提神醒腦’的丹藥。而太醫院的御醫李之才也招認,先帝病重時,魏忠賢曾暗示他,用藥需求速效……”
朱由檢靜靜地聽著,面無表情,但眼神卻越來越冷。
果然如此。
他的便宜哥哥,果然死得不明不白。
“審。”朱由檢只說了一個字,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給朕繼續審。撬開他們的嘴,把他們背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給朕挖出來。”
駱養性重重磕頭:“臣,遵旨!”
京師的十一月,寒風已經開始變得尖銳,刮在人臉上如同刀割。
然而,比這天氣更冷的,是紫禁城內那股無形的寒意。
一連數日,宮裡都在“鬧鬼”。
不是真的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在無聲無息地消失。
昨天還在跟你點頭哈腰的小太監,今天就不見了蹤影。
前日還為你梳頭的俏宮娥,一夜之間也人間蒸發。
御膳房換了一批全新的廚役,個個低眉順眼,沉默得像石頭。
太醫院更是經歷了一場大換血,許多侍奉了兩朝皇帝的“老聖手”都不見了,取而代頂之的是一群戰戰兢兢的生面孔。
宮裡的人都在私下裡猜測,卻沒人敢公開問一句。那晚的抓捕行動雖然隱秘,但紙包不住火。每個人都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那是從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方向飄來的。
所有人都明白,新君的刀,已經舉起來了。
誰敢多嘴,下一個消失的可能就是自己。
在這片白色的恐懼中,有一個人,感受到的不僅僅是恐懼,更是徹骨的絕望。
他就是“九千歲”,魏忠賢。
司禮監的值房內,魏忠賢獨自枯坐。
往日裡門庭若市、人聲鼎沸的院落,如今冷清得能聽見烏鴉的叫聲。
那扇朱漆大門,彷彿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所有昔日的權勢與榮光。
他瘦得更快了,眼窩深陷,兩頰的皮肉鬆垮地掛在骨頭上,整個人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
他閉著眼,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