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之上,人間化為煉獄。
百姓的尖叫聲、禁軍的呵斥聲與垂死刺客的悶哼聲混雜在一起,匯成了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混亂聲浪。
民眾如受驚的羊群,瘋狂地向外奔逃,推搡踐踏,場面徹底失控。
“保護侯爺!”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
禁軍的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咆哮著,卻根本無法給這片沸騰的恐慌注入任何秩序。
就在這片血腥的混亂之中,一道冰冷、清晰、不帶半分感情的聲音,如同燒紅的烙鐵,悍然燙在了所有人的神經之上!
“黑鋒營結陣,護住證人!禁軍封鎖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離開刑場範圍!整肅司緹騎,勘驗刺客屍首!”
聲音不大,卻彷彿自帶一股穿透一切喧囂的魔力。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監斬臺之上,那個身形單薄的少年侯爵徐恪,依舊靜立原地,彷彿剛才那場足以讓神佛色變的刺殺,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鬧劇。
他的命令清晰、果斷,瞬間給這片混亂的汪洋,注入了一根定海神針。
黑鋒營的緹騎如機器般精準地執行指令,瞬間組成一道人牆,將那個渾身是血、早已昏死過去的護衛隊長護在中央。
而原本不知所措的禁軍,也在聽到這明確的指令後,下意識地開始行動,封鎖街口,彈壓人群。
混亂,被強行遏制住了。
徐恪緩步走下監斬臺,無視了腳下粘稠的血汙,徑直走到一具刺客的屍體旁蹲下。
他用兩根手指,冷靜地撥開對方的衣領,又翻開對方的手腕。
在護腕內側,一個微小的、烙印的狼頭標記,清晰地映入眼簾。
北風狼,燕王麾下最精銳的斥候死士。
他心中瞭然,不動聲色地將護腕扯下,收入袖中。
“侯爺!快走吧!”副手趙恪等人急忙上前,臉色煞白,聲音都在發抖,“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刻將這犯人押回詔獄,然後全城戒嚴,張貼公告,向百姓澄清此事!”
這是最穩妥、最常規的危機處理方式。
徐恪卻冷冷地看著臺下那騷動不安、議論紛紛的人群,緩緩搖頭:“現在把他帶走,就坐實了我們做賊心虛。公告?一張紙,如何與剛才的刀光劍影相比?民眾只相信他們親眼看到的東西。”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這片血腥的狼藉,嘴角竟勾起一抹瘋狂的弧度。
“不走了。”
他下達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命令。
“把那個護衛隊長給我弄醒,簡單包紮,讓他能站住。另外,把所有刺客的屍體,全都給我拖到監斬臺上來!”
趙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侯爺,您……您這是要幹什麼?”
“他們想砸了我的戲臺?”徐恪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徹骨的冰冷,“那我就用這臺子的廢墟,給他們唱一出更大的戲!”
監斬臺,此刻已然變成了堆放屍體的修羅場。
徐恪獨自一人,手中提著一把從刺客手上繳獲的、還帶著血跡的佩刀,緩緩走上高臺。
他身後,是幾具死狀悽慘的刺客屍體,和那個被兩名緹騎架著、渾身瑟瑟發抖的護衛隊長。
這個畫面,充滿了令人窒息的視覺衝擊力。
臺下,漸漸安靜下來的人群,用一種混雜著恐懼與猜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你們剛才都看到了,有人想讓他死。”徐恪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刑場,“你們是不是在想,是我們朝廷,要殺人滅口?”
他沒有迴避,而是直面了那最尖銳、最致命的質疑!
人群中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
“那你們再看看這些人!”徐恪用刀尖,指向了腳下那幾具屍體,聲音陡然拔高,“他們是誰?他們不是我們的劊子手!他們是刺客!是奸細!他們,才是真正想讓真相永遠埋葬的人!”
他緩緩轉身,指向那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的護衛隊長,聲音裡充滿了力量!
“這個人!他有罪!罪在輔佐不力,縱容主上行兇!本該由國法處決!但現在,他的身份變了!他是我們揭開一場巨大陰謀的唯一證人!這些刺客,就是幕後黑手派來滅口的!”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徹底顛覆了在場所有人的認知!
最後,徐恪走到那瑟瑟發抖的護衛隊長面前,將那把帶血的刀,緩緩遞到他眼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如同魔鬼般的低語說道:“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
隨即,他猛地轉身,對著臺下數千雙眼睛,高聲問道:“告訴大家!剛才要殺你的人,是誰派來的?是朝廷,還是這些戴著惡鬼面具的兇徒?”
護衛隊長在死亡的極致恐懼和求生的原始本能驅使下,看著眼前那把隨時能結果自己性命的刀,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刺客的屍體,終於崩潰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伸出手指,指向地上的屍體,發出一陣含糊不清、卻又充滿了恐懼的嘶吼:“是……是他們!是他們要殺我滅口!”
這一幕,在所有百姓眼中,就是真相!
徐恪滿意地收回刀,轉身面向臺下那已經徹底倒向他的民意,高聲宣佈:“從今日起,此案不再是一樁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叛國逆案!”
“我整肅司,奉陛下之命,徹查此案!任何包庇、藏匿刺客同黨者,以謀逆同罪論處!全城戒嚴,搜捕亂黨!”
輿論,在這一刻,徹底反轉!
民眾的情緒,從對朝廷的猜疑,瞬間被引導為對“亂黨”的同仇敵愾!
徐恪不僅洗清了所有嫌疑,還將自己塑造成了對抗“京城之敵”的守護者。
他未經請示,就當著萬千民眾的面,為整肅司,攬下了“反諜”和“處理謀逆”的滔天大權!
一場災難,被他硬生生變成了一次攫取更大利劍的完美表演。
……
京城,一處不起眼的茶樓之內。
負責此次行動的燕王情報頭子,那個看似文弱的白衣書生,聽著手下關於刑場劇變的彙報,臉色第一次變得無比凝重。
無錯書吧他手中的青瓷茶杯,被他看似輕描淡寫地一捏,竟無聲無息地化為了齏粉。
“我們都錯了……”他低聲自語,聲音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忌憚,“我們準備的是一把刀,去刺殺一個棋手。卻沒想到,他根本不在棋盤上。”
“他是一個能把刀、血、屍體、甚至我們的失敗,都瞬間變成他的武器的怪物。他不是棋手,他是導演……”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溫潤的眸子裡,閃爍著冰冷的殺機。
“傳令下去,所有暗線轉入絕對靜默。京城,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