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紅星研究所新建的職工宿舍樓三層,306房間依然亮著燈。
這是今年新招大學生的宿舍,四人間,上下鋪,但條件已經比去年好了太多。
實木床鋪,獨立書桌,內建書架,甚至還有一個小陽臺。
窗外能看到廠區裡星星點點的燈火,那是夜班工人在為即將到來的生產高峰做準備。
“我說哥幾個,睡得著嗎?”上鋪的汪文化翻了個身,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下鋪的方世放下手中的《材料化學基礎》,推了推眼鏡:“睡不著。九十億啊……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
對床的王海坐起身,這個原本在京都市街道辦鬱郁不得志的年輕人,現在眼睛裡閃著光,全身上下都是勁。
“何止沒見過,想都不敢想。你們算過嗎?”
“九十億,按全國十億人算,平均每人九塊錢,咱們紅星廠五千職工,攤到每人頭上是接近兩百萬!”
“不能這麼算。”另一張床上的張建兵比較理性。
“但確實,九十億訂單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咱們廠要擴產幾十倍,意味著咱們這些剛來的大學生,可能要提前挑大樑了。”
房間裡沉默了片刻,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機器轟鳴。
王海聲音激動:“你們知道我今天在星火專案組看到什麼了嗎?”
“陳工拿著林所給的手繪草圖,那是一個行動電話的設計圖!比現在的樣機小一半,能發簡訊,還能存電話號碼!”
“真的假的?”張建兵也來了興趣。
“我現在在微光夜視儀專案組,秦老說下一代的啟明星-2要在半年內把體積縮小30%,重量減輕40%。”
“林所給了個方向,說可以用一種叫CCD的影象感測器替代現在的光電陰極管……”
“CCD?那是什麼?”王海好奇地問。
“陳工解釋過,說是電荷耦合器件,能把光學影象轉換成數字訊號。”
張建兵說得不太確定,“反正很先進,據說國外也剛起步,林所連原理圖都畫出來了,讓我們逆向推導工藝。”
張建兵感慨:“越是接觸核心技術,越覺得林所深不可測,你說他一個學機械的,怎麼懂微電子,懂光學,懂材料,懂通訊……簡直是全知全能啊!”
“所以咱們得拼命學。”王海認真地說,“今天秦老開會時說,九十億訂單只是開始。”
“林所規劃的紅星工業園,未來要成為全國最大的綜合性科技產業基地,咱們雖然不是第一批大學生,但是也算得上是第二批,只要跟上,前途不可限量。”
王海想起什麼:“對了,我今天去人事科幫何副廠長整理檔案,看到擴產計劃了,你們猜要招多少人?”
“多少?”汪文化問道。
“五千人!”王海壓低聲音,但掩飾不住興奮,“其中技術崗位一千,管理崗位一千,普通工人三千。”
“而且聽說待遇全行業最高,基本工資比市裡平均高50%,還有績效獎金,專案獎金,年終分紅……”
張健兵算了一下:“那咱們這些早進來的,豈不是有機會當主任,當領導?”
“很有可能。”張建兵分析,“廠裡現在技術骨幹嚴重不足,老師傅經驗豐富但理論跟不上,咱們大學生理論紮實缺實踐。
林所的思路很明顯,讓老師傅帶咱們實踐,讓咱們幫老師傅補理論,形成互補。”
王海忽然說:“你們知道我最佩服林所什麼嗎?”
“什麼?”
“格局。”王海語氣鄭重,“今天簽約晚宴,我作為星火專案組成員去服務,聽到林所跟那些外國客商說的話。他不是在賣產品,是在建生態。”
“他說未來三年要推出十款新產品,要和代理商資訊共享,要每年辦全球合作伙伴大會……這眼光,至少超前十年。”
張建兵點頭:“我在微光夜視儀組也感受到了,秦老說咱們的‘啟明星’已經達到國際先進水平,但林所要求明年必須迭代到領先水平。”
“他說軍工技術必須保持代差優勢,民用產品必須保持迭代速度。”
“所以咱們得拼命啊。”王海握緊拳頭。
“我原來在街道辦,天天喝茶看報,覺得人生就這樣了,來了紅星廠,這一個月學的比大學四年都多,每天都有新東西,每天都有挑戰。雖然累,但充實!”
張建兵笑道:“我也有同感,原來在科研所,論資排輩,咱們新人只能打雜,這裡呢?”
“只要你行,就給你舞臺,陳工才來幾個月,滿打滿算一年都沒有,現在已經是通訊部門負責人,手下管著接近一百多號人。”
“說到陳工,”王海想起什麼,“他今天透露,林所已經在規劃第二代移動通訊系統了,叫什麼GSM,說是數字化的,比現在的模擬系統先進一代。讓咱們先把第一代搞出來,積累經驗。”
“GSM……”張建兵默默記下這個詞,“又是沒聽過的技術,林所腦子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這時,窗外忽然傳來擴音器的聲音,是廠廣播站的夜間播報:
“全體職工請注意,為保障九十億訂單順利生產,經厂部研究決定,明日早晨七點,在厂部大禮堂召開全廠動員大會。所有職工必須參加,不得缺席。”
廣播重複了三遍。
四個年輕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興奮。
“要打硬仗了。”汪文化說。
“打唄!”王海躍躍欲試,“年輕人不怕吃苦,就怕沒機會!”
“那咱們得早點睡,明天六點就得起床。”
張建兵最後關燈:“睡吧,養足精神,未來三個月,可能是咱們人生中最累也最充實的三個月。”
黑暗裡,四個年輕人各自躺下,但沒有人立刻睡著。
王海望著天花板,腦子裡是行動電話的電路圖,張建兵想著CCD感測器的工藝難點,方世和汪文化兩人屬於一個專案組,都在想著韓老院士今天中午提出來的新型電解液方案…………
窗外,紅星廠的燈火徹夜通明。
九十億訂單,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的漣漪正在擴散到每一個角落。
而他們,這些年輕的齒輪,即將被捲入這個時代最洶湧的浪潮。
同一時間,京都,王府井附近的一家老字號涮羊肉館包廂裡,氣氛熱烈。
北方工業集團董事長張方玉,保利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周長徵做東,宴請幾位軍工系統的老總,研究院的所長。
原本是例行的行業交流,但晚上傳來的訊息讓這頓飯有了特殊意義。
“九十億!”張方玉舉著酒杯,手都在抖,“老周,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夢?”
周長徵苦笑著和他碰杯:“我剛聽到時也不信,讓秘書打了三個電話確認,千真萬確,隨身聽和電視機,全球代理權拍賣,總保底訂單九十億人民幣。”
坐在張方玉右手邊的,是長安機器廠的廠長劉大山。
這家位於西南的三線兵工廠,主要生產輕武器,現在正面臨軍品訂單銳減,民品轉型艱難的困境。
他端著酒杯,羨慕得眼睛發紅:“九十億……我們廠去年總產值才八千萬,還虧損一千二百萬,張總,周總,你們說,這林默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啊,一個非常厲害的年輕人,能力非常強。”張方玉回憶起和林默相處的細節,由衷地評判道。
“一年前,他還在為幾十萬的流動資金髮愁。”
“現在呢?一場拍賣會,九十億。”
桌上另一位是洛陽軸承研究所的所長陳建華,他推了推眼鏡:
“我聽京華大學的老同學說,這個林默去年才畢業,主動要求分配到寧北那個三線廠。當時很多人都笑他傻,現在……呵呵。”
“豈止是傻?”
周長徵接話,“簡直是瘋了。但瘋子和天才只有一線之隔。”
“你們知道他和坦尚尼亞那單軍貿嗎?總價值三億多美元!其中光他一個紅星廠就佔了一半。”
“我們保利科技和北方工業做了這麼多年外貿,單筆過億的訂單壓根就沒見過,就算是百萬級別的也是屈指可數,屈指可數。”
“要不是有林墨在,我和老張也不可能搭上這一次順風車。”
坐在角落的是瀋陽黎明機械廠的副廠長王志強。
這家廠主要生產航空發動機零部件,技術實力雄厚,但同樣面臨轉型壓力。
他沉吟道:“我仔細研究過紅星廠的模式,有幾個特點,一是軍民融合,軍工技術轉民用降維打擊二是全球視野,直接瞄準國際市場,三是技術驅動,不斷推出創新產品。”
“王廠長說到點子上了。”
張方玉放下酒杯,“我最佩服林默的就是這點,他永遠在創新。你們知道嗎?他手頭同時在研的專案至少有十幾個。”
“微光夜視儀,鐳射制導、無人機,移動通訊,新型電池……而且每個都不是紙上談兵,都有明確的產品路徑和時間表。”
劉大山苦笑:“我們廠也想過轉型,搞過腳踏車,縫紉機,但質量和成本都拼不過專業的民用廠。最後庫存積壓,虧得更慘。”
“這就是問題所在。”周長徵分析,“很多軍工企業轉型,是有什麼做什麼,而不是市場要什麼做什麼。”
“林默不一樣,他先研究國際市場,找到空白點,然後用軍工的技術優勢去填補,隨身聽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在隨身聽市場,日本企業主導市場,但價格高,紅星廠用軍工的精密製造和質量管理,做出質量相當、價格低30%的產品,一下子開啟市場。”
“按照他的話說相對於國內市場他更願意做國際市場錢多事少,關鍵還有外匯。”
陳建華若有所思:“我聽說紅星廠的技術骨幹很多是挖來的?電子九廠的陳建軍,綿陽的王立仁……”
“對,挖人就不說了,但關鍵是他能留住人。”張方玉說,“你們知道紅星廠給技術骨幹什麼待遇嗎?”
“工資是行業三倍,分房子,子女教育全包,專案獎金上不封頂。”
“更重要的是,給舞臺。陳建軍在電子九廠十幾年就是個普通工程師,到了紅星廠半年,現在是通訊專案部副負責人,手下接近一百號人,經費幾百萬。”
桌上陷入短暫的沉默,在座的都掌管著成千上萬人的企業,太明白人才的重要性,也太明白體制的束縛。
王志強忽然問:“張總,周總,你們和林所長熟,他那個紅星工業園,到底怎麼規劃的?”
“啥時候我們也能去取取經,不說賺多賺少,最起碼能把咱們廠子盤活也好啊。”
張方玉和周長徵對視一眼。周長徵開口:“我們也是聽說,他們新的產業園規劃很大,一期一萬兩千畝,分軍工,民用、研發三個板塊。”
“投資上億,要建成年產值百億的綜合性科技產業基地,而且……”他壓低聲音,“聽說李部長和王副部長都親自過問了,可能上升到國家重點專案。”
“上億投資……”劉大山喃喃道,“我們廠全部資產加起來不到兩個億。”
“但這不是重點。”張方玉認真地說,“重點是思路,林默要建的不是普通工廠,而是從研發到生產到銷售的全產業鏈生態,我打算下個月親自去一趟寧北,好好學習學習。”
“一起去。”周長徵立即說,“不瞞各位,我們保利科技雖然掛著科技的名,但主要還是貿易。”
“林默讓我看到了真正的科技企業應該是什麼樣子——技術驅動,全球市場,持續創新。”
陳建華苦笑:“我們這些研究院所,天天喊科技成果轉化,轉化了多少?”
“林默一個地方研究所,一年時間,轉化出九十億訂單,這臉打得……”
王志強舉杯:“各位,我提議,這杯酒敬林默。”
“不管咱們心裡酸不酸,都得承認,他給整個軍工系統闖出了一條路。一條可能讓大家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路。”
“說得好!”張方玉站起來,“敬林默!也敬我們自己——希望咱們都能找到自己的路!”
酒杯碰撞,一飲而盡。
涮羊肉在銅鍋裡翻滾,熱氣蒸騰,但比熱氣更熱的,是這些軍工老總們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
九十億訂單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籠罩在軍工系統上空的陰雲。
原來路可以這樣走,原來市場可以這樣大,原來技術可以這樣值錢。
飯後,張方玉和周長徵站在飯店門口送客。
夜色已深,長安街上車流稀疏。
“老周,你說林默現在在幹什麼?”張方玉忽然問。
周長徵想了想:“我猜在開會,九十億訂單,生產壓力巨大,他肯定在部署。”
“是啊,壓力巨大。”張方玉感慨,“不過我覺得他肯定能撐住,這個人,身上有種不一樣的東西。”
“什麼東西?”
“說不清。”張方玉望向北方,彷彿能看見千里之外的寧北。
“就像……就像他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然後堅定地朝那個方向走。咱們是在摸索,他是在實現。”
周長徵沉默片刻:“下個月去寧北,我想跟他深入聊聊。”
“不光是合作,更是學習。我有種預感,紅星廠的路,可能就是咱們東大製造業未來的路。”
“我也有同感。”張方玉點頭,“所以咱們得抓緊,別被時代甩下。”
兩人握手告別,各自上車。
京都的夜空,星光黯淡,但東方已經隱約透出曙光。
晚上,隨著時間過去訊息進一步發酵,九十億訂單的訊息,像一場颶風,一夜之間刮遍全國軍工系統。
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深夜,無數軍工企業的廠長,書記,總工,在辦公室裡輾轉難眠。
收音機裡播放著紅星廠的新聞,報紙上印著誇張的標題,電話裡傳來同行的驚歎。
他們羨慕,他們嫉妒,他們更在思考。
同樣的軍工背景,同樣的轉型壓力,為什麼紅星廠能做到?
四川綿陽,長城特種鋼廠廠長吳國棟獨自坐在辦公室裡,面前的菸灰缸堆滿了菸蒂。
他的廠子主要生產特種鋼材,為坦克,裝甲車提供裝甲板。
但隨著軍費削減,訂單銳減70%。廠裡嘗試過生產民用鋼材,但成本拼不過鞍鋼,寶鋼,質量又過於奢侈,陷入困境。
三千多名職工,已經三個月沒發全額工資了。
收音機裡,播音員用激動的聲音報道:“……紅星廠九十億訂單,預計將帶動上下游產業超過兩百億產值,新增就業崗位上萬個……”
吳國棟狠狠掐滅菸頭,他想起前年去寧北考察時見過的林默,那麼年輕,那麼自信,當時他還覺得這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現在……
“也許,真是我們老了。”他喃喃自語。
陝西寶雞,渭河機械廠黨委書記趙紅旗正在寫一份報告,這家廠主要生產火炮零部件,現在同樣面臨停產危機。
報告是給上級的,請求撥款維持基本運營,但趙紅旗寫著寫著,停下了筆。
他想起了紅星廠的模式,林默沒有等撥款,而是自己闖市場。
隨身聽,電視機,都是最普通的消費品,但做到了極致。
“我們廠能做什麼?”趙紅旗問自己。
技術骨幹們討論過,精密加工能力可以做摩托車發動機,熱處理技術可以做廚具,鑄造能力可以做農機配件……
但每次都無疾而終。
原因很多:沒市場調研,沒銷售渠道,沒品牌意識,更關鍵的是沒人敢擔責任。
失敗了怎麼辦?
國有資產流失誰負責?
無錯書吧趙紅旗看著窗外的廠區,一片漆黑。只有門衛室亮著燈,像茫茫黑夜裡的孤舟。
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把寫了一半的報告揉成一團,扔進紙簍。
明天開黨委會,討論轉型,不是小打小鬧,而是真真切切的轉型。
責任具體到人。
不怕擔責任!
在湖北襄陽,紅星廠的“親戚”,另一家也叫“紅星”的機械廠,廠長周為民正在接電話。
“老周,看到新聞了嗎?你們本家可了不得,九十億啊!”電話那頭是老戰友,語氣裡滿是羨慕。
周為民苦笑:“看到了。但我們這個紅星,跟人家那個紅星,天壤之別。”
他的廠主要生產軍用卡車零部件,現在訂單少了,試著做過民用卡車配件,但競爭不過專業的汽配廠。兩千人的廠子,現在一半工人在家待崗,每月發基本生活費,眼瞅著就要倒閉了。
“你說,咱們差在哪?”老戰友問。
周為民沉默了很久:“差在一個林默。”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仔細想想,真是這樣。
技術?他們廠有八級鉗工,有高階工程師。裝置?雖然老舊,但還能用。工人?軍工出身,素質不差。
缺的是一個敢想敢幹、能帶著大家闖出一條路的領頭人。
掛了電話,周為民走到辦公室牆上的中國地圖前,找到寧北的位置,看了很久。
然後他回到桌前,開始寫一份申請報告:請求去寧北紅星廠掛職學習,為期三個月。
他要親眼看看,林默到底是怎麼做的。
類似的場景,在這個夜晚,在全國上百家軍工企業裡上演。
哈爾濱,偉建機械廠的老廠長戴著老花鏡,一遍遍讀著關於紅星廠的報道。
南昌,洪都機械廠的年輕技術員們聚在宿舍,激烈討論著如果自己是林默會怎麼做。
重慶,建設機床廠的領導班子連夜開會,主題只有一個:向紅星廠學什麼?
九十億訂單,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
漣漪正在擴散。
那些瀕臨倒閉的廠子看到了希望,
而這一切的中心,寧北紅星廠,此刻正在為消化這九十億訂單而全力運轉。
林默可能不知道,他不僅救活了一個廠,更點燃了整個行業的希望之火。
晚上,十一點半,寧北市對外賓館,七層豪華套房。
佐藤一郎和鈴木健二相對而坐,面前的茶几上擺著兩杯已經冷掉的茶。
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但房間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八嘎!”鈴木猛地將手中的報紙摔在桌上,頭版頭條正是紅星廠九十億訂單的新聞。
“耍我們!他們在耍我們!明明已經和其他人簽完了,還讓我們在這裡等!”
佐藤相對冷靜,但緊握的拳頭暴露了內心的波動。
他拿起報紙,仔細看了一遍報道,特別是那長長的代理商名單:北美沃爾頓,歐洲漢斯,南美卡洛斯,亞太香港聯盟……
每一個名字,都像一記耳光,抽在他臉上。
“我們沒有看到日本代理商。”佐藤緩緩說。
“當然沒有!”鈴木激動地站起來,在房間裡踱步。“他們把全球市場都瓜分了,唯獨漏掉日本!這是什麼意思?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佐藤放下報紙,端起冷茶喝了一口。苦澀的液體讓他稍微冷靜了些:“鈴木君,換個角度想。為什麼唯獨漏掉日本?”
鈴木停下腳步:“為什麼?”
“因為日本市場特殊。”佐藤分析。
“第一,我們日本是電子強國,索尼,松下,夏普,東芝……本土品牌強勢。”
“第二,我們本土的消費者挑剔,對國外品牌接受度有限。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他們可能根本就沒打算認真開發日本市場。”
鈴木皺眉:“那為什麼還讓我們來?”
“兩個可能。”佐藤豎起兩根手指,“第一,做個姿態,表示紅星廠的產品已經覆蓋全球所有主要市場。第二……”他頓了頓,“他們可能在等我們出價。”
“出價?”
“對。”佐藤眼神銳利起來,“日本市場雖然難啃,但消費能力強,單價高。”
“如果紅星廠能進入,不僅賺錢,更能提升品牌形象,看,連最挑剔的日本市場都接受了。”
鈴木恍然大悟,隨即又憤怒:“所以他們是在吊著我們?等我們主動提高條件?”
“商業談判,本就是博弈。”佐藤反而平靜下來,“鈴木君,別忘了我們來的主要目的。”
“你代表索尼,想要隨身聽的技術合作,我代表夏普,想要液晶電視的技術合作。代理權只是敲門磚。”
鈴木重新坐下,但依然憤憤不平:“佐藤桑,你覺得他們會同意技術合作嗎?”
佐藤沉默片刻:“難說。這個林默,我看不透,按常理,東大的企業都渴望日本的技術,願意用市場換技術。”
“但紅星廠……他們好像有自己的技術路線,而且很自信。”
“自信過頭就是傲慢!”
鈴木冷哼,“他們那些技術,最多達到我們五年前的水平。只要我們願意合作,提供先進裝置和技術指導,他們能少走多少彎路!”
佐藤沒有接話。他內心深處有種不安,他隱約感覺,這個中國廠子的技術實力,可能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明天一早,我們去拜訪。”佐藤做出決定,“姿態放低一些。鈴木君,記住,我們現在是求人的一方。”
鈴木不情願地點頭:“我明白。但佐藤桑,如果他們要價太高……”
“只要在合理範圍內,都可以談。”
佐藤說,“總部給我的授權是:不惜代價,拿到液晶技術合作的機會。夏普的未來在平板顯示,而液晶是核心。”
鈴木也嚴肅起來:“索尼也一樣。隨身聽市場正在爆發,但我們的Walkman成本居高不下,如果能拿到紅星廠的生產工藝,成本至少降低30%。”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決心。
這一夜,他們都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