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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亂心之事

1

明月當空,溪水潺潺之地,樹木枝葉掩映,樹下的人影似被月光映得支離破碎,又似全然隱於黑暗之中。步履無聲,衣不沾塵,有人行走在樹林之中,看他行走的步態,應當在樹林中走了很久了。

前方傳來的流水聲,說明不遠處就是避風林。

一人撩樹而過,從容來到那幢小木屋門前,輕輕推門而入。這人背影修長,布衣珠履,正是唐儷辭。

流水聲響,在屋內更為清晰,唐儷辭走過桌椅板凳,循聲走到角落,揭起輕輕蓋在地上的一塊木板,地下露出一條暗道。他遊目而顧,自懷裡取出火摺子,引燃桌上擱的一盞油燈,提起油燈,自暗道拾階而下。

昏暗的燈光映照之下,暗道之下是出人意料的地下宮殿,不計其數的房間陳列在數條通道兩側,風格裝飾與飄零眉苑一模一樣,這地方必定也已經經營許久,不可能是短短几個月內造就。順著通道往前走去,左右兩側又是數不盡的門,門裡門外都是一樣的黑暗,隨著漸漸走過的燈光,門角的黑暗變幻著不同的形狀,有時燈光突然照出門內一些奇怪的事物,但無論身側隨著昏暗的燈光如何變化,他前行的腳步依然安穩平緩,甚至連行走的節奏都沒有起太大的變化。

從通道盡頭傳來輕微的水聲,聽不出是怎樣的流水,只是有水流動濺落的聲音,此外一切寂靜若死。

唐儷辭走到了通道的盡頭,盡頭是一扇門。水聲就從門後傳來,聽得很近,隔著一扇厚重的大門卻又很縹緲,他輕輕釦了扣那門,只聽“咚”的一聲沉重的迴音,那扇門居然是銅製的。唐儷辭將油燈輕輕放在地上,探手自懷裡取出了一柄粉色匕首,那正是鍾春髻那柄“小桃紅”,利刃插入門縫之中,往下一劃,只聽“嚓”的一聲輕響,銅門應手而開。

門內仍是一片黑暗,只有水聲潺潺入耳,唐儷辭不知何故微微一顫,提起油燈照向門內,尚未見門內究竟是何物,他已輕輕嘆了口氣。

燈光照處……

一片血海。

2

銅門的背後,是一個水牢。

油燈微弱的光線之下,水牢中的水呈現一種可怕的血色,在水牢左上角有個小孔,外邊的溪水不斷的注入水牢,而又不知透過水牢洩向何方。水中有東西在遊動,不知是蛇是魚,還是別的什麼東西,而在面對銅門的石壁上,依稀有一個人影,水牢裡的水沒到了人影的胸口,長髮凌亂,看不清面目。

“嘩啦”一聲響,唐儷辭跳入水中,徑直向那人影走去,一下將她橫抱起來,那人的臉仰後露在燈光之中,蒼白若死,卻是阿誰。一個鐵釦扣在她腰間,一條鐵索釘在石壁上,唐儷辭“小桃紅”一劃,斬斷鐵釦,將她抱出水面,離開水牢。

她的裙上滿是鮮血,水牢中濃郁的血色便是來自她的裙……唐儷辭臉色微變,她小產了,看這情形必定失血極多,但她卻沒有昏迷。唐儷辭將她抱出水牢,她眼眸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卻是淺淺一笑,“唐……”

“不要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唐儷辭柔聲安慰,“閉上眼睛休息,撫翠昨日已經帶著人馬攻上好雲山,但並未成功,風流店的大部分人馬被擒,雙方傷亡不大。我是見昨夜上山的人馬中沒有你,所以才——”他還沒說完,阿誰微微一軟,昏倒在他懷中。

他微微的僵了一下,伸出手指按了下她頸側的脈搏,抱起懷裡冰冷的軀體,往外掠去。

從好雲山到避風林的路,他徒步行走,走了整整半天。柳眼被撫翠作為棄子,而被柳眼寵愛、甚至懷有身孕的阿誰會有怎樣的遭遇,可想而知,她本就遭受眾人嫉妒與猜忌,遭受折磨還是被殺都在意料之中……他徒步而來,只是在衡量……究竟來是不來?

四萬八千三百六十一步……這個女子之於大局微不足道,是死是活無關緊要,而他孤身前來若是遇險,後果自是難測。這一路之上,若有任何可疑之處,他都會脫身而去,而這一路之上,重傷之後浸於冷水之中突然小產的阿誰,隨時都可能死去,但……

但畢竟什麼也未發生,他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沒死,是她的運氣。

唐儷辭將阿誰抱出那小木屋,月光之下,只見她遍體鱗傷,顯然受過一頓毒打,裙上血跡斑斑,不知在那水牢裡流了多少血,而那水牢中游動的東西也不知是否咬過她幾口?他從懷裡摸出他平時服用的灰色藥瓶,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塞進她口中,唰的一聲,撕開了她的衣裙。

衣裳撕去,只見她滿身鞭痕,傷口浸泡水牢汙水中,呈現一種可怖的灰白色,淡淡沁著血絲。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黃金小盒,那盒上雕著一條盤尾怒首的龍,龍頭雙眼為黑色晶石,月光下神采燦然,看這東西的裝飾、紋樣,應當出自皇宮之內。開啟黃金龍盒,裡面是一層黑褐色的藥膏,他給阿誰的傷口上了一層藥,脫下外袍把她裹了起來,紮好腰帶,雙腿抬高擱在石上,頭頸仰後使氣息順暢,隨後點住她幾處穴道。

靜靜看了她幾眼,唐儷辭在溪邊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他不是醫生,能做到這樣已是極限,是死是活,一切但看她的命。眼望溪月,他目中帶著絲絲疲憊,眼神有時迷亂,有時茫然,有時清醒,有時驕不自勝,停溪伴月,眼色千變,卻終是鬱鬱寡歡,滿身寂寞。

過了許久,天色似是數度變換,阿誰眼睫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藍天,流水潺潺,溫柔的陽光照映在她左手手心之內,感覺一團溫暖。微微轉頭,只見一隻翠藍色的小鳥在不遠處跳躍,叼著一根細細的草梗,歪著頭看她。不知不覺牽起一絲微笑,阿誰微微動了一下手指,只覺身下墊著一層衣裳,身上套著一件衣袍,突然之間,想起了發生過的事。

臉上的微笑一瞬而逝,她的臉上顯露出蒼白,張了張嘴巴,低聲叫了一個字,“唐……”

一人從溪石之畔轉過頭來,面容依然溫雅秀麗,微微一笑,“醒了?”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中衣,兩件外衫都在她身上,顯然昨夜持燈破門而入前來救她的人,並不是一場夢。阿誰輕輕咳嗽了幾聲,“你……在這裡……在這裡坐了一夜……”唐儷辭只是微笑,“我並沒有幫上多少忙,能自行醒來,是姑娘自己的功勞。”她蒼白的臉上顯露不出半點羞紅,“你……你幫我……”唐儷辭仍是微笑,“我幫姑娘清洗了身子,換了藥膏,僅此而已。”她默然半晌,長長一嘆,嘆得很倦,“他……他呢?”

她沒有說“他”是誰,兩人心照不宣,唐儷辭溫言道,“他……他被沈郎魂劫去,不過我猜一時三刻,不會有性命之憂。”她眼簾微動,目不轉睛的看著唐儷辭,看了好一陣子,慢慢的道,“你也倦了……昨日之戰,想必非常激烈……咳咳,其實我就算死了,也……不算什麼,實在不需唐公子如此……”唐儷辭走到她身畔坐下,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脈門,“我不累。”她淡淡的笑,眼望藍天,“這是我第一次見唐公子孤身……一人……”

“我不累,也不怕孤單。”唐儷辭微笑,“姑娘尚記得關心他人,本已是半生孤苦,不該慘死於水牢之中,若是姑娘如此死去,未免令天下人太過心寒。”阿誰仍是淡淡的笑,眼簾緩緩闔上,她太累了,不管是身體、或是心,若唐儷辭肯和她說兩句真心話,她或許還有精神撐下去,但他滿口……說的全是虛話,不假、卻也不真,讓她聽得很累。

人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會放鬆自己,所以她在唐儷辭懷裡昏迷;但他卻不肯在她面前說兩句真心話,或者……是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所謂真心話,他從來沒有放鬆過自己、所以從來就沒有弱點……

神思縹緲之間,她糊糊塗塗的想了許多許多,而後再度昏了過去。

其實時間並非是過去了一夜,是過去了一日一夜。唐儷辭把她橫抱了起來,轉身往好雲山行去,這一日一夜他沒有進食也沒有休憩,一直坐在溪邊的那塊大石上靜靜等她醒來。他薄情寡意、心狠手辣,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一旦落入他計算之內,就算是他深以為重要的女人,也一樣說犧牲便犧牲,絕不皺下眉頭。但……阿誰畢竟無礙大局,他畢竟走了四萬八千三百六十一步前來救她,而又在這裡等了一日一夜,對唐儷辭而言,已是很多。

好雲山。

唐儷辭和池雲突然不翼而飛,邵延屏得到訊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如果不是上吊太丟臉,說不定他早已掛了脖子。餘負人自從刺殺唐儷辭未成之後,成日痴痴傻傻,見人便問“唐儷辭在哪裡?”,整日劍不離手,也不吃不睡,不過一兩日已形容憔悴。上官飛的屍身已經收殮,兇手卻沒個影子,那一百多俘虜的吃穿也是十分成問題,忙得邵延屏手忙腳亂。幸好百來封書信已經寫好寄出,他叫這些紅白衣女子的師門父母前來領人,各自帶回禁閉管教,美女雖多,可惜他無福消受。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突然弟子來報,唐儷辭回來了。

邵延屏大喜過望,迎出門去,只見唐儷辭一身白色中衣,橫抱著一名女子,正踏入門來,他錯愕了一下,“這是?”唐儷辭微微一笑,“這是柳眼的女婢,阿誰姑娘。”邵延屏嘆了口氣,“眼下暫時沒有乾淨的房間,這位姑娘唐公子只好先抱回自己房裡去,你蹤影不見,就是救這位姑娘?池雲呢?”唐儷辭轉了個身,“我派他追人去了,不必擔心。”邵延屏乾笑一聲,他不擔心池雲,不過唐儷辭懷裡這名姑娘他卻認得,這不就是前些天晚上神神秘秘孤身來找唐儷辭的那位青衣女子?唐儷辭才智絕倫心機深沉,人才正逢其時,不要被懷裡那名來歷不明的女人迷惑了心智才是!正逢亂局之時,為了一名女子棄中原劍會於不顧,真是危險的徵兆。眼珠子轉了幾轉,他招來一名弟子,指點他在唐儷辭門外守候,一旦唐公子有所吩咐,務必盡心盡力,無所不為。

唐儷辭將阿誰抱入房中,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褥,鳳鳳也正睡在床上,阿誰仍未清醒,唐儷辭端起桌上擱置許久的冷茶,喝了一口,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件淡青長袍,披在肩上。他無意著衣,就這麼披著,坐在桌邊椅上,一手支額,眼望阿誰,未過多時,他眼睫微微下垂,再過片刻,緩緩閉上了眼睛。

邵延屏等了半日,也不見那名弟子傳來訊息說唐儷辭有什麼吩咐,自家卻等得心急火燎,忍了好半天終是忍不下他那天生的好奇心,在午後三刻悄悄溜到唐儷辭窗外,往內一探。只見房內鳳鳳睡得香甜,唐儷辭支額閉目,似是養神、又似倦極而眠。倒是床上靜靜躺的那名女子睜著一雙眼睛,平靜的望著屋樑,神色之間,別無半分驚恐忐忑之相,見邵延屏窗外窺探,她也不吃驚,慢慢抬起右手,緩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薄被滑落,邵延屏見她手臂上傷痕累累,自家倒是吃了一驚,只見她目注唐儷辭,唇邊微露淺笑,邵延屏連連點頭,識趣快步離開。屏息溜出十七八步,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心裡仍是越來越奇,唐儷辭做了什麼如此疲累?而這位青衣女婢被人打成如此模樣,似乎自己也不生氣怨恨,如此關心唐儷辭,這兩人之間必定關係非淺,不同尋常。

“邵先生。”不遠處一位劍會弟子站在庭院拐彎之處等他,悄悄道,“餘少俠只怕情況不好,剛才在房裡拔劍亂砍,非要找唐公子,我看他神智已亂,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邵延屏愁上眉梢,嘆了口氣,“我去瞧瞧。”餘負人身中忘塵花之毒,這花本是異種,要解毒十分不易,而這種花毒卻是中得越久越難根除,對心智的影響越大,除非——邵延屏一邊往餘負人房裡趕去,一邊皺著眉頭想:除非讓中毒之人完成心願,否則此毒難以根治。但要如何讓餘負人完成心願?難道讓他殺了唐儷辭?簡直是笑話!

一腳還未踏進餘負人房門,一股凌厲的殺氣撲面而來,邵延屏足下倒踩七星,急急從門口閃開,定睛一看,暗叫一聲糟糕。只見房裡餘負人披髮仗劍,與一人對峙,與他對峙的那人黑髮僧衣,正是普珠上師。不知何故,餘負人竟和普珠對上了!

3

“這是怎麼回事?”邵延屏一把抓住方才報信的劍會弟子,那人臉色慘白,“我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餘少俠還只是煩躁不安……”身側有人插了句話,聲音嬌柔動聽,“剛才餘少俠非要找唐公子,我和普珠上師正從門外路過,無端端餘少俠非把普珠上師當成唐公子,一定要和上師一決生死,以報殺父之仇。”說話之人,正是一身桃色衣裙的絕色女子西方桃。

邵延屏聽聞此言真是啼笑皆非,普珠和唐儷辭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餘負人的眼力真是差,可見他已瘋得不輕。“餘賢侄,其實你父並未死在那場爆炸之中,既然乃父未死,你也不必再責怪唐公子了。你面前這位是少林寺的高僧普珠上師,和唐公子沒有半點相似,你再仔細看看,他真的不是唐儷辭。”他並不是不知道餘負人是餘泣鳳之子,早在餘負人加入劍會之時,他已暗中派人把餘負人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餘負人年紀輕輕方才在劍會中有如此地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特意派餘負人去將唐儷辭請來劍會,暗中觀察餘負人的反應,這才讓他瞧見了那夜的殺人一劍。

邵延屏話說了一大堆,餘負人就如一句也未聽見,青珞劍芒閃爍,劍尖微顫,就在普珠胸前數處大穴之間微微搖晃。他的劍尖顫抖不定,普珠便無法判斷他究竟要刺向何處,餘負人年紀雖輕,劍上修為不凡,普珠冷眼看劍,眼神平和之中帶著一股殺氣,似乎只要餘負人一擊不中,他便有凌厲至極的反擊。邵延屏微微一凜,看這種架勢,只怕難以善了,“餘賢侄……”一句未畢,餘負人長劍“青珞”一點,往普珠上師胸前探去。

這一招“問梅指路”,邵延屏見過餘負人使過這招,這一劍似實則虛,劍刺前胸,未及點實便倒掃而上,若中了此招,劍尖自咽喉捅入剖腦而出,殘辣狠毒無比,乃是餘負人劍法中少有的殺招。他一照面既出此招,可見對所謂的“唐儷辭”殺心之盛。普珠雙掌合十,似欲以雙掌之力夾住劍尖,然而餘負人劍尖閃耀青芒,霍的一聲倏然上掃,直刺咽喉,普珠掌心一抬,恰恰仍向他劍尖合去。邵延屏暗讚一聲好,這雙掌一合,籠罩了餘負人劍尖所指的方向,可見這招“問梅指路”已被普珠看穿了關鍵所在。餘負人劍尖受制,唰的一聲撤劍回收,第二劍倏然而出,一股劍風直撲普珠頸項而去。

邵延屏在一旁看了幾招,便知普珠勝了不止一籌,並無性命之憂,餘負人發瘋撲擊對普珠傷害不大,倒是他自己兩日兩夜未曾休息進食,如此癲狂動手,不過二三十招便氣息紊亂,再打下去必定是大損己身。邵延屏空自暗暗著急,卻是無可奈何,這兩人動起手來,若有人從中插入,必定面對兩大高手同時襲擊,世上豈有人接得住普珠與餘負人聯手全力一擊?一邊觀戰的西方桃目注普珠,一張俏麗的臉上盡是嚴肅,也沒有半點輕鬆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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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閃爍,緇衣飛舞,兩人在屋中動手,餘負人手持長劍,打鬥得如此激烈,竟然沒有損壞一桌一椅,進退翻轉之間快而有序,也未發出多大的聲響。旁觀者越來越多,縱然明知這兩人萬萬不該動手,卻仍忍不住喝起彩來。邵延屏一邊暗暗叫好,一邊叫苦連天,實在不知該如何阻止才是。

正在圍觀者越來越多,戰況激烈至極之時,“咿呀”一聲,有人推開庭院木門,緩步而入。邵延屏目光一掃,只見來人青袍披肩,銀髮微亂,可不正是唐儷辭!哎呀一聲尚未出口,餘負人劍風急轉,驟然向尚未看清楚狀況的唐儷辭撲去,身隨劍起,剎那間劍光繚繞如雪,寒意四射,這一劍,竟是御劍術!普珠臉色一變,五指一張,就待往他劍上抓去,御劍術!此一劍威力極大,不傷人便傷己,餘負人尚未練成,驟然出劍,後果堪慮!他的五指剛剛拂出,後心卻有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裳,普珠微微一怔,手下頓時緩了。餘負人劍出如電,已掠面而去,普珠回頭一看,阻止他出手的人面露驚恐,正是西方桃。

唐儷辭青袍披肩,衣裳微微下滑,右手端著一個白色瓷碗,碗中不知有何物,一足踏入門內,劍光已倏然到了他面前,耳中方聞“霍”的一聲劍鳴震耳欲聾,幾縷髮絲驟然斷去,夾帶寒意掠面而過。倉卒之間不及反映,他轉了半個身,剛剛來得及看了餘負人一眼,眾人失聲驚呼,只聽“嚓”的一聲微響,鮮血濺上牆面,劍刃透胸而過,唐儷辭蹌踉一步,青珞穿體而出,入牆三寸!

“啊……”邵延屏張大了嘴巴,震驚至極,竟而呆在當場,一瞬間鴉雀無聲,眾人俱呆呆的看著餘負人和唐儷辭,餘負人這一劍竟然得手……雖然眾人自忖若是換了自己,就算全神貫注提防,這一劍也是萬萬避不過去,但唐儷辭竟然被餘負人一劍穿胸,以他的武功才智,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鮮血順牆而下,唐儷辭肩上青袍微飄,滑落了大半,他右手微抬,手中端的瓷碗卻未跌落,仍是穩穩端住。死一般的寂靜之中,餘負人緩緩抬起頭來,迷濛的看著唐儷辭,雙手緩緩放開青珞,唐儷辭唇角微勾,在餘負人恍惚的視線中,那便是笑了一笑,他踉蹌退出三五步,呆呆的看著被他釘在牆上的唐儷辭。

鮮血很快浸透了唐儷辭雪白的中衣,邵延屏突然驚醒,大叫一聲,“唐……唐公子……”眾人一擁而上,然而唐儷辭站得筆直,並不需要人扶,他劍刃在胸,稍一動彈只怕傷得更重,邵延屏一隻手伸出,卻不敢去扶他,只叫道快快快,快去請大夫!餘負人踉蹌退出眾人之外,眼前所見,不可置信他竟然真的殺了唐儷辭!那……剛才那一切只是他狂亂中的幻想,不該是真的……

唐儷辭右手往前一遞,邵延屏連忙接過他手裡的瓷碗,只見碗中半碗清水,水中浸著一枚色澤淡黃,質感柔膩的圓形藥丸,猶如核桃大小,尚未接到面前,已嗅到淡雅幽香。這顆藥丸必定是重要之物,否則唐儷辭不會端著它不放,邵延屏心念一動,“這是傷藥?”唐儷辭唇齒微動,搖了搖頭,旁人手足無措,他伸手點了自己傷口周圍數處穴道,唰的一聲反手將青珞拔了出來。眾人齊聲驚呼,劍出,鮮血隨之狂噴而出,邵延屏急急將手裡的瓷碗放下,將他扶住,“怎麼辦?怎麼辦?餘負人你真是……真是荒唐……”平時只有他告訴別人“怎麼辦”,如今他自己問起旁人“怎麼辦”之時,眾人臉色蒼白,面面相覷,唐儷辭若死,江湖接下去的大局該如何處理?柳眼被沈郎魂劫走,撫翠未死,紅蟬娘子走脫,猩鬼九心丸的解藥未得,如果風流店死灰復燃,如何是好?何況唐儷辭身為國丈義子,一旦國丈府問罪下來,善鋒堂如何交代?

“關起院門……”唐儷辭咳嗽了兩聲,低聲道,“將在場所有人名……登記造冊……咳……”邵延屏已然混亂的頭腦陡然一清,“是了是了,拿紙筆來,人人留下姓名,今日之事絕不可洩漏出去,如果傳揚出去,善鋒堂的內奸就在你我之中。”當下立刻有人奉上紙筆,一片忙亂之中,有人指揮列隊,一一錄下姓名。唐儷辭唇角微勾,餘負人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混亂不清的頭腦中仍然只覺那是似笑非笑,他在笑什麼?他真的在笑嗎?或者……只是習以為常?凝目細看之下,頭腦漸漸清醒,他又見唐儷辭分明是傷在胸口,卻手按腹部,那是為什麼?

在眾人留名之時,邵延屏將唐儷辭橫抱起來,快步奔向他的房間,普珠目注地上的瓷碗,伸手端起,跟著大步而去。

唐儷辭的房間仍舊安靜,偶爾傳出幾聲嬰孩的笑聲,邵延屏抱人闖入房中,只見床上斜斜倚坐一名身披青袍的女子,鳳鳳扒在那女子身上笑得咯咯直響。驀地邵延屏將渾身是血的唐儷辭抱了進來,那女子啊的一聲驚呼,踉蹌自床上下來,鳳鳳嘴巴一扁,笑眼變淚眼,哇的一聲放聲大哭。邵延屏心急火燎,來不及顧及房中人感受,匆匆將唐儷辭放在床上,撕開他胸前衣襟,露出青珞所傷的傷口。青珞劍薄,穿身而過所留的傷口不大,鮮血狂噴而出之後卻不再流血,邵延屏為唐儷辭敷上傷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此重傷,究竟能不能醫?普珠隨後踏入房中,將那白色瓷碗遞到青衣女子面前,西方桃站在門口,柔聲道,“這瓷碗名喚‘洗垢’,任何清水倒入碗中,都會化為世上少有的無塵無垢至清之水,用以煮茶釀酒都是絕妙,用來送藥也是一樣。碗裡黃色藥丸看起來很像少林大還丹,是培源固本的良藥,姑娘這就服下吧,莫枉費了唐公子一番好意。”這普普通通一個白瓷碗和一顆藥丸,西方桃居然能看穿其中妙處,果然見識過人。

邵延屏聽說那是少林大還丹,猛地省起,“這藥可還有麼?”西方桃緩緩搖頭,“少林大還丹調氣養息,是一味緩藥,多用治療內傷,唐公子胸前一劍卻是外傷,需要上好的外傷之藥。”青衣女子接過瓷碗,眼中微現悽然之色,“他……他怎會受傷如此?”震驚之後,她卻不再驚惶,問出這一句,已有鎮定之態。邵延屏苦笑,“這……一切都是誤會,對了,普珠上師,桃姑娘,兩位助我看住餘賢侄,他的毒傷初解,闖下大禍心裡想必也不好受,代我開導。”普珠合十一禮,與西方桃緩步而去。

4

“阿誰姑娘……”唐儷辭傷勢雖重,人很清醒,“請服藥。”青衣女子將洗垢碗內連藥帶水一起服下,緩步走到塌邊,“我沒事,已經好了很多,唐公子為我身受重傷,阿誰實在罪孽深重。”邵延屏越發苦笑,“這都是我照顧不周,思慮不細,餘負人中毒癲狂,我卻始終未曾想過他當真能傷得了唐公子,唉……”阿誰凝視唐儷辭略顯蒼白的臉色,無論多麼疲憊、受了怎樣的傷,他的臉從來不缺血色,此時雙頰仍有紅暈,實在有些奇怪。唐儷辭微微一笑,“是我自己不慎,咳……邵先生連日辛苦,唐儷辭也未幫得上忙,實在慚愧。”邵延屏心道我要你幫忙之時你不見蹤影,此時你又躺在床上,一句慚愧就輕輕揭過,實在是便宜之極,嘴上卻乾笑一聲,“我等碌碌而為,哪有唐公子運籌帷幄來得辛苦?你靜心療養,今天的事絕對不會傳揚出去,我向你保證。”唐儷辭本在微笑,此時唇角的笑意略略上翹,語聲很輕、卻是毫不懷疑的道,“今天的事……怎麼可能不傳揚出去?我既然說了不想傳揚出去,結果必定會傳揚出去……”

邵延屏張大嘴巴,“你你你……你故意要人把你重傷的事傳揚出去?”唐儷辭眼簾微闔,“在劍會封口令下,誰敢將我重傷之事傳揚出去?但唐儷辭如果重傷,萬竅齋必定受影響,國丈府必定問罪善鋒堂,中原劍會就要多遭風波,說不定……麻煩太大還會翻船,我說的對不對?”邵延屏額上差點有冷汗沁出,這位公子爺客氣的時候很客氣,斯文的時候極斯文,坦白的時候還坦白得真清楚無情,“不錯。”唐儷辭慢慢的道,“所以……訊息一定會傳揚出去,只看在中原劍會壓力之下,究竟是誰有這樣的底氣,不怕劍會的追究,而能把訊息傳揚出去……”邵延屏壓低聲音,“你真的認定現在劍會中還有風流店的奸細?”唐儷辭微微一笑,“你知道風流店攻上好雲山時,究竟是誰在水井之中下毒麼?”邵延屏汗顏,“這個……”唐儷辭道,“當時餘負人和蔣文博都在避風林,是誰在水井中下毒,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低聲咳嗽了幾聲,“你不覺得這是個知道的好時機麼?”邵延屏微微變色,的確,這是一個引蛇出洞的機會,但如果訊息走漏,代價未免太大。唐儷辭手按腹部,眉間有細微的痛楚之色,“我乾爹不會輕易相信我會死的訊息,至於萬竅齋……你傳我印鑑,我寫一封信給——”他話說到此,氣已不足,只得稍稍停了一下。阿誰一直注意著他臉色變化,當下按住他的肩,“你的意思邵先生已經明白,不必再說了。”邵延屏連連點頭,“我這就去安排,你好生休息,需要什麼儘管說。”唐儷辭閉目不動,邵延屏輕步離去。

“嗚哇……嗚嗚……”鳳鳳等邵延屏一走,立刻含淚大哭起來,拿著唐儷辭染滿血跡的衣裳碎片不住拉扯,“嗚嗚嗚……”阿誰將他抱了起來,輕輕拍哄,心中半是身為人母的溫柔喜悅,半是擔憂,大難不死之後能和兒子團聚當然很好,但唐儷辭為準備那一碗藥物無故重傷,除了擔憂之外,她心底更有一種無言的感受。

那一顆藥丸和那個瓷碗,是唐儷辭從隨身包裹裡取出來的,既然帶在身邊,說明他本來有預定的用途……而怕她流產之後體質畏寒,不能飲冷水,他稍憩之後,端著瓷碗要去廚房煮一碗薑湯來送藥,誰知道突然遭此橫禍。她輕輕嘆了口氣,她這一生對她好的人很多,愛她入骨的也是不少,但從沒有人如此細心體貼的對待她,而不求任何東西。

這就算是世上少見的那種……真心實意對你好,不需要你任何東西的人嗎?她從不認為自己有如此幸運,能遇見那樣的好人。而唐儷辭,也實在不似那樣無私且溫柔的人,更何況自己也早已給不出任何東西……他何必對她如此好?

他是幾乎沒有缺憾的濁世佳公子,武功才智都是上上之選,甚至家世背景一樣人難匹敵,但……她從心底深深覺得,這個什麼都不缺的人,在他心底深處卻像是缺了很多很多,充滿了一種掙扎的渴望,縱然他隱藏得如此之深,她仍是嗅到了那種……同類的氣息。

她聰慧、理智、淡泊、善於控制自己,甚至……也能堅持住自己的原則,在再極端的環境中也不曾做過違背自己人生理唸的事。在旁人看來她達觀、平淡、隨遇而安,甚至逆來順受,似乎遭遇再大的劫難都能從容度日,但她深深瞭解自己,就算隱藏得再自然再無形,剋制得再成功把自己說服得再徹底,她都不能否認心底深處那種……對家的渴望。

從唐儷辭身上,她嗅到了相同的氣息,被深深壓抑的……對什麼東西超乎尋常的強烈的渴求,心底無邊無底的空虛,得不到那樣東西,心中的空虛越來越大,終有一天會把人連血帶骨吞沒。

他……到底缺了什麼?她凝視著他溫雅平靜的面容,第一次細細看到他左眉的傷痕,一刀斷眉,當初必定兇險,這個眾星環繞中的月亮,究竟遭遇過多少次這樣的危機、遇見過什麼樣的劫難?凝視之間,唐儷辭眉宇間痛楚之色愈重,她踉蹌把鳳鳳放回床邊的搖籃中,取出一方手帕,以水壺中的涼水浸透,輕輕覆在唐儷辭額頭。

窗外有人影一晃,一個灰衣人站在視窗,似在探望,眼色卻很茫然,“他……他死了麼?”阿誰眉心微蹙,勉強自椅上站起,扶著桌面走到視窗,低聲道,“他傷得很重,你是誰?”灰衣人道:“餘負人。”阿誰淡淡一笑,臉色甚是蒼白,“是你傷了他?”餘負人點了點頭,阿誰看了一眼他的背劍,青珞歸鞘,不留血跡,果然是一柄好劍,“你為什麼要傷他?”她低聲道,“前天大戰之後,他沒有休息……趕到避風林救我,又照顧我一日一夜未曾交睫,若不是如此……”她輕輕的道,“你沒有機會傷他。”餘負人又點了點頭,“我……我知道。”阿誰多看了他兩眼,嘆了口氣,“你是餘劍王的……兒子?”餘負人渾身一震,阿誰道,“你們長得很像,如果你是為父報仇,那就錯得很遠了。”她平心靜氣的道,“因為餘家劍莊劍堂裡的火藥,不是唐公子安放的,引爆火藥將餘泣鳳炸成重傷的,更不是唐公子。”餘負人臉色大變,“你胡說!世上人人皆知唐儷辭把他炸死,是他闖進劍莊施放火藥把他炸死,我——”阿誰目有倦色,無意與他爭執,輕輕嘆了一聲,“餘少俠,人言不可盡信。”她身子仍然虛弱,站了一陣已有些支援不住,離開窗臺,就待坐回椅子上去。餘負人自窗外一把抓住她的手,“且慢!是誰引爆劍堂裡的火藥?”

阿誰被他一抓一晃,臉色蒼白如雪,但神色仍然鎮定,“是紅姑娘。”餘負人厲聲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能知道得如此清楚?”阿誰道,“我是柳眼的婢子,餘劍王重傷之後,我也曾伺候過他起居。”她靜靜看著餘負人,“你也要殺我嗎?”

餘負人的臉色和她一樣蒼白如雪,忽聽他身後青珞陣陣作響,卻是餘負人渾身發抖,渾然剋制不住,“他……我……”他一把摔開阿誰的手腕,轉身便欲狂奔而去,院外有人沉聲喝止,是普珠上師,隨後有摔倒之聲,想必餘負人已被人截下。阿誰坐入椅中,望著唐儷辭,餘負人出手傷人,自是他的莽撞,但唐儷辭明知他誤會,為什麼從不解釋?

他為什麼要自認殺了餘泣鳳?因為……他喜歡盛名,他有強烈的虛榮心,他天生要過眾星拱月的日子。阿誰輕輕嘆了口氣,鳳鳳本來在哭,哭著哭著將頭鑽在唐儷辭臂下,糊里糊塗的睡著了。她看著孩子,嘴角露出微笑,她已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這個孩子,本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無緣見到,方才醒來初見的時候,真是恨不得永遠將他抱在懷裡,永遠也不分開了。但……可以麼?她能帶孩子離開嗎?目光再度轉到唐儷辭臉上,突然之間……有些不忍,呆了一陣,仍是輕輕嘆了口氣。

院外。

餘負人方寸大亂,狂奔出去,普珠上師和西方桃一直跟在他身後,只是他神色大異,尚不能出口勸解,此時趁機將他擋下。普珠袖袍一拂,餘負人應手而倒,普珠將他抱起,緩步走向餘負人的房間。身後西方桃姍姍跟隨,亦像是滿面擔憂,走出去十餘步,普珠突然沉聲問道:“剛才你為何阻我?”西方桃一怔,頓時滿臉生暈,“我……我只是擔心……”一句話未說完,她輕輕嘆了一聲,掩面西去。普珠眼望她的背影,向來清淨淡泊的心中泛起一片疑問,這位棋盤摯友似有心事?但心事心藥醫,若是看不破,旁人再說也是徒然。他抱著餘負人,仍向他的房間而去。

放下餘負人,只見這位向來冷靜自若,舉止得體的年輕人緊閉雙眼,眼角有淚痕。普珠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解開餘負人受制的穴道,“你覺得可好?”餘負人睜開眼睛,啞聲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普珠緩緩說話,他面相莊嚴,目光冷清,雖然年紀不老,卻頗具降魔佛相,“做了錯事,自心承認,虔心改過,並無不可。”餘負人顫聲道,“但我錯得不可原諒,我幾乎殺了他……我也不知為何會……”普珠伸指點了他頭頂四處穴道,餘負人只覺四股溫和至極的暖流自頭頂灌入,感覺幾欲爆炸的頭忽然輕鬆許多,只聽普珠繼續道,“你身中忘塵花之毒,一念要殺人,動手便殺人,雖然有毒物作祟,但畢竟是你心存殺機。”他平靜的道,“阿彌陀佛。”餘負人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爹身陷風流店,追名逐利,執迷不悟,他……他或許也不知道,引爆火藥將他炸成那樣的人不是唐儷辭,而是他身邊的‘朋友’。是我爹授意我殺唐儷辭……”他乾澀的笑了一笑,“我明知他在搪塞、利用我,但……但見他落得如此悲慘下場,我實在不願相信他是在騙我,所以……”普珠面上並沒有太多表情,“你不願責怪老父,於是遷怒在唐施主身上,殺機便由此而起。”餘負人閉目良久,點了點頭,“上師靈臺清澈,確是如此,只可惜方才動手之前我並不明白。”普珠站起身來,“唐施主不會如此便死,一念放下,便務須執著,他不會怪你的。”餘負人苦笑,“我恨不得他醒來將我凌遲,他不怪我,我更加不知該如何是好。”普珠聲音低沉,自有一股寧靜穩重的氣韻,“該放下時便放下,放下、才能解脫。”隨這緩緩一句,他已走出門去。

放下?餘負人緊握雙拳,他不是出家人,也沒有普珠深厚的佛學造詣,如果這麼輕易就能放下,他又怎會為了餘泣鳳練劍十八年,怎會加入中原劍會,只為經常能見餘泣鳳一面?對親生父親一腔敬仰,為之付出汗水心血、為之興起殺人之念、最終為之誤傷無辜,這些……是說看破就能看破的麼?他更寧願唐儷辭醒來一劍殺了他,或者……他就此衝出去,將餘泣鳳生擒活捉,然後自殺。滿頭腦胡思亂想,餘負人靠在床上,鼻尖酸楚無限,他若不是餘泣鳳之子、他若不是餘泣鳳之子,何必涉足武林、怎會做出如此瘋狂之事?

普珠返回大堂,將餘負人的情況向邵延屏簡略說明,邵延屏鬆了口氣,他還當餘負人清醒過來見唐儷辭未死,說不定還要再攢幾劍,既然已有悔意那是最好,畢竟中毒之下,誰也不能怪他。放下餘負人一事,邵延屏又想起一事,“對了,方才桃姑娘出門去了,上師可知她要去哪裡?”普珠微微一怔,“我不知。”邵延屏有些奇怪的看著他,西方桃一貫與他形影不離,今天是怎麼回事,盡出怪事?普珠向邵延屏一禮,緩步回房。

有人受傷、有人中毒,邵延屏想了半晌,嘆了口氣,揮手寫了封書信,命弟子快快送出。想了一想,又將那人匆匆招回,另換了一名面貌清秀、衣冠楚楚、伶牙俐齒的弟子出去,囑咐不管接信那人說出什麼話來,都要耐心聆聽,滿口答允,就算他開下條件要好雲山的地皮,那也先答應了再說。