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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個任務

依舊是那身刺眼的大紅麒麟服,但衣角沾染了塵土,袖口隱有幾點暗沉的血漬。

魏忠賢那張老臉在搖曳的燭光下白得像一張宣紙,沒有一絲血色。

他的眼神空洞,步伐僵硬,像一個被抽去所有牽線的人偶,只剩下軀殼在憑藉本能移動,手上還殘留著幾道尚未凝固的血痕。

王體乾只看了一眼,便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後背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擋在了朱由檢的身前,彷彿在提防一頭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野獸。

朱由檢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個微不可察的眼神,便讓王體乾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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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個走進大殿,在離御案十步遠處重新跪倒的魏忠賢。

“辦完了?”朱由檢的語氣,像是在問一件“今天天氣如何”的小事。

“回……回陛下。”魏忠賢伏下身,額頭貼著冰冷的地磚,聲音乾澀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奉聖夫人客氏……已按陛下旨意,就地……處置。侯國興、客光先亦已伏誅。”

他頓了頓,似乎在竭力壓制著什麼,才繼續用那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彙報:

“奴婢……奴婢已將客氏府邸完全查封。府內上下,共計家丁、僕婦、伶人、護院三百一十二人,已全部收監,等候陛下發落。”“自府內……抄沒……”

說到這裡,饒是魏忠賢,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顫抖。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剛剛用最快速度整理出來的賬冊,由一個小太監呈遞上去。

“抄沒黃金,共計一十七萬三千四百兩。”

“白銀,二百零九萬五千六百兩。”

“現銀、銀票合計,一百二十萬兩。”

“京城及通州、保定等地,田產地契共一百零八處,房產七十六處……”

“另有珍珠、瑪瑙、玉器、古玩、字畫、綢緞、皮草……不計其數。初步估算,其總價值,不下……不下五百萬兩白銀!”

“嘶——”

饒是王體乾身為司禮監秉筆,見過無數大場面,聽到這一連串天文數字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五百萬兩!

這還僅僅是客氏一個人的家產!

大明朝一年的國庫歲入,刨去各種雜項開支,真正能動用的也不過二百多萬兩!

一個先帝的乳母,一個太監的對食,竟然就貪墨了相當於大明兩年純收入的財富!

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王體乾下意識地看向御座上的皇帝,以為會看到龍顏大怒,看到雷霆震怒。

然而,他失望了。

朱由檢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只是接過了那本賬冊,隨意地翻了幾頁,彷彿在看一本無關緊要的話本小說。

五百萬兩……不錯,是個好開局。

朱由檢心中冷笑。

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他用來給這個千瘡百孔的帝國續命的本錢。

有了它,他就不用再像個乞丐一樣,為了賑災的幾十萬兩銀子,去跟那幫滿口“民為重”的東林君子們扯皮了。

他內心的念頭一閃而過,臉上卻不動聲色。

“知道了。”

他淡淡地說了三個字,然後將賬冊合上,隨手放在一邊。

這種平靜,比雷霆之怒更讓王體乾感到心驚膽戰。

“這次,你辦的不錯。”朱由檢緩緩開口道,“算是有功。”

魏忠賢的身體微微一顫,但依舊不敢抬頭,只是用更低微的聲音說道:“皆是陛下天威,老奴不敢居功。”

“功是功,過是過,朕向來分明。”朱由檢的語氣不容置疑,“王體乾。”

“老奴在!”王體乾一個激靈,連忙跪下。

“傳朕口諭,所有從客氏府上抄沒的錢款、財物,一律不入國庫,全部封存,收歸內帑。由你親自負責清點、入庫,任何人不得插手過問,膽敢覬覦者,以謀逆論處!”

“遵旨!”王體乾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不入國庫,盡歸內帑!

他瞬間就明白了皇帝的深意。國庫的錢,是公家的,動用起來處處掣肘。

而內帑,則是皇帝的私房錢,是皇帝可以隨心所欲動用的力量!

有了這筆鉅款打底,皇帝就等於有了自己的小金庫,再也不用看那幫文官的臉色!

高明!實在是太高明瞭!

王體乾對自家這位小爺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層。

朱由檢處理完這件事,目光再次落回到魏忠賢身上。

他看到,魏忠賢跪在那裡,雖然身體依舊僵硬,但緊繃的肩膀,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鬆弛。

覺得交了投名狀,就能喘口氣了?

想得美。

對魏忠賢這種浸淫權力場幾十年的老狐狸,壓力必須是持續性的。

一旦讓他閒下來,他那顆不安分的腦袋,就不知道會動什麼歪心思。

必須讓他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轉,直到榨乾最後一點價值。

“起來吧。”朱由檢淡淡地說道。

“謝陛下。”魏忠賢掙扎著站起身,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跪拜和巨大的精神壓力已經有些麻木。

他低著頭,等待著皇帝的下一句發落。

然而,朱由檢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他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心上。

“朕這裡,還有第二件事,要交給你去辦。”

魏忠賢的心猛地一沉。

“朕要你親自去一趟南京。”朱由檢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清晰地傳入殿中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召回南京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即刻返京,另有任用。”

轟!

“曹化淳”這三個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地劈在了魏忠賢的天靈蓋上!

他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死人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夾雜著震驚、憤怒、屈辱和恐懼的複雜神情。

曹化淳!

那是他的死敵!

不共戴天的死敵!

想當初,他魏忠賢權勢滔天的時候,宮裡唯一敢跟他掰手腕的就是這個曹化淳!

曹化淳為人剛直,有心計,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深得當時還是信王的朱由檢的信任。

魏忠賢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用盡了手段,才終於把他排擠出京,發配到南京那個養老的地方去。

可現在,皇帝竟然讓他親自傳令,把自己的死對頭給召回來?!

魏忠賢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手背上的傷口因為情緒激動而迸裂,鮮血再次滲了出來。他想不通,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真的就這麼不信任自己?難道自己剛剛獻上的投名狀,還不夠有分量嗎?

朱由檢將他所有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心中冷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